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傳來,從衛生間出來,她倒了杯熱水,胃疼許久緩和了些。
胃病已經許久不曾發作,今天竟然會折磨的她翻來覆去。複又想起許多年前似乎總是有一個少年,每天不厭其煩的監督着自己吃早餐,胃病究竟是多久犯的呢?似乎是自己在美國的時候,每天不出門,不吃飯,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是用這樣的方法來折磨自己還是又在貪戀那熟悉的溫暖。
一個簡單的淋浴,潺潺的熱水氤氲着她的視線,眼裏一片模糊,浴室裏嘩啦啦的水聲,即使是熱水,但湯燦仍舊覺得身體冰冷的過分,眼裏一片酸澀彌漫,無邊無際的擴散開來。
許久,壓抑的、低喘的抽泣聲隐匿傳來混合着淅瀝的水聲被遮掩着。
若是在十年前,要問湯家,恐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給幾分面子,樹倒猢狲散,即使再家大業大終究是抵不過人情冷暖。
十年前,企業帝國湯氏掌權人湯桢因涉嫌販毒、走私、敗壞社會法紀等原因接受調查,最終被判無期徒刑,剝除政治權利終身,家産已被充公。
湯桢被抓同天,湯桢唯一的親生女兒不知所蹤,湯家豪宅充公,後被重新翻修為此地的一處商業住房小區。
湯燦所負責的工作也基本走上了正規,老板顧向陽也很體恤的調來一批其他項目的銷售精英。
湯燦提着包穿過職場,徑直向辦公室走去,路過的人不時向她問好。
“湯經理早。”
她微笑着點頭示意,招手。
“通知幾個班的班長三分鐘之內到我辦公室開會。”
接着一片兵荒馬亂。
湯燦似笑非笑的靠立在辦公桌前,手裏輕佻的翻着報表,語氣輕柔。
“這幾天的數據我看了一下,都已經上線一周,錄音還是磕磕巴巴,業務知識不熟悉。”
對面的幾個人低着頭,但顯然的不将這個看着美麗迷人的女人放在眼裏,五個班長,就只有一個男人。
“我們以前都沒接觸過這個,國內目前還沒有這樣的項目,這樣也正常嘛。”
一個小小的嘟嘴聲,湯燦扶額,“嗤”一聲。
湯燦巡視一圈,收起輕笑,手裏的報表用力的摔下地面,發出刺耳的尖銳聲,氣氛陡然凝滞,所有人摒着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惹惱這個大齡未婚女。
“我讓你說話了嗎?”她的口氣很輕蔑,即使知道這樣會招人口舌。
“我不想要任何的理由,有不懂就去學,國內沒有,國外有,別讓這成為自己的借口。”
她的聲音不大,卻極具震懾力,沒有一個人敢反駁。
“另外,如果一個月後續約率還是上不去,後果……你們自己知道的。”
快要中午時間,湯燦在衛生間聽着幾個女人之間的無聊八卦,雖然她很樂意在無聊時間聽聽八卦,但如果這個八卦對象變成了自己便不能相提并論了。
只聽一個尖利的嗓音:“那個湯燦,年紀都二十八了還沒結婚,不會是有什麽隐疾吧?”
毫不掩飾的一片放肆嬉笑聲。
“肯定是,要不然整天像老巫婆似的壓迫我們,你看她那一臉不可一世的模樣,真惡心。”
“哎你說,她跟我們顧總什麽關系啊?你看咱們公司新來的項目有誰會這麽得關照啊?真搞不懂。”
“這你就不懂了吧,你別看她白天一臉聖女模樣,說不定夜晚是什麽浪蕩模樣呢,人家啊……就是兩腿一伸,那狐貍精模樣也能唬的男人言聽計從的。”
故意拔高音調,拖長口音的說,引起一陣大笑。
湯燦冷笑着推開門……
她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若無其事的洗手順便補了個妝。在場的幾人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半天反應不過來。
“經理,對不起。”齊齊的低着頭惶恐的道歉。
她似笑非笑的欣賞着這幾人此刻的表現,吹幹手,再若無其事的轉身輕笑,夾着諷刺。
“等你有能力在背後八卦別人被抓包不用道歉的本事,你們可以繼續。”
這絕對是赤果果的打擊……
她目不斜視的走了出去,活了二十八年的湯燦,在十八歲之前家裏生活優越,她不需要在任何事前低頭,即使初到美國窮困潦倒她仍舊是那個驕傲的湯燦。
中午到食堂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快速的吃着飯,此刻正是吃飯時間,食堂裏人群熙攘,各種聲音混雜。
“今天你看到沒有啊,就是那個很帥的穆衛東律師啊?”一個年齡看着有些大的女人兩眼放着精光。
“就是那個五年前因為那個很着名的經濟案而出名的穆律師嗎?”
