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性命事大。”沈雁無比堅毅。

沈夫人急了,搖晃他的肩膀,“你再好好想想,咱們沈家家訓是什麽?大娘都教你些什麽了?你都忘了?!”

沈雁不語。

沈夫人催促,“再好好想想,啊,性命事大,還是義節事大?”

“性命事大。”沈雁咬定青山不放松。

沈夫人的手終于無力地垂下去,像一朵幹枯的花“啪嚓”一聲萎蔫在空氣裏。

“罷了,”她輕聲嘆息,愛憐地摸了摸這個侄兒的腦袋,“到了京城,要好好聽話。”

“謝謝大娘!”沈雁沒了性命之虞,眼神表情一下子就活泛起來,整個人畫一樣的好看。當天晚上月入中天之時,沈雁最後一次在家鄉用膳,又由一位表兄和兩位表姐陪着,進大渾寺拜過歷代先祖和玄澤、雲夢兩位天地聖君,等月亮毛了,将瘦而彎的銀身子隐入西廂房樹梢裏,一隊輕車搖搖晃晃啓程,為頭一輛坐的沈雁和随侍姜兒,後車坐內廷參議大人薛瑩,帶一對彎////刀的女侍衛騎着一匹“桑頓”走在他們身邊。

沈雁頭回看見這據傳只在附佘和秦地才有的小馬,他将頭伸出車外好奇地打量着,“桑頓”回以凝視,它有雙跟女侍衛一樣的金眼睛。

沈雁被一匹馬看得打個抖,很沒骨氣地縮回車裏坐着。一回頭,正看姜兒抱着胳膊團着肩膀坐在車腳,比主子坐的低些,頭發遮臉,看不清楚臉上神色。

沈雁覺得他這副模樣有點奇怪,只當他是沒出過伯藍地界,又是更深露重的時候,故而在這裏害怕,便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慰道,“不打緊的,咱倆……”

他話說到一半,卡在了脖子裏。

因為姜兒突然從衣底掣出了一把匕首,虛抹在他的脖子上,沈雁僵着身子往下轉過眼睛看了看。

亮閃閃刀刃如被銀,掖溪寶石跟碧玉峽貓眼交相輝映。

“姜兒你你你……你冷靜!”沈雁壓着嗓子不敢大聲喊,生怕喉結一起伏撞上白刃,他這條小命頃刻報銷。

姜兒不冷靜,姜兒比他還怕,手像篩糠似地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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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咱沈家的家訓,義節千鈞重,命似鴻毛輕。沈家的人不能拿到京城裏給人去糟害了,您下地去見了鎮魂大王,別報姜兒的名字。”

他一閉眼,兩行眼淚順着眼角就掉了下來,不過與此同時,他這拿刀的手,可也不知往何處偏去,沈雁瞅了空,拿出自己這輩子的膽量,一把推開了姜兒抽身就往外跑。

姜兒“啊”了一聲,扳過他的肩頭,提刀就往下刺,沈雁的脖子被側着抹了一刀,沒傷血管,但破了皮,血“嘩”就下來了。

沈雁像條魚似地撲騰起來,一頭撞開門簾子滾向馬車,耳邊單聽驚呼陣陣,叱馬聲、馬蹄聲、刀劍出鞘聲嘩啦啦響徹耳畔,他只覺碗大陰影從腦袋上直蓋下來,一擡頭,那匹金眼睛的附佘馬,正往他身上沖過來。

章二

“救命吶!”沈雁心一橫,脖子一直,也不顧臉面,扯着嗓子就喊出了聲。

女侍衛一手急忙勒馬,生生調轉馬頭,同時飛身而下,将單手只一帶,小少爺但覺後脖子一緊身子一輕,被她拎起來才躲過受驚的駿馬,免了喪命于馬蹄之下,以致肝腦塗地這種極不體面的死法。

“謝謝姐姐相救……”沈雁涕零,就差沒給她跪了,他是真的想不到,往常對他笑臉相待,自父母亡沒之後視如己出,連重話都不肯給一句的大娘,真會派人殺他。

“什麽人?!”女侍衛根本不往他身邊看,擡手把他甩了個屁股墩兒,手上刀早出鞘,月亮清光一照,雪亮亮奪人心眼,寒光在刀刃上不斷跳躍,刀刃明如寒水,照出她璀璨的金眼睛和幾非凡人的美貌。

姜兒吓呆了,從車腳滾了下來,手上還攥着那把明晃晃伯藍刀,看着坐在地上的沈雁,往他身邊爬了幾步,嘴唇雪白,下頭包着的牙齒上下直碰。

“爺,爺,小的不敢了,小的也是……”

一身玄衣的女侍衛眼睛沖沈雁掃過來,“是他動的手?”

