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解散

競技麻将已經發展了幾十年的時間了。

幾十年的時間,科技進步,時尚輪回,就連物價都翻了幾番。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麻雀也是一樣。

從民間大家各自亂打一氣到有正規的賽隊、賽制和比賽,這其中也費了不少時間。到現在形成這樣成熟穩定的雀壇,不知道淘汰了多少老舊的規矩打法。

“夕陽紅”賽隊,顧名思義,一聽就很有老年藝術團的風格,就是競技麻雀裏最早期的那一批職業賽隊。

說是競技麻雀的職業賽隊,倒不如說是銜接在競技麻雀和民間麻雀中間的那一部分。從業餘到職業這一步,看着簡單,跨過去卻要費不少功夫。過去的規則和打法漸漸被新的規則取而代之,因此,最早期的那一批賽隊,基本上已經跟不上飛速發展的時代,沒落下去,或者解散,或者轉讓,漸漸消失了。

“夕陽紅”就是這批被淘汰的賽隊之一。

只是比起這些賽隊來,“夕陽紅”就像它的名字,已經拼不過新生的朝霞,明明就在消失的邊緣,卻不肯退下,固執的堅持着,既可笑又悲壯。

“‘夕陽紅’去年第一場國內麻雀常規賽就被淘汰了,連進錦标賽的資格都沒拿到……這報道也太少了吧,本來就沒幾篇還都是寫不好的,什麽東西?”方大海拿手機查資料。

車裏,燕陽一邊開車一邊道:“也不是,最開始職業賽開始的時候,‘夕陽紅’可是出盡了風頭。聽說隊裏随便拿一個出來都是真大神。最早的幾屆比賽冠軍全都是他們包攬的。不過……好漢不提當年勇嘛,”燕陽唏噓,“現在是不行了。”

應秀秀扶了扶快要滑下來的帽子,好奇道:“既然以前這麽厲害,現在怎麽會不行的?”

“秀秀妹妹,你也不看看那是多少年前的事。”燕陽不以為然道:“他們出風頭的時候我都還在吃奶呢,哦,說不定我爸也還在吃奶吧。反正是很久以前了,那批頂尖的大神早就老了,人老了,記憶力衰退,身體也不行,怎麽和那些小年輕比?再說了,那群老頭子又不懂現在的炒作,商業價值太低,這就像是老工廠和新型工廠的區別,優勝劣汰,自然規律。”

“總不至于實力下降到常規賽第一場就被淘汰了,”鄭太皺眉,“除非他們的實力摻假。”

“再好的賽隊也不能故步自封呀,”燕陽道:“本來就拼不過那些新的賽隊,聽說開出的價格也一般,又沒有新人肯進來。沒有新的隊員補充,賽隊怎麽可能好?上次我去看,去打比賽的都是什麽歪瓜裂棗,就這三兩歪瓜裂棗,還想着随時跳槽。我跟你們說,‘夕陽紅’真紅不了,最多兩年,遲早解散。”他說着又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燕澤,不滿的嘟囔:“也不知道為什麽非把人往火坑裏推……”

“是因為賽隊自由吧。”應嬈開口:“郝萌的打法,和職業圈的傳統打法不太一樣,‘夕陽紅’最早就是從民間的業餘選手出來的,和他可能很合。”

“我承認他們也是野路子打法,”燕陽還是不看好,“但這野路子和郝萌也不是一個時代的。而且他們這賽隊……算了,我還是不說了。”

“行,”身為主人公的郝萌開口道:“先不說這麽多,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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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澤給他提出來的“夕陽紅”隊,除了燕陽不滿意外,其他人都表示可以再看看,當然或許是因為其他人根本就不了解“夕陽紅”到底是個什麽隊。

