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容蘇以前總覺得淮焰作為妖君,應當是整個靈界最富庶的妖族才對,最起碼也應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然而,事實與期望落差太大。

狼族每年新得來的奇珍異寶的數量,遠遠比不上淩風谷的翼族,論起靈器的附加效力也要差上好幾個位階。

這主要是因為靈界的無數寶器分布過于廣袤,四散在八荒之內,尤其是天極海的彌界碑一帶,各族雖有所長,但仍沒有任何一族可以比得上玄鷹一日千裏的本領,他們的搜尋優勢明顯,又常常出山,久而久之,翼族的淩風谷就成了靈器的天然藏庫。

尤其玄鷹一脈是三十六座山頭裏最粗的大腿,富得流油,各族地位高些的妖怪有時會備上自家的新鮮特産,或者挑選些賞心悅目的美婢嬌奴,以一換一,才能選到幾件心儀的靈器。

這條不成文的潛規則成立多年,也不知道,妖君這兩手空空的立在淩風谷的山門前,是打算出賣誰的色相去換得寶物?

容蘇慚愧的捂着臉:“要不要我去把雲澤找來,這空着手……怎麽進去啊……”

“我空着手了嗎?”淮焰淡淡的瞥她一眼,面無表情的牽過容蘇的手,開步向谷口走去。

指尖相觸的一瞬間,她“噌”的氣血上湧,臉紅成了個猴子腚。

淮焰領路向前,自顧自的說着:“記着,等下見了鷹族族主收斂一些,你那些陳年舊事倘若被翻出來,這趟可就白來了,到時候談不攏,我指定将你綁了送出去。”

這些話仿佛是用來叮囑七八歲的毛孩子,帶有十分虛假的威脅氣質,容蘇竟然下意識跟着點了點頭,很是受用。

她咽了咽口水,扭捏道:“哎呦,知道啦。”

這一聲格格不入的撒嬌,激出了淮焰一身的惡寒。

淮焰皺了皺眉,仿佛遇到了未解之謎一般:“你——臉紅什麽?”

“沒有,怎麽可能……”她心裏翻江倒海,沒法把活了幾百年還沒被男子牽過手這麽羞恥的事情說出來,只好幹笑兩聲,用力搓了搓兩頰:“我着急呀,聽君上這麽說,我還跟鷹族族主有些過節喽?”

淮焰譏諷的笑了一下:“你倒是該問問你和哪族的妖怪沒過節。”

容蘇:“呃……什麽事,真有那麽嚴重?”

淮焰涼涼道:“看着我做什麽,我看起來記性很好麽。”

容蘇:“……”

淮焰想了一陣,又補了一句:“就是提醒你一下,他要真舊事重提與你當面盤算,你咬死了一概不認就好。”

容蘇:“這麽說能混的過去嗎?”

“為的不是混過去。”

“那是什麽?”

“不給我丢臉。”

“……”

淩風谷地盤小,夾在山脊之間,密林連成片勻勻的分在兩側。

一路曲徑通幽,草木清爽。

到了谷口,就看看見山門前早早有人候着,鷹族族主拖家帶口的在門前,排場浩蕩,大有一副古道熱腸迎貴客的意思。

主人家長着一張喜慶的圓臉,山羊胡八字開,一見到妖君就咋咋呼呼迎上來。

“哎呦君上可算是賞光來到寒舍了,最近山中諸事不斷,一直不好意思遣妖奴去請君上,今天是刮得什麽風,竟然把貴客給盼來了,實在是榮幸之至啊。”

妖君一如既往的淡定:“恐怕要掃族主的興了,來淩風谷不是為敘舊,是要選一件趁手的靈器。”

“一樣的,一樣的,君上親自來已經是給我族面子了,只是……”族主憨态可掬的笑意漸漸消失,轉向容蘇:“宮主怎麽也有空來淩風谷,不嫌棄我們鷹族小門小戶了?”

“哎呀,還有這種事?!”容蘇冷不防被點到名,反應奇佳,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族主一定是誤會了,我一向都是十分敬仰鷹族的,只可惜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好禮相贈,就一直沒來敢拜訪罷了,沒承想竟然讓族主誤解至如此境地,慚愧慚愧……”

若不是因為太清楚容蘇是什麽尿性,鷹族一幹老小險些要被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給帶跑偏了。

“哦,這樣啊,那倒真是誤會了。”族主心裏暗“啐”一聲,面上慈眉善目:“藏庫就在谷中,且随我來。”

各族坐吃山空已久,手頭的靈器并不富裕,一片哭窮聲。

即便是首屈一指淩風谷也免不了遇此窘境,能上眼的寶貝不多,鎮山門的倒有幾個湊合。

容蘇在藏庫裏轉了一圈,深感鷹族收納瑣碎的功力,玉器頑石,刀槍劍戟,居然連鍋碗瓢盆,鏟子鐵楸都沒落下。

總之良莠不齊,無一不足。

“族主還真是……過得細致啊。”容蘇幹笑道。

“小輩們都喜歡去人界湊熱鬧,有時也找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是些入不了眼的東西。”族主腳不點地的引路向前:“再往裏走還有雲澤去年尋來的寶貝,君上随我來。”

門一推,嚯!揚起一陣黑灰!

