第33章

如霜拎着酒壇邁入西城的時候,已是漫天的大雨,行到西城內姚府轄地,雨反倒是小了些許。

淋成落湯雞本無大礙,奈何手上的酒壇着實礙事。

料想聖上不喜曹旻親近綏王,如霜果斷的繞道到一側的墳頭,對着墳側的竹木倒盡了一壇酒。

涓涓的酒,濃重的酒香。

看得出曹旻為綏王廢了不少心思。

可惜那是綏王,是聖上一直要除掉的綏王。如霜的手緊了緊,她不明白為什麽二皇女為什麽願意為綏王置身于險境,終成一抔黃土。

黃土阿黃土。

如霜擡手把酒壇剩餘的酒朝着自己口中倒了。

成為三姓家奴着實是她此生一大敗筆,是她此生都洗不掉的恥辱。雖然明面上沒有人嚼舌根,可她自己卻清楚這其中有多少圈圈繞繞——先是二皇女的暗衛,又淪落到随侍綏王的左右,最後成了追随女帝的将軍,她能依仗的不過是三方勢力中兩方的機密罷了。

“扶雲殿下,你泉下有知定不會想到如霜今日能做将軍吧!”如霜一面飲酒,一面把朝着墳頭說着胡話。她素來不善飲酒。

竹林裏沙沙作響。

“不過是個将軍罷了。”

“不過是個将軍?”如霜聞聲随即笑着回了神,半醉半醒道,“是呀……不過是個将軍,扶雲殿下定然是不在意的。可是,可是如霜在意呀。跟着扶雲殿下十幾載,不過是個侍奉穿衣的粗婢,追随扶風殿下……嗯……扶風殿下倒是個善主,願把綏王府交給如霜打點,可打點來打點去,不過做些暗殺之類不入流的小事兒,扶風殿下也心無大志……”

“是嗎?那麽你怎麽敢來此處呢?”

陰冷的風帶着詭異的笑聲讓如霜的酒醒了一半,她記得自己倒酒之時四下無人。

可她剛剛又明明聽到了說話聲。如霜不敢遲疑,連忙轉眸一望,卻看到身後不遠處立了一個身着宮裝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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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站在雨中,青絲黏在臉側,衣角沾滿了泥星,異常狼狽。

“你是?”辨不出女子的身形,如霜暗覺驚懼,她正在墳頭,卻偶遇生人,而那人又似乎與自己甚熟……

拿不定來人的身份,如霜不敢高呼,只得等着那女子一步步的靠近。可那人越靠近,如霜的心愈發不安。

三步,兩步……那愈來愈近的宮裝,那越來越精細的輪廓,晃蕩地讓如霜的眼前開始泛薄霧。

“綏王殿下……綏王……二……二皇女……”

識別着越來越近的人影,如霜手中的酒壇徹底拿不穩了。

“如霜,你是做了什麽虧心事麽?”

那隐着些薄怒的聲音讓如霜的腿開始止不住的顫抖,二皇女之死……是她告的密。

“踩着本殿屍體往上爬的滋味如何?”陸扶雲站在雨地中看着昔日的舊屬微微地顫抖,唇角不禁勾起了一個嘲諷地弧度,“既是敢要她性命,如何不敢見本殿?”

“二皇女,二皇女,您……”如霜看着手持劍刃,神情蕭然,酷似索命怨魂的陸扶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殿如何了?”

“殿下,殿下洪福齊天……”如霜勉強穩住心神,打量了片刻,确認眼前的女子穿着綏王殿下的衣袍,卻是扶雲殿下十幾歲時的臉後,後背滿是涼意。

待想通許是二皇女怨魂索命,随即‘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哭喊道,“二皇女饒命!饒命!”

“既是已經知道該死,如何還有饒命……本殿以為你是知道的……”見如霜跪在地上求饒,而自己詐死之後,卻宮內傳出密信是如霜倒戈,陸扶雲忍不住伸手捏住如霜的脖子,“本殿詐死之時,你應過本殿會忠于綏王!背信棄義者,如何有顏面存于世上?”

“殿下……殿下實在似乎錯怪小的了……小的,小的只是遵從殿下的意思,幫着綏王殿下脫險……”如霜迎着陸扶雲的視線,感受到徹骨的寒意,心裏卻泛着嘀咕,鬼的手怎麽會有溫度。

“脫險需要告訴陸扶桑本殿還活着?”陸扶風冷笑着瞥了一眼一側的酒壇,“需要告訴聖上,本殿已頂替了伶雲?”

“殿下說笑了!殿下是姚伶雲在暗衛中不是人盡皆知的秘密麽?為何要為難于如霜。”被陸扶雲近距離壓制着,如霜反而覺得沒什麽好怕的了,二皇女是命她侍奉綏王不錯,可綏王殿下不是臨死之前也命她要忠于女帝陸扶桑麽?她依主子意思行事何曾有錯?

思及陸扶風在勻江戰前已命她将所知之事盡數告知于陸扶桑,如霜的面上忽有了幾分正氣,“且,殿下也該知道,扶風殿下早已死了。”

“哦?”陸扶雲聽着昔日的下屬和她說着她剛剛猜出來的因果,便覺得心仿佛被什麽東西給攥住了,可面對着這麽個敢叛主的奴才,她何必要告訴如霜,自己已經已經知道了呢?…

想到這世上知曉扶風已死的人,許只有她與如霜兩個,陸扶雲的面色忽地通紅,“綏王不是還好好的活着,正在殿內拜祭姚家長女麽,如何能說她是個死人?”

“呵呵呵。拜祭姚家長女?綏王殿下傻!沒想到二皇女您也好不到哪裏去!呆瓜陪榆木,哈哈哈!絕配!絕配!”聽着陸扶雲反駁自己扶風還活着,如霜忽地大笑了幾聲,眼中暗含着幾分癫狂,“怪不得殿下你總是求而不得,求而不得,你根本不懂扶風殿下,你不懂!”

“你在胡說些什麽?”陸扶雲的手忽地換到了如霜的脖子上,她剛剛想殺人的沖動似乎又起來了。她容不得別人诋毀扶風,更容不得別人诋毀她對扶風的感情。

“若是扶風殿下未死,如霜如何敢投今上呀?二皇女。”如霜的臉在雨中顯得脆弱,“您在綏王府門口帶着綏王越戶,沒反覺半分綏王殿下的變故麽?綏王殿下那是需要金銀開道的人?她出門,那次不是親兵開道,何須銀錢?”

“再者,蒼天無眼!滿城已盡傳殿下被妖物上身,能枯木逢春,殿下難道沒有半分耳聞?想想今日有人行刺,而綏王殿下卻只是以言告之,未大開殺戒,以儆效尤,您真的未發覺半分異樣?”

“所以?”陸扶雲松開卡在如霜的脖子上的手,慢慢地朝着竹林走了幾步。她從未想過一柄傘骨上的竹結可以化作一株竹,一片竹林。那縱橫的枝葉甚至擋住了細碎的雨珠,把她藏匿到了其中。不過也恰好如是,讓她遇到了如霜這麽個賤奴!

“殿下,殺了她!殺了她為綏王殿下報仇呀殿下!不殺了她,如何震寰宇!如何保我大陳的太平呀!”見扶雲準備離開,如霜忽得起身拉住了陸扶雲的袖口。

……

看着揪在自己袖上的手,陸扶雲正欲拔劍,卻聽耳邊傳來一聲嬌喝,“二殿下莫要聽這厮胡言!這厮賣主求榮,本該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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