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修了一下,(11)
要求,三個人一起合作過關;最難熬的野外特訓,三個人一起扛到終點。付拓城放棄進入議會的機會,來時空管理局做了個辦公室主任,雖然手握最強因果部隊,但是卻要應付軍方和政府的雙重壓力,到底是為了什麽,姚照不說,但是心裏非常清楚。七年前,姚照申請退役後,白川辭去教職,跑到外勤一隊做生活在陰影中的特殊任務執行者,是為了什麽,姚照同樣心知肚明。
而現在,他最相信的一個人,要他小心他最相信的另一個人,沒有半點解釋。也許會有吧,但那也是結束任務回到中軸位面之後了。
姚照輕輕嘆了口氣。
已經很晚了。之前曾經要求楊陶等着自己,卻沒想到黃清雅的意識世界那樣兇險,耽誤了如此多的時間。他是睡了,還是還在等着?姚照嘗試着将自己的精神力接入楊陶的精神鏈接。
精神波發出去,如石沉大海,毫無消息。
大概是睡了吧。從剛才到現在,沒有感受到他絲毫的波動,一絲一毫都沒有。姚照太累了,衣服也沒有脫,就閉上了雙眼。
猛然間,他睜開眼睛,一躍而起,沖出房門向樓梯奔去!
不對勁!楊陶應該會等着自己,他不會提前睡覺的!就算在睡夢中,他也不會對自己的波動毫無反應!一定是出事了!
一邊奔跑,一邊試圖聯系白川,幾乎是瞬間,他就連入了白川的精神鏈接。就好像對方一直在等着他。
事實上确實如此。
“姚照,有些事情,我想你應該解釋一下。”
姚照剎住了腳步。站在四樓的樓梯口,能看到楊陶的房門敞開着,門口空無一人,但他能感受到對方同屬于S級禀賦者的精神波動。是白川。
走上前去,白川現身,攔住了他。房間內,楊陶躺在床上,蓋着被子,看不見情況如何。守在床前的,是背對着他的段易秋。再次釋放精神波,依然毫無反應,如果不是感受到對方身上依然深厚的羁絆波,姚照幾乎要以為那人已經失去了呼吸。
“你們做了什麽?”
“這要看你隐瞞了什麽,姚照。”
“……你們測試他了,對麽?這麽短短的一個小時,你們,你們是用的什麽方法……?”姚照雙手在抖,緊跟着牙齒也開始抖,不需要回答,他很清楚那會是什麽樣的方式,“我這麽相信你,白川!!!”
他猛地擡頭,雙目盡赤,青筋暴突,巨大的精神沖擊波霎時席卷全樓,一直延伸到一公裏以外!
整個宿舍裏的外勤隊員全部驚醒,在巨大的壓迫下狼狽地沖出房門,四處尋找敵襲的影子;一樓的阿北第一個反應過來,沖上樓梯,圖雅和皇極霸天緊随其後;醫療隊員們的恐懼尖叫此起彼伏,她們禀賦微弱,躲在床上瑟瑟發抖,這是屬于因果敏感者對于頂尖禀賦者刻在骨子裏的恐懼與膜拜。黃清雅在房間裏捂住胸口,被那瞬間的沖擊力壓迫得說不出話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取而代之”的宣言是多麽不自量力,雙方力量的差距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
這是S級頂尖因果禀賦者暴怒時,強大到恐怖的精神力量!
幾乎在同時,一條冰淩暴龍怒吼着襲向姚照,在接觸到他身體時分成幾十條鎖鏈,纏繞他的全身,試圖壓制他暴走的精神波動。藍色沖擊波被禁锢其中,不斷壓縮、膨脹,将冰淩鎖鏈撐至最大,叮叮當當之聲不絕于耳。
幾十秒後,鎖鏈終于開始瓦解,化作漫天星塵碎屑,白川不斷注入新的精神力,鎖鏈加粗、分解、加固、崩潰,不斷重複中終于到達極限,瞬間徹底粉碎,黑暗的樓梯間突然被耀眼的光芒照亮,那團已經凝結如實質的藍色光波無聲地擴散開來!
樓梯上,急速奔跑中的阿北剛一冒頭,就被這光芒閃得睜不開眼,下意識地擡手遮住眼睛,圖雅意識到了那是什麽,急忙凝出防護罩,但已經來不及,兩人倒飛出去,砸到皇極霸天身上,三人摔作一團。樓下嘈雜的聲音突然消失,所有人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沖擊都難以支撐,即使凝出了防護罩,也在這巨大的力量下漸漸溶解,消失,起不到多大作用。
“姚照!你是不是瘋了!”白川大怒,“你要來真的麽!”