“對對,就是他,本人比電視上帥多了。”
“不是說他一直拒絕電視臺的采訪嗎?”
“這你不知道了吧,其實在三年前,他是有參加過一個電視采訪的,但是後來就再也沒有參加過了,因而看到的人比較少罷了。”
“而且當初的主持人正是現在蔣雅希,她也正是因為這個節目而走紅的,說起來,他們是有什麽關系嗎?但是老實說他們也很配的,郎才女貌。”
……
“聽說穆律師以後就是咱們公司的律師首席顧問了。”
後面說的什麽湯燦都沒有再去聽,此刻她也沒有心情去聽。
似乎一個人闖入你的生活後,你在四處都能看到他的身形或者是透過別人的嘴聽說到這個人。
湯燦看着公司門口站着的幾人,愣在原地不知該不該向前。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在其中格外顯眼。
也許她應該裝作不認識的從側門離開的,卻在轉身的霎時,聽到自家老板一句。
“哎,湯燦。”
她心裏狼嚎一聲,不得不收起所有不甘願,假笑着走進,揉了揉耳邊的發絲。
“嘿,真巧啊!”
穆衛東的眸色晦暗難辨,他的旁邊站着一臉好奇的何旭,眼裏含着打量神色。
這個女人看着太熟悉了,他回憶了許久才恍然想起,這不是上次在街上被師兄抓着不讓走的人嗎?能讓一向冷靜自持的穆師兄能如此失态,因而他特意的多留意了她。看着在場兩人的神色,他隐隐嗅到了一股奸情的味道。
“顧總好。”她嬉笑着說,請不要懷疑此刻湯燦笑得狗腿程度,絕對是百分百的笑靥如花,對着關系着自己財政的就好比自己的再生父母,要絕對的恭敬。
“行了,在外面就別來這套規矩了。”顧向陽也不在意她的那套,笑得和煦打斷。
他轉頭,“這位穆律師,上次你見過一次的,還記得吧?”
穆衛東的視線定定的看着她,表情沉郁。
湯燦一笑,“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呢?”
顧向陽拍手,“那正好,待會一起去吃飯吧,反正大家都認識了。”
湯燦恨不得咬斷舌頭,叫你多嘴,叫你嘴賤。
迫于自家老板的淫威,最後湯燦不得不來吃這頓不知道叫什麽的飯。
選的地點是一個中餐館,裝修典雅,透着古香古色。雕花木器以及回廊側門随處可見,近年來這類風格倒是很多,湯燦瞥了一眼菜單,一盤炒青菜都要三十大洋的餐館。
穆衛東一直很沉默,好看的眉頭時不時的蹙在一起。俊朗的五官,一身裁剪适當的手工西裝,顯得人更加的出類拔萃,但顯然的全身泛着冰冷氣息,讓人不敢靠近。
吃飯用了大約一個小時,飯後,幾人惬意的喝着茶。
“湯燦,以後穆律師就是咱們公司的律師顧問。”老板豪爽的笑。
“是嗎?那穆律師打什麽官司最擅長呢?不知道那些貪污腐敗、販毒走私的打不打呢?”
湯燦這話是嬉皮笑臉的說出口的,卻讓人覺得她是故意這樣刁難人的。
何旭有些氣憤,他狠狠的盯着她說:“你說什麽呢?”
