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鏡像
應秀秀很得意。
俏麗可愛的小姑娘得意起來,總比猥瑣的眯眯眼叔叔得意起來要養眼一些。
“聰明的打法。顧海森本來的牌章以溫和見長,如果單獨來壓應嬈的牌最合适不過,顧海炎的牌章激進,應秀秀的經驗是不如他的。這本來是夕陽紅的兩個人在劣勢,但是角色對換以後,這個劣勢就消失了。”楊伯寧道。
“應嬈的牌章沒有變化,還是很穩健,但是由穩健的配合變成進攻。而以配合為主的顧海森攔不住她。應秀秀這麽刁鑽,其實也只是一個幌子,吸引顧海炎的注意,要做胡的,根本不是她。顧海炎之前一直和應秀秀争胡,其實都是白費力,這一組主要得分點在應嬈身上,顧海炎和顧海森,都只在浪費時間。”
楊聰聽的有些發懵,就問:“這麽一來,顧海森和顧海炎現在是處于劣勢了?”
“可以這麽說。如果讓顧海森去壓應秀秀的牌,顧海炎去和應嬈争,也不合适,角鬥士隊現在的局面,其實有一點為難。夕陽紅的兩個新人選手,雖然是第一次雙打,但是這個戰術,很讨巧,只是對換了一下角色,就能很好地牽制顧海森和顧海炎。”
就像楊伯寧說的,顧海森和顧海炎确實遇到了困境。不過他們兩人倒是一點沒表現在臉上,還是依舊猥瑣的,笑眯眯的繼續打牌。
當然,應秀秀就更生氣了。
“這一組比較激烈,另一組也不差,我們來看一下另一組,夕陽紅的老少組對角鬥士的壯士組。”楊聰聽的有點懵,不好表現出來,适時的把目光投向另一桌,緩解一下自己有點緊張的心情。
比起應秀秀這一組來,窦豆這一組看起來似乎關注度要小一點,不僅是因為應秀秀這邊有手足局的噱頭,更因為窦豆和唐霄龍這一組,壓根兒就不怎麽被人看好。
年齡差距太大,父母和兒女之間都有代溝,還別說唐霄龍和窦豆了。無論是從個人經歷,職業還是世界觀,兩個人看着都不是一個時代的人。
唐霄龍撫了撫胡子,思考良久,才打了一張“東。”
坐在唐霄龍下手的是王怡力,王怡力比窦豆大不了兩歲,年輕人火氣重,冬天脫了外套只穿了一件短袖,還熱的滿頭大汗,“啪”的甩出一張三餅。
相比較而言,窦豆就顯得穩重多了,當然,落在觀衆和對手眼裏,這也不叫穩重,這叫糾結。他手指搭在牌面上,面露猶豫之色,一會兒摸了摸這張,一會兒摸了摸另外一張,急的韓東也忍不住出口催促:“能不能快點打啊?別人幾圈都打完了!”
窦豆:“別急別急,讓我好好想想。”
“你們不會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吧!”王怡力十分不滿,道:“每把都打的這麽慢!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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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不要心急,要耐得住性子。”唐霄龍眯起眼睛諄諄善誘,“這每一把的規定時間還沒到,是正常思考時間。打牌也是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的,差個東風,氣運就不對頭了。”
“說的有道理。”觀衆席的角落裏,五毒隊的幾個人都很贊同的點頭,表示同意唐霄龍的話。蜈蚣還催促蠍子:“快拿小本本記下來。”
說話的時候,窦豆又想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打出了一張“發財”。
早就等的快發火的韓東立刻迫不及待的跟上:“一萬!”
“這一組打的很慢啊。”楊聰奇怪:“同樣的時間,另一組打的節奏快得多,我們說保持一個穩定的節奏很重要,但是夕陽紅的窦豆和唐霄龍兩位選手,打的也太慢了吧!”
