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人神形如靈蛇,往前閃身,周圍的影子便望而退卻。

然後她不緊不慢的取出發中木釵,頓時青絲如瀑,素白的手一攏,匆匆分拂了幾下,擡腕用嘴咬下來一圈布帶,高高束發,煞是簡練清爽。

“你身上妖氣重,碰不到他們,往後撤些。”她微微偏頭,聲音明快地命令道。

淮焰神色複雜的盯着她的背影,還是向後退遠了些,随機抱着臂站定,打算觀起戰來。

她娴熟的稍一旋掌,藤蔓在手裏抽枝發芽,簌地一抖便瞬間暴漲,攔腰卷抽出去——

鬼影子仍不死心,仿佛是想試探還能不能造成剛才那樣的傷害,成群飛撲過來,但這次未得近前就被藤蔓帶出來的明光,憑空撕碎掉!

原來此番她使得并非妖力而是神族的法力!且并非至純,所以攻擊的範圍有限,這些鬼魅本身不能造成多大的傷害,可架不住它們無休無止,亂如蠅鼠般的阻攔,讓人心生厭惡煩悶。

她試完了手,似乎有些不滿,嘴角略微抽了抽,嘆了口氣。

“果然還是……不适應。”

說完,瞬即震開羽翼,“嗖”地竄至高空,悠悠蕩蕩的俯瞰着整片噬鬼林,足尖輕點枝梢,以她為圓心,結出一圈金色的符文來,原來越清晰,陡然脹大數倍不止,淩駕于山林之上。

空氣中震動着她強大的法力,發出來的嗡鳴聲,回蕩在寒淵裏,催的山中生靈的魂魄俱消,哀嚎聲不眠不休,在耳畔發麻發顫!

“嚯”的一聲,音波層層疊疊的加劇,那圈龐大的法陣砸落了下來,凝結成無數光箭,急速射向密密麻麻的山林裏,只肖一瞬,所有生息都被強制扼住,歸于無盡的寂靜當中。

所謂,幹淨利落,絕不姑息!

她徐徐落下來,收起赤紅的骨翼,擡起眼睛看向一處:“我回來了。”

那暗處果然走出來一人影,淮焰的表情看不出悲喜,遠遠地走近前,在半步之遙停住了步子:“恭迎令主。”

那人神色一怔,像是被打擊到了似的,嘴唇嗫喏了下,冰封了整張臉。

他淡淡的行了一禮,靜如止水:“你要的東西,我已經還了。”

原來,過往去獻都種種,都是為了尋回那件寶物,一顆草結成的心。

她眼神裏兇光乍現,蒼白的面孔上突然間出現刀刀溝壑縱橫的疤痕,冷冷道:“不夠!”

要是追本溯源,這段陰差陽錯的師徒情誼,要從四百多年前開始算起。

天境最為荒涼的一處禁地,是臨淵的帝喾之臺,傳聞到了壽元或者犯了錯的歷代天神,都是在此祭壇坐化的,肉身消散,精元不滅,直至在寒淵深處被更強大的力量吞沒掉,才能算安息。

為此,天境便選了剛剛身歸混沌的拓荒戰神的孤女,當時的品階法力皆為上等的神鴉,守在祭壇,以便抑制住此處任何可能出現的動亂。

她是戰神之女,經歷過無盡長夜的戰火,眼下最渴盼四方天神們安息,是接下這千斤之擔的不二之選。

此後,這三界中有史以來最悶最悶的一位上神,又添神界劊子手的晦氣之名,成為天境裏一抹孤寂的黑影,臨淵坐守了整整六百年。

正值要換任那一日,帝喾之臺突然闖進來一位渾身血污的小小少年,從南天門一路滾到此處,連停留都沒有,當着神鴉的面跌進了寒淵深處。

一聲伴随着下墜感的呼號過後。

眼前沒有了光亮,沒有了刀槍劍戟的碰撞聲,沒有了活物的氣息,安靜的可怖,他下意識的感覺到了死亡的逼近。

“不要……不要殺我!”

他在濕黏的泥裏,渾渾噩噩地想要擡起頭,骨骼不斷錯動戰栗,還是沒能爬起來。

“妖。”

這個字帶着冰冷的陳述感,但的确是人聲沒錯。

“我……”

少年的話還沒說完,一根烏黑發亮的鋼杖便痛快的紮穿了自己的肩胛處,留下一個邊緣齊整的血窟窿,剎那間溫熱的液體濺濕了他半張臉。

“妖族,不配死在這裏。”

那柄鋼杖又往裏紮了半寸,少年頓時手腳騰空,被一股深不可測的力量輕松挑在了空中,他在這時看見了那聲音的主人。

那是一個女子,長着冷漠卻豔麗的一張臉,瞳色灰暗帶着略微的赤色。她正木讷的歪了下頭,盯着手中的獵物,如下死令般補充道:“尤其是活物,不可入寒淵”

“救……救我。”

少年渾渾噩噩的堅持補完了自己的話,羽睫上沾了血,沉重的睜不開,垂目看着不斷從自己身體裏用出來的血水,好似流淌不盡一般,将他渾身的衣服染成了一個顏色。

“廢物。”

她冷淡的吐出兩字,豁然張開骨翼,手中挑着半死不活的屍體,騰空飛向了寒淵上空。

天境當時與妖族酣戰在即,正值要分出勝負,肅清天地的時候。有不少妖族慌不擇路地逃到了帝喾之臺,神兵又窮追不舍,兩方便無所顧忌的在這處荒涼了六百年的地方,打得熱火朝天,難分難舍。

于是,神鴉将那少年帶上來後,看到的就是激戰中的雙方,腳下皆是橫屍,遍地都是倒下的妖族和低階神兵,血色染紅了潔白如雪的祭壇。

這場面對神鴉來說,是最為亵渎的不恕之罪,殺氣重重最不利于神靈安息,此為大忌,随後這位兩耳不聞三界事,一心只為守寒淵的上神,就爆發了平生最激烈的一次怒吼:“找死嗎?!都給我滾出去!!!!”

至此,那場差點攪亂三界秩序的一場綿長的戰役,居然在此處速戰速決的落下了尾聲。

此戰中的無數冤魂,怨氣沖天,難以鎮壓,所以只得破天荒地在靈界也開了地門,直接通向帝喾之臺下的寒淵,期望用歷代天神的精魂相克。

神鴉當日親疏不分大殺四方,從此遭受神罰,天境便和神鴉簽了契令,命她永遠守在帝喾之臺,鎮壓天上地下所有鬼煞邪神,過完一個六百年還有無數個六百年,至死方休。

“憑什麽?!”

神鴉咬牙切齒的将這話向天君重複了無數遍,仍是無果,誰都知道,神罰只不過是借口,戰神安息後剩下的無數怨靈怎麽辦?

只能連哄帶騙的将這棘手的差事套牢在她身上,并且還要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出來,而這個理由實在太好找了。

神鴉不無怨氣的回到寒淵深處,清理堆積如山的屍體和怨靈,尚有神族将息未息,所以她沒有動用殺陣。

就在那時,陰差陽錯的撿到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白狼。它的傷口已經加劇,鮮血染紅了白色的皮毛,猩紅刺眼,仍然不顧痛楚的極盡騰挪,尋求縫隙遮掩自己,想要躲過神鴉獵殺般的目光,最終卻還是被看到了。

她一把将它揪了起來,聲音依舊冰冷:“小畜生,命倒是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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