“咳咳……小兒也有月餘沒回谷中住了,有些……咳咳積塵,還請君上見諒。”族主一面扇灰,一面扯着拉風箱的嗓子解釋。

藏庫最裏邊還留着一處密室,要更加妖跡罕至的多,但奇異的沒有從外面看起來那麽陳舊,空氣中有淡淡的馨香。

“此處特地設了結界,能抵擋些濕潮,專門用來放置一些神祭用不到的靈器。”說到這裏,族主流露出些許慚愧:“并非屬下有私心,實在是近幾年鷹族都沒有找到新的靈器,不然萬不會帶君上來看這些舊物。”

淮焰悉心看了一陣室內的陳設,回道:“族主不用為難,夫人也用不到高階位的靈器,趁手的就行。”

容蘇在一旁翻翻看看,時不時發出一兩聲滋兒咂的贊嘆聲,俨然是一副沒見過世面樣子,更不用提挑什麽舊的新的了,恨不得整個屋子搬回去。

她滿臉興奮地挨個問道:“這個是什麽東西?”

“哦,這副天鐵托甲是四海戰神留下來的盔甲,無堅不摧,刀槍不入。”

“這個呢?”

“通靈木,專門用來對付邪祟的。”

“……”

淮焰越發覺的臉上挂不住,咳了一聲:“夫人用輕便些的就好,聽聞族主曾在天極海得過一對蛟翅,可否拿出來一見。”

“對,好像是有,我找找。”族主弓着腰,繞着藏架翻找了一圈,最後在底層的夾縫裏摸到了一個破舊的木盒子。

那盒子實在太小了,看着有半個手掌那麽大,裏面放着一對像鳥類翅膀一樣的東西,只不過要單薄得多。

傳聞中的蛟翅薄如蟬翼,收起來時輕輕巧巧,放在掌中看着晶瑩剔透。

族主慢吞吞地介紹道:“這從天極海中得來的蛟翅,能騰空入海,只是——”

“能騰空入海!”容蘇驚奇的眼睛都亮了,小心翼翼的想要觸碰翅翼。

“宮主且慢——”族主急切的提醒道。

話音剛落,就見那東西好似活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掙脫了木盒中的束縛,暴漲了數倍,如同巨大的蝴蝶,兩翼猛烈煽動,飛竄向空中,在狹小的空間內橫沖直撞,沖出了一股白虹貫日的氣勢。

“哎呦,這東西是個活物,放出來可就不一定就能收得回去了。”族主大驚失色,一邊縮着脖子東躲西藏,一邊愁眉苦臉哀號道。

蛟翅擦過耳邊的風帶着淩厲哨聲,容蘇被追的滿室裏亂竄,邊跑邊喊:“君上,快!用你的風刃砍它!”

淮焰黑着臉,沒有出手的意思,冷聲道:“跑什麽,之前學的心決都忘了,自己闖的禍指望誰幫你。”

容蘇被兜頭的一盆涼水潑醒了,腳下猛地急剎!

“對啊,我跑什麽,不就是個大點的撲棱蛾子嗎?”

這麽一想,她脊梁骨都突然直了,左右閃避過迎面來的飛翅,掌風一動,斷喝道“凝!”

那蛟翅當真被凝滞了一瞬,薄翼在微光下閃着奇異的色澤,絢若煙火。

“移!”

容蘇将它召回,蛟翅随着大開大合的扇動,起伏着細碎的光斑,倏爾縮小,收攏進一雙素白的手中。

“這東西真能騰空入海?”她氣還沒喘勻,生怕把手裏的東西吹跑了。

族主湊了過來,确認那東西安分下來後,才開口道:“當然,這可是從神獸的身上取下來的,要以妖血将養,等到入肉生根才可以用。”

容蘇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道:“怎麽……入?”

“這……我也不太清楚。”族主是個光說不會練的假把式,對靈器的用法顯然是一竅不通。

容許只好把期望轉向妖君身上。

淮焰抱臂在一旁道:“轉過去。”

容蘇愣愣的原地轉了半圈。

他的指尖從她背上的蝴蝶骨向下劃了兩三寸。

“從這個地方開始,讓半嫣替你将蛟翅縫進皮肉裏,到時再疼也要忍着。”

“嘶——”

“怎麽了?”

“沒……沒怎麽……”她心虛的舒展開肩膀,那陣酥酥麻麻的觸感好似化進了骨頭裏,循序漸進,刺激的她有些微微的顫抖。

良久,背上再沒有觸碰感。

她呼吸跟随着一滞,側過臉,看見他早就撤回了手,俊逸的面孔在火光下鍍了一層明輝,眸色卻晦暗,望不到底。

淮焰筆直的看她,道:“怎麽?你不是一直想要習得翼族的騰空之術嗎,現在後悔了?”

她連忙跟聲道:“不後悔,一點也不後悔!”

“好。”淮焰突然沖她一笑:“那就選這件了,有勞族主。”

完了!

容蘇慌慌張張的将心口的老鹿翻身放倒,恍恍惚惚中怎麽覺得自己好像又跳進了一個坑裏,而且還跳的挺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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