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虎嘯山定風珠一對,淩風谷天鐵托甲一副,雲雀臺的……佛鈴花?”念祭單的妖奴最後明顯升了一個調,不敢相信的确認道:“族主的祭品要不要再檢查一下——這佛鈴花實在是……”
“就只有這些了。”有個嬌滴滴的女聲,小聲嗫喏道。
“這些的東西怕是入不了他們的眼,還是另想辦法吧”
容蘇接着光影分辨出來,那是一位年輕公子在說話。
高座上的淮焰顯然是疲于應對:“那就從天崇山出,寒玉,你看看去年從彌善界找來的靈器能補上空嗎?”
寒玉苦笑道:“各族能拿上臺面的祭品寥寥,要補的缺太大了,況且還有花陽宮的那份,照例也該由天崇山頂上,這麽算下來想必是難以為繼啊。”
殿下立刻有妖勸谏:“君上可從族中選擇精良,組成隊伍再去彌善界尋一次靈器,距離神祭還有幾日,快去快回還來得及。”
此話剛落,就有小妖哭奔着上前,泣不成聲:“君上不可!我家相公和家中老父,自從上次出了天崇山就再沒回來,奴家膝下只有兩個兒子了,不能再去冒險了!”
“是啊,哪次不是有去無回,這哪裏是獻靈器,簡直就是在索命啊!”
“山中沒有能做祭品的東西了,君上就去天境求求情吧!”
“……”
積怨已深,一旦有了缺口,就一發不可收拾。
寒玉見狀也發愁道:“靈界的珍寶也總有盡頭的時候,各族皆有折損,許是該和這次的神差商量商量。”
“怎麽個商量法?”淮焰被殿前嗚嗚喳喳的吵鬧聲搞得腦仁疼,興致不高,語氣也不善:“那幫腳不踩地的牛鼻子只對開壇會有興趣,你指望我上去出個節目麽?”
寒玉:“……”
過了一會,他才嘆了口氣,正色道:“天境何嘗不知道‘殺雞取卵’的道理,真要将各族推到絕境,對誰也沒好處。”
寒玉皺了皺眉:“君上的意思是……”
淮焰面無表情:“要貨沒有,要命一條。”
妖君窮出了一股蕩氣回腸的風骨,三分飒,七分膽,天靈蓋往上竄出的是一陣刀口舔血的土匪氣質,與他平日裏陰郁沉穩的形象相去甚遠。
寒玉雖然領悟到了對方肝膽相照的義氣,但總覺得怎麽這麽愣頭……
“莫慌,出了事,我去周璇就是了。”淮焰拍了下寒玉的肩膀,與他錯身而過。
寒玉當即恨不得跪下喊一句“君上威武!”
威武的君上對着一衆愁眉苦臉的妖怪,朗聲道:“都散了吧,有什麽趁手的靈器盡早交給族中成氣候的後輩,五日後的神祭取消,不用再找了。”
此言一出,周遭洩了洪似的沉浸在歡呼雀躍的贊嘆聲中,衆妖一掃之前上趕着來送禮的哭喪勁,反客為主,收了彩禮似的高興壞了!
“君上高義!”
“謝謝君上!”
“終于不用提心吊膽了!”
“……”
堂堂妖君都是一副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巍然不動的淡然姿态,各族饒是再心急如焚,也被安撫下來,默默告了謝,烏泱泱的推搡着出了萬妖殿。
容蘇躲在旁側,暗搓搓的聽了一陣牆根,蹲的腿都發麻了,方才兜的一肚子的邪火現在早就去了一大半,深明大義的暗暗勸慰自己,“既然族中的糟心事這麽多,他身為靈界之主的确不能隔岸觀火,騰不出空來送我也是事出有因,看來是我誤會他了。”
一番自我心靈淨化結束,她小心翼翼沖小妖們比了個手勢“走”。
對方沒有預料中的松了一口氣,而是随之尬笑道:“呵呵,走是走不了了,宮主要不要和君上先告個別?”
她僵硬地回頭,看見殿中的紅绡被高高挂起,燈火通明,空蕩蕩的就剩下高座上的淮焰。
“等了這麽久,有話要跟我說?”
“其實沒什麽要緊的……”
他揚手揮開了挑燈的小妖們,言簡意赅:“坐。”
“哦”事已至此,她幹脆的落了座,不客氣道:“你想讓我走,就該來洞府親自說,而不是遣妖奴傳話。”
“就這個?”
“就這個”——每次都人模狗樣的把她騙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安頓好,然後就不知道浪到哪裏去了,十幾天都見不着人影,想想都窩火!