相比何旭的激動,當事人明顯的要淡定許多,穆衛東黝黑的雙眸盯着她,帶着晦暗不明的眼色,似乎要将湯燦看出一個窟窿來,那道銳利不可忽視的目光直達她心底。
而顧向陽則端着茶杯放佛看好戲般的笑而不語,默默打量着兩人之間的波濤暗湧。
“穆律師是出了名的好律師,怎麽會為這些人打官司。”最後還是顧向陽回答道。
湯燦聽罷,嗤笑出聲,“那我還真是應該代表全中國人民感謝一下穆律師了。”
湯燦似乎是打定注意要刁難他一般,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的如此逞口舌之能了。
氣氛很冷寂,很詭異很詭異……
最後還是顧向陽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所有人心頭的小心思。
接完電話,顧向陽的臉色明顯的帶着說不清是喜悅亦或是開心的表情,有些凝重,各種複雜。
他抓起座位上的西裝外套,甚至顧不上禮節匆忙說了句走了就已向門外走去,湯燦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就已經走遠。
剩下三人,湯燦知道自己不該逗留,她起身。
“我也走了。”
穆衛東看着她,扯動嘴角,“怎麽?驕傲的公主現在見到我要用逃避的手段了嗎?”
若要論毒舌穆衛東說第一絕對沒有人敢說第二,他一定是故意要這麽說的,公主?她現在算什麽公主,連落水的烏鴉都不如,他是一定要這樣揭開她所有曾經的傷口,放到明面上,任空氣腐蝕,傷口潰爛。
但她仍舊是極力的表現的淡定,咬緊下唇輕哼:“收起你的那些自以為是,笑話,我為什麽要逃避,我給了你這樣的錯覺嗎?”
何旭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兩人你來我往,師兄居然也有這樣近乎無賴的一面,這确實是歷史第一回見識到。
作者有話要說:
☆、經年之後4
看着兩人彼此之間毫不示弱,你來我往,何旭深深覺得自己應該盡快立馬的挪地以免妨礙兩人敘舊,一看兩人就是認識許久,但他自問跟在穆衛東身邊已經許久,如果真的有這麽一號人照理說他不應該不認識的。
但有件事在他心底深深紮根,那就是這個女孩對于穆衛東是個很重要的人,從師兄的表情便已看出。
“那個師兄,我想起了,趙大哥有事找我回去,我先回事務所了啊,你慢聊。”他抓起随身的公文包,跳着脫身。
“湯小姐再見。”
接着人已經遠去。
包廂裏接着便只剩下兩人,十年的時光,穆衛東十年前還略青澀的臉龐,如今成長為一個英俊有魅力的男人 ,時間的熏陶,變得沉穩內斂,優雅迷人。
他感覺有一種東西在逼烤着自己,他從黑色西裝口袋摸出香煙想要緩解一下這種情緒,卻在看到湯燦時生生的止住了。
“回來後怎麽樣?”微笑着說。
“托你的福,再好不過。”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事實上她只是想要這個動作來掩飾自己此刻那容易洩露的情緒。
“想不到幾年你倒是變得伶牙俐齒。”類似調侃的語氣,卻帶着深深的無力感。
“這算是誇獎嗎?”她挑眉,顯得有些輕浮。
他瞥眼,移開視線,這樣的她令他感覺陌生,他的心裏湧起一股酸楚無力,他不曾參與的那十年,他的心裏終究是放不開。
包廂門被打開,服務員看着包廂裏兩個年輕優秀、外貌出衆的男女以及詭異的氣氛有些頭皮發麻,鼓着勇氣,“兩位點的甜點還需要嗎?”