但入賽隊這件事本來就是越早越好,最好是趕在今年的常規賽之前。郝萌決定先實地考察一下“夕陽紅”到底是個什麽賽隊。

但由于現在的“夕陽紅”,跟個三流小賽隊也差不了兩樣,或許連三流小賽隊也不如,竟然沒有聯系人,一行人只好親自去找。

兜兜轉轉,車開到郊外都不知道是哪一路地方了,燕陽才停下車,好容易找了個地方停好車,一行人下車。

“就這地方?”方大海看了看周圍:“我簡直難以置信。”

“真的是……好破啊……”應秀秀道。

像是個小縣城的集市?反正不在市區,看慣了普通賽隊的工作室都在寫字樓商業樓裏面,乍一看這貼近生活的氣息,大家都有點習慣不過來。

燕澤掃了一眼手機:“就在這附近,找找看。”

十分鐘後。

“這個就是‘夕陽紅’?”方大海問:“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應該是走錯了。”燕陽站在門前,扭頭道:“應該只是同名,是不是燕澤?”

燕澤:“就是這個沒錯。”

一行人面前的是一個老式小區,老式小區門口挂着兩個紅燈籠,居民樓不高,小區裏全是窄窄的巷道和胡同。離門衛室不遠,有個老年棋牌室,門都破了個洞了,上面挂了個牌牌,自己用毛筆字寫着歪歪扭扭的幾個字“夕陽紅老年活動中心”。

“這是老年活動中心呀?”應秀秀問,“老年活動中心和賽隊是一樣的嗎?”

“他們賽隊已經沒有單獨的訓練室了。”燕澤推開門,道:“進去看看吧。”

一進去,衆人都有點恍惚。

十來張大桌子,滿滿當當的都是人。全都是清一色的大爺大媽,穿着老頭背心花布裙,拿着蒲扇和茶盅,頭上的吊扇“呼哧呼哧”的吹着,加上“噼裏啪啦”洗牌碼牌的聲音,有的還帶着孫子。嬉笑怒罵,市井之氣濃厚,讓人一瞬間回到很多年前,自己孩童時代,被爺爺奶奶領着打牌的日子……

郝萌一群水靈靈的年輕人站在這其中,簡直像是兩個時代的人,格格不入的分明。

一個戴着老花鏡坐在一邊打毛衣的大媽看見他們,走過來問:“你們找誰?”

郝萌盯着她手裏的紅毛線和木針,大熱天也不嫌熱,咽了咽口水,道:“我們找窦宗明。”

窦宗明,就是“夕陽紅”賽隊的負責人,也是賽隊的隊長。現在的雀壇裏,負責人往往并不懂麻雀,更不用提本身身兼隊長一職。不過在那個年代,又是不一樣。

“宗明哥?”大媽的語氣頓時變了,看向郝萌一行人的目光也開始熱切起來,她問:“你們找宗明哥做什麽?你們是他的親戚?”

郝萌被這一句“宗明哥”驚得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定了定神,才回到:“算是吧,我們找他有點事情商量,請問怎麽聯系他?您有他的手機嗎?”

“哎唷,”打毛衣的大媽捂着嘴笑了:“我們都多大歲數的人了,用什麽手機呢,沒有的嘞。”

應秀秀小聲和應嬈說悄悄話:“她要不說我以為她今年十八。”

“那您知不知道他住在哪裏?”郝萌問:“怎麽聯系上他。”

那大媽又有點懷疑的看了一眼郝萌,又看了看燕澤,再看看應嬈,目光一一掃過,大概覺得這一行人俊男美女看着也不像是壞人,就伸手往裏指了一個方向,道:“喏,就是最裏面那棟樓,三樓,他就住那裏,你們有事就上他家找吧。”又補充了一句:“我們這裏保安很厲害的!”

郝萌哭笑不得,和這大媽道過謝,就往裏面那棟樓走。

“我怎麽覺得這麽不靠譜?”方大海道:“這訓練室就是老年棋牌中心?別告訴我裏面那些老頭就是隊員?要不咱回吧?”

“同意。”燕陽立刻道:“我贊成。”

“莫欺少年窮的道理懂不懂了?”郝萌一邊往樓上走一邊道:“風水輪流轉,現在不好不代表以後不好對不對?”