唐霄龍和窦豆兩人打的确實很慢,相比之下,王怡力和韓東兩個小年輕打的飛快,臉上都有點不耐煩了,他們是職業選手,不是第一次打比賽,必然是因為同桌選手打的超乎想象得慢才會失去耐心。也正是因為兩組選手節奏的對比,這一桌打的極其別扭,王怡力和韓東打的跟快進似的,輪到唐霄龍和窦豆,簡直像慢動作。
“這是一種戰略。”楊伯寧看了自己侄子一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楊聰啥都沒解說到點上,這樣下去真只能成個捧哏的諧星了。他道:“仔細看一下目前一組的得分就能發現,夕陽紅的這一組的得分是領先的。”
“對,”楊聰沒有察覺到楊伯寧對他的嫌棄,跟着解釋:“夕陽紅這一組的得分是暫時領先的,雖然領先的幅度不是很大,不過也很令人吃驚了。因為王怡力和韓東是配合多年的老搭檔,和唐霄龍和窦豆是第一次在雙打賽上出現,而且唐霄龍和窦豆的年紀差距很大,可以說,應該是我們職業圈裏,雙打組裏年紀差距最大的一組搭檔了吧。”
“這樣懸殊的年紀差,其中一個是新人,又是第一次合作,對手還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檔,在這種前提條件不利的情況下,夕陽紅現在還能領先角鬥士隊的兩位,不得不說,給了我們很大驚喜。”
王怡力又抹了把額上的汗。
他似乎很熱,又因為窦豆和唐霄龍這麽慢的節奏而心急,就顯得更熱了。偏偏唐霄龍還順口問了他一句:“是不是屬火的?”然後又掐指一算,搖頭對韓東道:“你們一個屬水,一個屬火,水火不容,相生相克,肯定是不能在一起。”
王怡力以為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他和韓東搭檔了這麽多年了,怎麽可能水火不容。不過,這個神棍和窦豆,搭檔的竟然和他們不相上下,這已經很令王怡力吃驚了。
在這之前,他們也曾經研究過夕陽紅各個選手之間的牌章風格,窦豆和唐霄龍根本不是一個風格,窦豆稍微小心翼翼一點,唐霄龍則是灑脫不羁,這兩個人合不來吧,沒想到在這一場裏,竟然能合的這麽默契,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他們是怎麽做到的?”燕陽問。
怎麽做到的?
郝萌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舒舒服服的嘆了口氣,道:“當然能做到了,為了配合他們的默契度,唐叔和窦豆可是天天在俱樂部有空就玩你畫我猜和兩人三腳的游戲。”
唐霄龍會畫什麽,什麽太極八卦圖動不動就推個命盤,還有各種咒文,鬼畫桃符似的,就這麽高難度的東西,窦豆練到最後,也能脫口而出唐霄龍畫的是哪樣。
兩人三腳這個是方大海每天監督他們做,從俱樂部跑到公園,和貓妮卡一起賽跑,路上吸引了多少路人看大傻子一樣的眼光。也多虧窦豆不怕丢臉,而唐霄龍更不要臉,才能練出來這等默契。
大家都覺得窦豆和唐霄龍年紀差距大,所以很難成為搭檔,然而恰恰相反,窦豆和唐霄龍組合雙打,是有天生優勢的。
窦豆是跟着夕陽紅一起長大的,夕陽紅從前的隊員,大多和窦宗明是一輩人,雖然他們後來退隐了,但窦豆接受的,恰好就是窦宗明那一批人的理念。不僅如此,生活習慣上也是,沒事喜歡澆花練字,去廣場舞給爺爺送劍的窦豆,骨子裏其實有種老年人才有的怡然。他很年輕,充滿朝氣,同時又有老年人的耐心和綿柔,這并不矛盾。
于是,內心住了一個夕陽紅老年團的窦豆,就和本來已經知天命的唐霄龍電波合上了,一拍即合。只要磨合出了默契度,牌章也熟悉一下,在這種慢吞吞的節奏裏,是有天生的搭檔感。
“窦豆和唐霄龍打牌的節奏很慢很慢。”楊伯寧犀利的點評道:“這是他們故意的,王怡力和韓東本來很有自己的節奏,但是因為窦豆和唐霄龍刻意放慢自己的節奏,角鬥士隊的兩位選手心裏焦急,下意識的開始快打,他們的節奏已經亂了,只是他們自己沒發現而已。”
楊聰定睛一看,突然了然道:“就像是唱歌是吧?唱歌一旦有人唱跑調,如果跑調的人聲音很大,就會把本來沒跑調的人一起帶跑。當然我不是說夕陽紅的兩位選手跑調,但是他們應該就是這樣的道理,也許這也是夕陽紅的戰術?”
當然是夕陽紅的戰術了。
窦豆還是一副緊張又拘謹的模樣,每一把都要磨蹭很久,不過仔細的看去,他其實并沒有真正的在猶豫花色,每一把做的很堅定,就是放慢步調而已。
王怡力和韓東的确是合作很久的老搭檔,不過這倆人也剛好有一個共同的缺點,也許是年輕氣盛,打牌的節奏比較快,看以往的視頻,有時候也會因為冒進犯錯。
這恰好是唐霄龍和窦豆比較擅長的,慢吞吞的磨。
窦豆可以陪老男孩們跳一晚上廣場舞,在一邊給他們開錄音機,a面放完放b面,b面放完再放a面。唐霄龍更了不得了,在算命一條街一坐就是一天,朝九晚五,風雨無阻。這兩個人的定力在王怡力和韓東兩個小年輕面前,可能就是傳奇。
揚長避短,永遠都是麻雀競技裏不變的宗旨。運氣很重要,技術很重要,心機同樣很重要,鑽研和手段相輔相成,套路和方法缺一不可。
他們打的越慢,越氣定神閑,王怡力和韓東就越心浮氣躁,怎麽會好得起來?