“不要。”湯燦毅然的口氣拒絕。
穆衛東将包裏的卡遞給她,意思是結賬,卻被一雙手給推開。
“我給。”她笑着說,當然不是對着他的。
他也不反對,主要是他一直以來都太了解她的性格了。
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穆衛東很紳士的開口:“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斷然拒絕。
這是她今晚第二次拒絕,穆衛東的臉沉下幾分。
第二天慣例醒來,拿起床櫃邊的手機看下時間,才恍然想起今天不用上班的,她起身使勁揉了揉有些昏眩的腦袋,一直以來的低血糖讓她頭疼的無計可施。
溫熱的水,不算講究的淋浴,大腦終于恢複點清明,她從盥洗室出來,從室內的衣櫃中找出一件衣服。簡單的牛仔外套搭配着黑色長裙,顯得年輕靓麗。
這個公寓是回來的時候租的,也只僅僅是供自己平日睡覺的,是有一個小的廚房,但可惜她一直都沒自己親自去下過廚,一來是平時工作比較忙,二來她早已習慣了不在家吃飯了,更何況,這也實在算不上家。
将房間徹底收拾了一番,收拾屋子确實是個體力活,不到中午便感覺肚子饑腸辘辘。她簡單收拾下自己,準備出去采購,似乎許久沒有去逛過超市了。
在離住處不遠的地方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了些速食食品,最後看到了以前小時候才有的零食,看了下現在價格比十年前也是翻了幾番,不禁有些感嘆,自己是不是早已與這個社會脫節了,對這裏的認知還是保留在十年前的。
“小姐,不好意思,這些酸奶快要過期了,因為這地方人少沒什麽人買,你到那邊去挑選新鮮的吧。”旁邊的采購員看到她挑選酸奶,善意的提醒道。
“額……”她讪讪的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了下酸奶的到期時間确實只有幾天了。即使在冰箱中冷凍保存着,也逃不脫無人光顧就要過期的命運。
她無聊在這個不大不小的超市內亂逛着,旁邊站着一位年輕男士,他好像是在找什麽人。
“你好。”他突然朝着湯燦說,眼裏有着驚奇。
湯燦盯着他幾秒,最後确定是不認識的。
男人看着她眼裏的打量以及毫不掩飾的疏離,笑着解釋說:“不要誤會,只是我覺得你跟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長得很像。”
湯燦“嗤”出聲來,想不到這麽老套的搭讪方式也還有人用。
對于她的不相信,他也不惱,“我知道這樣可能你不信,可是你真的跟她很像,但是想想我好像是有十年沒見過她了。”
這是從拐角處傳來一聲女聲:“辰,怎麽了?”
“我女朋友叫我,先走了,再見。”他笑着說,然後向不遠處的美女走去。
湯燦目送着兩人離去,似乎有點依稀記得一點那人是誰了。
她恍惚間聽見兩人小聲的對話聲。
“是不是看到美女就移不開腳了。”女子嗔怪的抱怨聲。
“怎麽會?只是剛那個女人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就問問。”
“像你的初戀情人?”
“算不上,就是以前跟她表過白。”
“現在是不是又想起人家了。”
“哪會,都十年了,誰還去想啊,就是有點不甘心罷了,當時也只是年少輕狂。”
接着兩人遠去的腳步聲……
對啊,十年,或許有的也只是不甘心罷了,誰會去記得一個早已淡出視線的人啊!
她忽然從內心深處湧起一股深深的疲憊感,即使是在美國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曾這樣疲乏過。
從超市出來後,在街邊的道路上走着,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不知不覺就走到了S中學校的附近,來往不時有三三兩兩的學生經過。
“聽說學校附近的圖書館要拆遷了。”
“為什麽啊?”
“好像是沒什麽利潤,建築那麽老舊了,早在考慮拆遷了,只是不知道怎麽拖這麽久。”
前面的兩個學生小聲的談論着,湯燦一陣恍惚,腦子裏此刻只有幾個字漂移。
圖書館要不再了……圖書館沒有了……
這個城市已經徹底的改革換代,将曾經她呆過的所有痕跡都要抹去。