盡管後邊這些話她以強大的忍耐力憋住了,但卻已經在眼神裏寫得一清二楚。
淮焰掃了一眼,就了然于心。
“算是有些骨氣,知道我冷落你了,還會不甘心。”他略一挑眉,走下來與她平視:“之前我盡力幫你,是覺得以後養着你有用,現在嘛,沒這指望了,養着好看也行。”
按她以往的行事作風一定會先抓住“好看”這個重點,先開心一陣,可如今不一樣了,她是真真切切的在洞府修煉了四十九日,也算小有所成,是半嫣和雲澤都親眼見證過的,往後還預備憑本事立足,美貌什麽的在這個時候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呲牙笑回去:“長得好算個屁!”
淮焰掐着她的兩腮,涼涼道:“容蘇你識相一點,進來族中事多,我沒空同你計較。”
“嘶——你們說的事我剛都聽到了。”她揉了揉發疼的兩頰:“其實我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就是想來給你看看。”
淮焰沒有細究的心思,背對她:“算算也有幾十日了,你不是在洞府裏帶着悶得慌嗎,現在花陽宮也好,綠籬也好都随你去。”
“你就不好奇我修煉的結果嗎?”
“不。”
“嘶——”她氣得橫眉豎眼,将腰上別的棍子摘了下來,往桌上一栽:“你聽說過——當頭棒喝,橫擊掃尾嗎?”
“……”
“我自創的,這就給你看看!”
她挑眉輕笑,閃身疾沖向對方,弓步橫掃一周,帶起淩厲的一股氣勁,迫使淮焰後退了幾步,接着趁他猝不及防的時候,突然躍起執棍向下劈去,頃刻間仿佛聚集起了渾身的力氣。
淮焰來不及擡頭,更顧不上化形,緊要關頭,袖中股股生風召出一抹薄薄的刀刃,斜劈向那陣奔湧而來的靈力,實屬正面交鋒,他比起容蘇自然要娴熟得多,靈器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四兩撥千斤的将氣勁化散開來。
他低吼了一句:“容蘇!你做什麽?!”
她充耳不聞,默念了句“來去無影,留假還真”,叼着藤棍的尾部甩出,棍子當即脫了手淩空飛旋,仿佛盤出了一個圓陣,處處藏着鋒銳,又辨不清蹤跡。
“凝!”她銳喝一聲,點步上前,先是虛晃一掌沖着對方的面門襲去,想逼他再退,卻不料被擒住了手腕,淮焰就站在原地,動也未動,掌中已經重新召起了風刃。
她備了後手旋掌接住了藤棍,急促道“破!”,可惜已經錯失了良機,堪堪擦過他的發冠,在半空與風刃撞了個正着,立刻被彈開,一退就是七步!
“不自量力。”
他回身收了袖刃,頓時無影無蹤,纖塵不染。
“多虧我下手輕,不然你還要更狼狽些。”這局的輸家輸的一點也不喪氣,退的趔趄了幾步,撐着棍子笑得快喘不上來氣。
大言不慚的程度,令人嘆為觀止!
淮焰反應過來,剛才打散的那團氣勁四洩開來時,将他的束發也掙脫了,披在肩背上,一掃往日嚴肅威儀的面貌。
他淡淡的拍散肩頭的微塵:“是麽,先管好你自己吧。”
容蘇越笑越覺得胸腔裏憋得慌,她不是有意要争鬥,只是打算吓唬對方一下,藤棍揮在最高位置時被擊退,最為內傷,導致她現在這股勁都沒緩過來。
“咳咳……我聽雲澤說,靈界還沒有能逼你用到靈器的妖怪……現在有了!”她狡黠的一笑,感覺值回了八輩子的銅板:“你倒是說說,我還算是養着沒用嗎?!”
“看着是有長進,你能沖破氣穴,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忽然斂了笑意,話鋒一轉:“可你收放吃力,內丹虛耗,用的更不是白藤族的靈修之法,這些亂七八糟的都是誰教的?”
這會甩鍋顯得忒不道義。
她是個閉眼吹,張口就道:“我可是藤妖的元尊,得過仙人指點……當然跟普通妖怪使的有所不同,只因隔族如隔山,你看不清章法罷了。”
“看來你閉關這麽久沒長進,只是腦子不好使,忘了心決的緣故,這種事你應該早同我講的——”淮焰忽然沖她笑了一下,配上那半披的頭發,簡直美絕人寰,話卻聽着驚悚:“容蘇,你知道嗎,幫你化開內丹那日,我其實是想殺了你的。”
容蘇從美色裏震驚過來,冒出了一身冷汗:“我的天哪!當時我那麽楚楚可憐,你居然下得去手!你怎——”
為了避免更多的誇大其詞,淮焰突然道:“去淩風谷,給你選件靈器吧……”
容蘇立刻臉色一變:“好!”
真要動手多好,怎麽會有這麽不要臉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