沈雁一手攥着馬車轅往後躲,點了點頭,剛又要說什麽,只覺眼前短暫地雪盲一陣。

鮮血從腔子裏直噴出來,沖上一邊花樹,雪白的茉莉染成了紅茉莉。

沒腦袋的人身子栽歪下去,手腳還一個勁兒地動彈。

“唉——”參議薛瑩,那坐在第二輛車裏的大美人探出頭來,一只素手扶在珍珠車簾,剛出了個聲,姜兒就已經幹脆利索地掉了腦袋,只剩個空腔子戳在地上,薛瑩含惱帶嗔地瞄了眼地上,又瞄了眼女侍衛。

女侍衛回望,眼神泠然有松風寒意。

“可是魯莽了。”薛瑩掩唇,“也該留活口,問問他奉的哪家命令。”

“我管他奉的哪家命令。”女侍衛扯了死人一塊衣服,悠然地擦起自己的彎刀,擦完了,又對着月色看了一回那讓人眼前發花的刀刃,這才收刀回鞘,對着沈雁的後背踢了一腳。

“起來。”

沈雁讷讷應了一聲,剛要起身,只覺眼前一黑,一顆心在胸口翻了好幾個個,兩腿站不住——打從他出生,這還是頭回看見死人,尤其是這人死在自己面前,剛才還活蹦亂跳,如今身首分離,只有地上一灘血還輕飄飄冒着氣兒。

他一把捂住了嘴,喉嚨裏一股熱氣直往上頂。

女侍衛眼疾手快,一把就拎起了他的衣領子,在他耳邊低聲威脅,“你要是敢吐我衣服上,就讓你跟地上那小子作伴,他在黃泉路上估計還沒走遠呢。”

沈雁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子,喉結滾動了好幾下,又緊閉着眼睛在地上跳了兩跳,這才把湧到喉頭那點東西都咽回去。

“這是陛下看重的人,可傷不得。”薛瑩的聲音歌一樣響起來,在月色裏格外清澄透明。

女侍衛松開沈雁,抱着手臂靠她車邊,聽不出對她口中的“陛下”有多尊敬,“不知道看中哪點,見個死人罷了,吓得像個耗子,也配叫男人。”

薛瑩嘴角微妙一彎,眼中春波蕩漾,“不就是聽說他那張臉好,再退一步,要指着他生個有沈家血脈的孩子,放在伯藍,也就沒人敢挑什麽了。”

女侍衛頂了句嘴,“也沒看出果真好來。”

沈雁生怕她一個不順心又要喊打喊殺,聞言趕緊把自己的臉往上揚了一下,異色雙瞳,配上桃花美目精致五官,說不盡風流國色。

女侍衛噎了一下,

“就算好看,這沒用的東西,要他作甚。”

“陛下要人,誰敢問的?”

沈雁從沒見過這樣跟主人說話的侍衛,在民風寬泛的伯藍尚且少見,更何況是在最講繁文缛節的芙陵京都?

女侍衛将馬給身邊小随侍牽着,自己傾身上了沈雁的馬車,又拍了拍車梁,對沈雁道,

“上來。”

沈雁乖乖爬了上去。

“姐姐要跟我同車?”看女侍衛往他身邊一坐,沒有要下車的意思,沈雁提着小心問道。

“誰是你姐姐?”女侍衛又探身向車外,接了遞上來的幹淨白布和乘在小盆裏的淨水,把水用夾子夾穩了,把布遞在沈雁手裏。

“擦了。”

“什麽?”

金眼睛往他脖子上看去,沈雁拿手一抹,這才想起自己先前劃在脖子上那道刀口,刀口不深,此時血已止住,只有些暗紅血跡黏在他手上。在少女侍衛的注視之下,沈雁小心翼翼地拿布沾了水抹淨脖子上的血跡,與此同時,女侍衛就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按着腰刀,很耐心地盯着他看。

“我家的人造次,驚吓姐姐了。”沈雁輕聲道,同時笨拙地将手臂繞過脖子,在後頸打個布結。

“吓着我,就憑那麽個小毛孩子?”女侍衛一看他的笨樣子,好看的眉頭又擰起來,“你要上吊嗎,過來!”

沈雁被她吼得手一抖,脖子上的布差點系成死結,把自己勒得直翻白眼,沒奈何只好端端坐過去,十根白皙柔韌的手指隔着白布按在他後頸,一時間似乎不疼,少女身上又有種血腥味和茉莉花香混雜一處的氣味,讓沈雁既想躲開,又想湊近。

“還沒謝過姐姐救命之恩。”

“廢物小公子嘴倒是很甜。”女孩在他身後輕笑了一聲,好像為他這句話十分愉悅,她口唇中吐出來的氣息,直吹在她耳邊,沈雁一時忘了性命差點交代在從小跟着長大的姜兒手裏,忘了自己脖子上那道皮肉傷,耳邊吹過了數朵春日裏柔軟的柳絮。

靈巧的手指在他腦後打了個結,柳絮吹入風中轉瞬不見,只剩黑衣少女,眉目清冷,金色瞳子銳利如刀,

“行了。”她拍拍手,“謝倒不用謝,我奉命行事,就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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