她向着離S中不遠的圖書館走去,曾經看着氣派的圖書館如今早已呈現出灰白,牆頭甚至能清晰的看到裏面隐約的青色磚頭,時光雨水的沖刷,已如一個遲暮老人般迅速衰老。
圖書館仍舊在正常營業,裏面燈光有些灰蒙,書架上擺放的書不是那種才拿到手的新書的書香味,而是經過歲月沉澱出來的獨有的氣息。
她坐在靠窗戶的桌子上,她歪頭就那樣倒在桌子上,稀松的陽光透過窗戶投射進來,細小的灰塵在光束裏飛揚跳躍。
這一切都放佛是自己這十年來所做過的夢中其中一個,在那個熟悉的圖書館座位上,她看着旁邊的少年安靜看着書的容顏,最後她在座位上睡着,醒來後卻發現少年以同樣的姿勢看着她,看到她醒來而倉皇的轉頭。
她好似又做了那個夢,而這次的夢卻更加的真實,那真實的溫暖環繞在四周,那一瞬間,即使知道這只是一個夢,即使知道馬上回醒來,卻寧可不要再醒來,寧願永遠的在夢中不要出來。
湯燦是在三個小時後醒來,那刻迷糊着睜開眼睛的剎那,她以為自己一定是還在做夢的。穆衛東坐在她那張長桌子的另一邊,手臂枕着頭,輪廓分明的英俊五官正面向她,呼吸聲淺淺的。
她的心裏突然湧起一股酸澀,逼得自己想要哭出聲來。
這一刻,仿佛回到十年前……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寫十年前……
☆、恰少年時
那年的九月,天氣還不像現在這樣炎熱,蟬聒噪的叫着,灰塵在光束裏輕舞、旋轉。
穆衛東站在一棟豪華別墅外,那時的他不過十五歲左右,青澀稚嫩的臉龐卻透着一股堅定,雖才十五歲,卻比同齡的孩子長得高大,因而小小年紀卻也英俊不凡。
他站在司機陳叔的背後,透着與同齡孩子不同的沉穩與內斂,卻也掩不住臉上的青澀稚嫩。
等了大概十多分鐘,白色的大門終于緩緩打開,走出一個硬朗的中年男人。
“湯先生叫你們進去。”
客廳的棕色皮質沙發上,坐着一個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穿着質地舒适綿軟的米色休閑服,襯托的他意氣風發,即使人到中年,依然稱得上是英俊潇灑。
他跟随着陳叔站在客廳,距離湯桢大約兩米距離,陳叔恭敬的向他微微鞠躬以示問候。
“湯先生,這是我侄子,以後就跟着我了,謝謝你收留我們。我陳帆這輩子都會給先生你效勞來報答今日之恩。”
湯桢閑散的翹着二郎腿,右手夾着一支未燃盡的香煙,煙霧彌漫,眼角漫不經心的瞟過來。
“陳光,你知道我為什麽會收留你們嗎?”他問的慢條斯理,卻在兩人心中投下一顆響雷,目光銳利的在兩人間流轉。
“知道。”陳光點頭。
湯桢起身,将煙頭狠狠地掐滅在水晶桌上的煙灰缸裏,緩緩起身,踱步至兩人身前,腳步聲沉穩有力。
“你救過三次老子的命,現在理應還你。這個孩子以後就跟着我家丫頭同樣待遇,怎麽樣?”他的手放在陳光的肩膀上拍打。
“謝謝先生。”陳光的聲音聽上去帶着點受寵若驚以及惶恐,說起來,他也确實應該惶恐的,要知道以湯家的背景,就算是當個傭人生活也是不錯的,更不用說跟湯家獨一無二的小姐同等待遇。
“這孩子叫什麽名字?”這話他仍舊是對着陳光說的,事實上,他似乎不曾将視線放在穆衛東身上一般。
“穆衛東。”
還不等陳光開口,穆衛東便已搶先回答。
湯桢的目光銳利多的審視着他,帶着絲欣賞。
“這孩子不錯,以後有本事。”許久,他下了結論。
“謝謝先生誇獎,這孩子從小就不愛與人親近,不會說話,先生見諒。”陳光在一邊笑着解釋。
“古人說言多必失,這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愉悅的笑出聲來。
“好了,林管家,安排這孩子住處,就在清晖園吧,明天跟着小燦一個學校吧。”他對着剛剛那個一臉無面情的中年男子說道。最後朝着陳光說:“來我書房一下。”
穆衛東跟着這個林管家出去,穿過繁忙蔥茏的花園,整個湯家莊園內裝飾典雅奢華,其中除了剛剛他們所處的主宅,另外還有幾棟單獨的小別墅,單獨分割,卻又每個獨特的組合在一起。
“你以後就住在這,二樓是小姐的房間,你沒事別上去,她不喜歡別人進她房間。”穆衛東站在別墅下,聽着管家林叔的叮囑,雖然說是與湯家小姐一樣待遇,但到底還是才來的孩子有些不待見,但這不是表現在言行舉止上的,就僅僅是讓人從心底感覺到的。
管家說了幾句最後轉身離去。
穆衛東站在原地,擡頭望去二樓的露天陽臺處,那裏坐着道白色身影,微風吹起她的衣角,劃出一道明媚哀傷的弧度,她的黑色長發柔順的垂落下來。