“這他娘哪裏少年了?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少年?我們家沒這麽大少年。”方大海道:“大家怎麽說?”

“我覺得還好啊,”應秀秀說:“就是這地方破了點。”

老式居民樓也沒有電梯,好在樓層不高,爬到三樓,郝萌伸手敲了敲門,片刻後,門開了,門口站着個穿着白體恤的大男孩看着他們。

這男孩頂多二十出頭,說話的時候露出一對小虎牙,看着有點呆,抱着個澆花的水壺。看見這麽多人,他似乎有點訝然,問:“你們找誰?”

“你好,這是窦宗明的家嗎?”郝萌問:“我們找一下窦宗明。”

那男孩聞言更驚訝了,道:“你們找我爺爺?”他又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我爺爺出門去了,不在家。”

出門去了?

燕澤問:“你知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

“這說不清,”男孩倒是很熱情,道:“要不你們進來坐吧,我給你們沏壺茶。”

大家就跟着這男孩兒進屋去了。

屋子雖然很小,但意外的很整潔。陽臺上種了一排花,大家一進去,原本就小的客廳擠得滿滿當當。客廳電視那一面牆上挂了一排字畫,最右側的上書“與天地兮比壽,與日月兮齊光”,豪情都在字裏,龍飛鳳舞,鐵畫銀鈎,是幅好字。

窦宗明的孫子過來倒茶,看見衆人的目光,就道:“這是我爺爺自己寫的。對了,”他想起了什麽,笑了笑,“還沒自我介紹,我叫窦豆。”

“豆豆?”郝萌道:“我叫郝萌,這是燕澤。”他又一一介紹了其他人給窦豆。

方大海對唐霄龍道:“這小孩兒真自來熟。”

這話被窦豆聽到了,他笑着解釋:“不是豆豆,是姓窦,名豆。冒昧問一句,你們來找我爺爺,是有什麽事?”

郝萌和燕澤對視一眼,郝萌道:“是這樣的,你爺爺是有個賽隊是吧?不知道賽隊還招不招人,我們想看看。”

這話一出,窦豆的臉色變得古怪極了,他道:“你們該不會是想進我爺爺的賽隊吧?”

“有這個打算。”

窦豆有點疑惑看了看郝萌,突然湊近了一點,像是要仔細看清楚郝萌,過了幾秒,他突然倒抽一口涼氣,道:“你、你是前段時間那個新秀賽的冠軍?我在電視上看過你!”

郝萌沒想到自己還能在這出名,他說:“咳,運氣好而已。”

窦豆目光又掠過郝萌身邊,好像這會兒好像才看清了燕澤的臉,愣了一下:“燕……燕……”

“燕澤。”燕陽好心提醒他。

“你一個新秀賽冠軍,來我爺爺的賽隊?”窦豆瞠目結舌了片刻,才想到了什麽,看着郝萌搖了搖頭,“你……還是放棄吧。”

“為什麽這麽說?”郝萌奇怪。

“我爺爺不會答應的。”窦豆嘆了口氣。

“豌豆,你沒說錯話吧?”燕陽忍不住道:“這一位可是新秀賽的冠軍,你不知道現在多少人争着要他!憑什麽你爺爺不答應啊?從來只有我們不答應別人的?你爺爺眼光還挺高!”

“不是這樣的……”窦豆慌忙擺手,似乎想解釋,但又解釋不清楚,最後反而是沉默了,小聲道:“總之……抱歉。”

“不用道歉。”燕澤道:“等你爺爺回來後再說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家就擠在窦宗明家狹小的客廳裏,其他人還好,只有窦豆心事重重,十分不安的模樣,坐在一邊特別可憐。

一直到了傍晚的時候,外頭突然響起了人聲。

窦豆一下子站起來,道:“我爺爺回來了!”