唐霄龍和窦豆的得分在穩步上升,狠狠的甩了那些不看好他們的人一巴掌。
他們這桌是順風順水了,應秀秀和應嬈那頭又出現了一點變化。
一圈四局以後,應秀秀姐妹和顧海森兄弟的分數,竟然變成了一模一樣。
角色對換的打法優勢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顧海森和顧海炎也發現了問題,如果一直按照應秀秀他們這樣的路走,對于他們兩兄弟十分吃虧,這兩個人畢竟是王牌雙胞胎,很會審時度勢,立刻就改變了戰術。
他們不再拆分打,不再去壓對方的牌克制對方,而是完全放開,一心一意的做自己的花色,兩兩配合。
“顧海森和顧海炎的成名一戰,不知道他家還記不記得?”楊聰說起這些八卦來,就比單純的解說要流暢多了,他道:“應該是六年前的常規賽上,那場比賽完後,顧海森和顧海炎作為第一次亮相就驚豔了雀壇,當時的評論家都稱他們的打法叫‘鏡像打法’。就是說,看他們兩個配合的打法,就像是一面鏡子映出來鏡子裏和鏡子外。”
“他們可以完完全全做同一種花色,但是這樣做花色難度很高。也能感覺得到對方要做的花色,不去配合,只是微妙調整,達到雙贏。‘鏡像打法’很久沒有用過了,因為拆分打更實用,但是今天應秀秀和應嬈這樣的角色對換,拆分打不是很合适,所以我們有幸能再看到這對兄弟的‘鏡像打法’。”楊聰說到這裏,顯得有些激動。
顧海森和顧海炎長得一模一樣,穿的一模一樣,表情也一模一樣,和他們打牌,的确容易産生一種混亂感,好像是在和同一個人打。應秀秀和應嬈沒有領先幾局,這兄弟倆就改變戰術,用了最出名的“鏡像打法”,立刻把比分追平了。
楊伯寧道:“抛棄技術之後,這是在單純拼默契程度。”
“顧海森和顧海炎的默契配合的更好一點。”楊聰惋惜的開口:“畢竟是雙胞胎,有先天優勢,又配合了這麽多年。應秀秀和應嬈雖然說是姐妹,但是兩個人看着性格差異大,牌章也不太統一,默契度可能會差一點。”
郭蓋一把攥住椅子的靠背,問方大海:“應嬈小姐和秀秀妹妹到底配合的怎麽樣?”
燕陽罵他:“別叫的這麽親熱,誰是你秀秀妹妹?!”
郝萌心中也掠過一絲緊張,不能上場,在臺下作為觀衆為自己的隊友提心吊膽,到底還是有點無奈,顧海森和顧海炎,的确是比應秀秀和應嬈老道的多。應秀秀和應嬈是燕澤親自制定的戰術,雖然他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郝萌忍不住看了一眼燕澤。
燕澤注意到他的目光,挑眉看過來,問:“怎麽了?”
“沒事。”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又漸漸安定下來。
人總是下意識的覺得,一定要相似的人才會有默契。就像顧海森和顧海炎,完完全全相同的兩個人,無論是外表還是表情,或者是刻意練習的牌章,過分相似,一定就是最有默契的那個。
郝萌從前也是這麽覺得,能配合默契的人,一定會有大量相同的地方。
但事實上呢?也不盡然。
就像他和蔣桦,過去也足夠相似,就像唐霄龍和窦豆,看着也是南轅北轍,就像他和燕澤,甚至從前還是互相看不順眼的對頭。
到最後又如何?他和蔣桦牌章磨合只能算勉強,唐霄龍和窦豆兩人聯手把王怡力和韓東耍的團團轉,他和燕澤甚至可以讓應秀秀姐妹再也摸不到一張牌。
默契,并不會只發生在相同的兩個人身上。有的時候,看着越是天差地別,迥然不同的人,配合起來才會有更奇妙的火花。也許是因為來自不同的默契更難得,又或許是,這些大相庭徑的外表之下,在骨頭裏,縫隙中,才是真正的一模一樣。
默契是在心裏,不是在外表,不是表現出來的東西。
應嬈理了理頭發,問:“第幾圈了?”
顧海炎“嘿嘿”一笑,猥瑣的看着應嬈,笑道:“第二圈,第一盤。”
“哦。”應嬈淡淡應了一聲,說:“差不多了。”
“什麽差不多?”顧海炎笑問。
“.”
“什麽?”
“笨,是啦!”應秀秀道:“為了親身感受你們的‘鏡像打法’,我和姐姐打的都快要睡着了。兩盤時間也該夠了,真正的秀場上,長得好看的都沒這麽長時間的亮相時間,就不要說你們……打個三分不能再多。”
“什、什麽?”郭蓋問:“這啥意思?”
“你又忘了。”郝萌提醒道:“這就是演技派的實力。”
“你們的到此結束,”應嬈紅唇微勾,笑容燦若玫瑰,她道:“下面該到我們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