陽光很溫暖,天空是水透過般的清澈湛藍色,空氣中隐約浮動着清幽花香。
她的手裏拿着一本書,在許多年後穆衛東才知道那本書其中有一段話。
“我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我;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那一刻似乎忘記了時間,他仰頭看了許久,直到一道清冷的目光投射下來,他才回過神來。
這是湯燦的印象裏他們的初見,但事實上,這卻不是穆衛東的初見。
圖書館裏那個擦肩而過的身影,在他的心裏投下一圈圈漣漪,無邊無際的擴散開來,當時他一眼便看到了她,那時的他不明白怎麽會有人看着這麽哀傷。
他躊躇良久,不知道該怎麽招呼,卻再次擡頭,陽臺上早已沒有了那道身影。
穆衛東不禁有些自嘲出聲,大概這湯家傭人這麽多,她也沒心情去關心這麽多吧。
不一會便有傭人送來新的被褥等物品,穆衛東躺在奢華氣質一覽無遺的房間裏失眠了整整一晚。
天剛破曉,他便已迅速的起身,将被子等折疊整齊,雖然知道這些事現在不必去做,但一直以來養成的習慣。
傭人送來的衣服都是新送來的,這一切條件都太好,甚至好的他有點惶恐。
在房間裏的浴室快速的淋浴一下,看着水霧迷蒙的鏡子裏的身影有些恍惚,從這一刻起,所有的都将發生變化。
随便在試衣間裏找到一件衣服,敲門聲在這時響起,是陳光。
“阿東,收拾好沒有,今天我送你去學校。”
穆衛東點點頭,跟着他快速的向大門走去。陳光腳步邁的大,走的沉穩快速,穆衛東跟着竟也沒有落下。
莊園外停着一輛車,在當時的社會,能有一輛車也算的上是一種身份顯赫的象征了。
陳光示意他先上車。
“還要等誰嗎?”穆衛東接過他遞來的面包随意的問道。
“阿東,今天去會安排你和湯小姐一個班,你自己知道該怎麽做吧?”陳光答非所問的說道。
“知道。”穆衛東悶悶的回答。
陳光也不在意,反正一直以來他都是這個模樣。
車門再度打開,一個熟悉清瘦身影随即坐在了他的旁邊,穆衛東哽在喉間的面包險些一口嗆到。他狼吞虎咽的吃下口中的食物,吃的太急,一個嗝脫口而出,瞬間他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丢臉完了,他漲紅了臉,再看旁邊的女孩,好像一直沒有發覺一般,頭靠着車後座,閉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淺淺的呼吸清晰可聞。
他輕手輕腳的不敢再發出一點雜音,生怕吵到她一丁點。
車子行駛了一段時間後,終于在S中的學校大門前有了減速趨勢,卻也并沒有停下來,而是長驅直入,直接開到學校主幹道上,此刻正是上學時分,來往自然不少學生,看到有車自發的退一步。
S中是S市重點中學之首,其中自然也不乏家境優越的學生,但能像這樣能将車開到學校內部的确也沒幾個。
車子在一處空曠處停下,湯燦在下車後徑直向着教學樓走去,穆衛東怔怔的看着她遠去的背影。
“湯小姐一直都是這樣。”陳光似乎解釋的說道。
到了校長辦公室的時候早已有人等候在那裏,看到陳光,笑得好不暢快,昨晚接到上面的電話說是湯家有人今天要到學校來,讓他今天不得不抽出時間來應付這位財神,要知道學校好幾處建築都是湯家出的錢修的呢,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這位神啊。
“這位是我侄子,你将他安排在和湯小姐一個班就行了。”陳光也不跟着他打官腔,開門見山的說道。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他笑着一臉應承下來。
陳光走之前叮囑道:“以後見面機會很少,你自己注意點。別有壓力,來日方長,不急。”
穆衛東點頭。
事後穆衛東才認識傳說中的有錢能使鬼推磨,果然,他和湯燦一個班,那瞬間,看到那個安靜模樣,他的心裏湧起一股欣喜。
她的頭微微垂着,滿教室的嘈雜似乎都與她無關,她只是不小心置身其中。
他坐在與她相隔一個過道的斜後方位置,他一擡眼便能看到她纖瘦背影以及黑色長發,柔和的側臉弧線。
她如一個驕傲的公主一般,在那段長達兩年的時間裏,穆衛東從來都只靜靜的看着她,看着她靜靜的走路,挺直的背脊堅定、目不斜視;看着她在平日冷漠而疏離,亦或是看着她在陽臺的座椅上小憩,明媚而憂傷的容顏……