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大家從沙發上站起身,看見從門外走進來三個人。

這三個人都是老頭。

最左邊的老頭個頭稍矮一些,笑眯眯的,手裏拿了把蒲扇,嘴裏哼着不知道是哪國的小曲兒,曲調還挺婉轉,看見客廳裏這麽多人,一下子停住了。

最右邊的老頭兒特別幹瘦,顴骨也很高,眉毛濃而密,眼睛炯炯有神,不知道是不是熱,臉頰都發紅,穿着的背心都快貼在身上了。他右手還拿着個煙鬥,左手提着個酒瓶,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模樣。

站在最中間的老頭,則比另外兩個人都要高大一點。雖然已經年紀古稀,但精神矍铄。他不算和氣,也不算兇悍,眉宇之間和窦豆有點相似,但更加深沉如海,有種說不出來的氣質,非常平靜的看着衆人。

這三個人雖然都已經上了年紀,穿着也很稀松平常,但就是令人眼前一亮,是三個非常精神的老頭,讓人不難想象,要是年輕個幾十年,放在人群中也是頂出色的三個潇灑美男子。

“他們是誰?”中間的老頭問。

“爺爺,”窦豆忙道:“他們是來找你的。”他又對郝萌他們介紹:“這就是我爺爺。”

郝萌看向最中間的老頭,原來這就是“宗明哥”,窦宗明。

窦宗明把手裏的菜籃子放下,這才問他們:“你們找我什麽事?”

“窦老先生是‘夕陽紅’賽隊的負責人,”燕澤道:“我的朋友想加入賽隊,所以過來看看。”

“加入賽隊?”窦宗明一怔,緩慢的問道:“加入,我們的賽隊?”

“我沒聽錯吧?”那個笑眯眯的老頭掏了掏耳朵,又搖了搖蒲扇,道:“現在還有人想加入賽隊?年輕人,是哪一位想加入我們賽隊啊?”

這老頭的語氣揶揄,又是笑眯眯的姿态,乍一看和闫昆英總是和和氣氣的樣子有些相似,但又不一樣。闫昆英的笑容就是帶了點圓滑世故,讓人生不起氣。這老頭的笑,卻是機靈狡狯,讓人心生警惕。

“是我。”郝萌道。

那老頭笑眯眯的打量了一番郝萌,嘴裏說着:“不錯,不錯,長得幹淨。”他說:“隊長,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咱們賽隊,可已經幾年都沒進過新人了。難得還有這麽有眼光的青年。”

“開什麽玩笑!”那個拿着煙鬥的,性子看起來暴烈一點的老頭立刻打斷了他的話,他說:“又是過來騙吃騙喝的混混,”他冷笑一聲,看着郝萌的目光也隐有不善,“什麽阿貓阿狗都過來了!”

“你說話放尊重一點。”鄭太馬上反唇相譏道:“這麽破的條件,誰要來騙吃騙喝?我爸的茶苑分店開到鄉下的都比這好一萬倍!”

“說得好!”方大海鼓掌:“太好了!”

“老爺爺,”應秀秀道:“我哥哥不是來騙吃騙喝的,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看前段時間的麻雀新秀挑戰賽,我哥哥就是冠軍。這麽多賽隊争着要他,也沒必要非要來你們這騙吃騙喝吧?”

暴躁的老頭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你是那個冠軍?”聞言,窦宗明似乎有點意外,可是很快,他又恢複了平靜,淡道:“不管怎麽樣,賽隊已經不招新人了。你還是回去吧,以你的條件,随便挑一個賽隊都比在這好得多。”

“可以問一下理由嗎?”燕澤微笑着道:“價錢方面,可以商量。”

他一說話,三個老頭都愣了愣,大家都是在圈子裏混的人,燕澤這張臉并不陌生。不過畢竟是多活了這麽多年的前輩,雖然意外,也沒太過外露。

窦豆欲言又止,倒是窦宗明,搖了搖頭,他道:“并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為什麽?”郝萌問。

“‘夕陽紅’賽隊,馬上就要解散了。”窦宗明慢慢道:“我們沒辦法招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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