他甚至從不敢上前去跟他說一句。
年少的時候,他不懂愛一個人要到怎樣的地步才會有古人所謂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亦或是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是有怎樣的纏綿悱恻。
在不懂所謂愛情的時候,這些詩詞一向是他所摒棄并且稱得上嗤之以鼻的,他是一個熱血男子,懷着自己心中的夢想,絕對不會想到要怎樣的愛一個人才會愛的失去自我,或是放棄自己一切。
這或許是他不能理解的,但愛情就是有千百種模樣,它讓你你失落、傷悲、難過,它的傷口是深埋在心底的,或許外人看不見,你不去觸及,也許你以為你會忘記它,但卻不知道它腐爛的是最裏層,一想起便會恣肆的疼,治愈不了,拔除不了,有一天疼着疼着或許也就麻木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可惜穆衛東是一輩子都要受湯燦的毒了==哇咔咔
☆、步步“緊逼”
“湯燦又沒來嗎?”講臺上的女老師眼神銳利的掃視下面的人帶着幾分不悅的問道。
所有的人都見怪不怪的默不作聲,實在是因為這沒有是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湯燦逃課也不是第一次了,這些人顯然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穆衛東看着過道另一邊那個空蕩蕩的座位,那天的英語課上他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他英俊的五官挂着幾絲惱意,劍眉緊蹙,在下課鈴響的剎那,他便已出了教室。
他是在學校的天臺上找到她的,她手裏抱着一本課外書,随意的翻着。
“湯燦。”他躊躇許久終于叫出口。
她回頭,帶着訝異,清亮澄澈的眼神,仿佛打量陌生人一般的看着他,也許在她心中他們也的确算的上是陌生人,即使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已經相處兩年了。
“為什麽不去上課?”他的這句問話實在有點莫名其妙,語氣也似在興師問罪般。
很顯然的沒有得帶任何回應,他帶着惱怒的走到她面前,伸手扯掉了她戴在耳朵上的耳機。
“你能別這麽堕落,吊兒郎當嗎?”負氣的口氣。
事實上,在說出口的瞬間他就後悔了,湯燦一貫清冷的臉色變得有些窘迫。
“你什麽意思?”她怒問。
“你現在這樣不去上課,不是吊兒郎當是什麽?”
“不用你管,我讨厭上課,更讨厭你。”她拿起被扯掉的耳機重新戴上,合上書本轉身離去。
穆衛東懊惱的蹂躏一把自己的頭發,頹敗、受挫,似乎一切都弄得很糟糕,她永遠都是那副漠不關心、毫不在意的态度。
晚上他鼓起勇氣上了二樓,湯先生常年不在家裏,而湯夫人他更是沒有見過幾次,偶爾的幾次匆匆一瞥,她都是那副高貴典雅的貴婦人形象,好似那祠堂擺着的菩薩般,臉上挂着端莊的假笑。
他深呼吸幾口,給自己默默打氣,輕輕的敲了敲門,許久終于開了。
穆衛東看着門邊的她,有些尴尬,湯燦的柔軟發絲濕潤的耷拉着,發梢還滴着水,顯然是剛剛沐浴過。
穆衛東呆呆的看着她,湯燦的臉頰因剛剛沐浴過顯得紅潤白皙,他知道自己此刻肯定很失禮,可卻忘了作任何反應,之前的預習幾遍的臺詞,此刻卻腦中一片空白。
“什麽事?”湯燦的聲音生冷而毫不留情。
“沒……沒什麽,你先擦頭發,明天給你說。”他紅着臉丢下這句話,便逃也似的向樓下跑去。
他喘着粗氣回到房間,臉上早已不争氣的緋紅一片,他略帶惱怒的揪着自己頭發。在她面前,他似乎永遠就像個長不大的少年。
第二天穆衛東起的特別早,特意精心的收拾一番,深色的針織衫下身一件白色休閑褲,質地綿軟舒适,湯桢的确如當初承諾的那般沒有一絲虧待他。
但他的心裏卻不是滋味,這感覺就好像原本以為會受盡萬般刁難,卻誰知人家卻以禮相待,甚至你挑不出一點刺來。
他站在從二樓下來必經的拐角處站着,伸手撫平衣服的褶皺,又理了理自己的發絲,卻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