姚照充耳不聞,源源不斷的沖擊波不斷沖擊着整棟大樓,向着更遠處傳去,白川雙手一擺,十指間幻化出十根冰刃,手腕一擺,利刃帶着尖嘯襲向姚照!姚照手握一把長刀,不守反攻,直向白川面門攻去!冰刃近身,如雪見陽光,在他厚如實質的防護罩下漸漸消融,而他的長刀也在逼近白川的過程中逐漸慢下來,那是白川的防護罩阻礙了刀勢前進。
粗看起來,局勢竟顯得和緩許多,長刀在白川鼻尖前三寸停滞不動,而數把薄刃停留在姚照身周不再前進。但在場衆人都知道,場面兇險無比,兩人只要有一方洩力,哪怕另一方反應慢了片刻,那先洩力的一方也是不死即傷。
先洩力的那個人是白川。
他注視着姚照的眼睛,一點點,一點點地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
铛铛幾聲,冰刃紛紛落地,迅速消融。他周身乳白色防護罩也漸漸薄弱下去,此時一團火焰般的防護罩刷地護住他要害,但依然晚了一步,還未等徹底生成就被長刀突地刺穿。刀尖直逼到白川兩眼之間,方堪堪停下。姚照收手了,但磅礴的精神力依然沖擊過白川全身,他搖搖欲墜,面色慘白,嘴角流出血來。
狂暴的精神沖擊波不再繼續。外勤一隊三人大口喘氣,從地上爬起來,都沒有說話。
“姚照你……!”段易秋只吼出半句,就被白川一個手勢打斷,只能喘着粗氣,咬牙切齒。
姚照與白川二人對視。片刻,姚照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以為我真的不會殺你?”
“你會,但不會為了這種事。”白川聲音有些嘶啞,“叛國投敵,草菅人命,燒殺搶掠,你都會。今天這件事,不會。你心裏清楚我只是照章辦事。”
姚照閉了閉眼,嘴唇顫動,最終只說出了一句,“……就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嗎?”
“本來可以有很多種方式。但是你會同意麽?”
姚照再沒有說話。他心裏清楚,白川說的沒錯。那些方法需要的時間太長,想瞞着自己做完是不可能的,而自己會給他們做完的機會嗎?不會。所以這是下下策,但也是唯一的辦法。白川默許,甚至推動段易秋這樣做,是因為他太了解自己了。
而将楊陶送入如此痛苦境地的,是妄想徇私,回避因果天賦審查制度的自己。
真的做錯了嗎?如果能夠重新來過,自己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他不過是不想讓楊陶卷入中軸位面那些權勢與武力的争奪,卷入那慘烈的訓練、無休止的戰鬥、朝不保夕的恐懼、對其他位面的侵略與殖民。那些黑暗的經歷,背離良心的選擇,在執行命令與堅守原則間的痛苦掙紮……外勤九年,他經歷的太多了。
他只想讓楊陶以一介平民的身份,留在自己身邊。他相信自己足夠強大,能夠保護楊陶,也能夠保證兩人衣食無憂,無人侵擾,那麽在中軸位面也好,在地球位面也罷,兩個沒有家也沒有親人的男人,可以脫離過去不堪的生活,一起過着平靜的日子。
但是現在,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強大,也沒有守護到誰,楊陶依然會被卷進那一切,唯一的不同,是他是在經受了如此痛苦與折磨之後,被迫接受那一切。
“姚照,”最先開口的,竟然是段易秋。
“我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麽要隐瞞楊陶的天賦,我也無法理解,你為什麽在沒有征求過他的意見之前,就擅自做主。如果他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我倒是贊成你的做法,畢竟女士是應該被守護的,玫瑰本就應該生長在花園中而不是戰場上——小圖雅我知道你有話說但那不是重點我們可以等等私聊——”
話語中從未見過的嚴肅,讓圖雅将已經溜到嘴邊的抗議又咽了回去。段易秋繼續說着,
“不是每個人都配擁有強大的天賦,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接受最嚴苛的任務。哪怕他意志薄弱精神力平庸,他也有資格選擇自己的人生,何況楊陶,他的靈魂是天生的戰士靈魂。你怎麽知道,他不願意做一個英雄,只想做一個庸人呢?”
“他想要的是平靜穩定的生活,是幸福的普通人生活。他不适合去外勤處。”
“我覺得這種話,還是他自己說才算數。他應該有這個機會,并且他也有這個能力,”段易秋側過身,“楊陶,我知道你醒了。那麽我正式宣布,我邀請你做我的搭檔,你願意嗎?”
所有眼睛都集中到了那唯一的床鋪上,楊陶躺在那裏,雙眼無神,面無表情,不知道已經聽了多久。
“楊陶!不行!你不能……”
楊陶冷淡的打斷了姚照的話語,
“我累了,你們能滾出去吵麽。”
☆、如果與因此
“我累了,你們能滾出去吵麽。”
那個“你們”,也包括姚照。
白川第一個離開了四樓。段易秋留下一句,“我是認真的,我希望你考慮一下。今天的事情,我可以給出解釋。”也跟着白川離去。圖雅想要說什麽,卻被阿北攔住,在阿北和皇極霸天的勸說下終于離開。
房間裏只剩下姚照和楊陶兩人。一盞臺燈亮着,昏黃的燈光照出兩人的輪廓。楊陶蓋着被子,隐沒在床的陰影中,看不見他的臉。
姚照走過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濕漉漉的。楊陶無聲地哭着,竭力咬住嘴唇,咬出了血,還是壓不住那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聲。姚照本想抱抱他,想和他說對不起,想告訴他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想解釋為什麽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出現,想說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事情了。
但是他沒有。
他的手在楊陶臉上僵了一下,慢慢拿開,伸出的雙手并沒有最終成為一個擁抱,只是将被子向上拉了拉,蓋住那因為太多冷汗而虛脫發抖的身體。
那些想說的話,一句也沒有說出口。
不僅僅是因為一句對不起不能挽回楊陶所受的折磨,今晚的交易在塵埃落地前無法吐露半句,是自己的輕信将楊陶的安危交付到了白川手中。這些都是事實,都讓他沒有立場說出那些安慰的話語。
但最重要的是,他并不能保證今後就能夠保護楊陶的安全。
今晚之前他曾以為他可以,但是事實證明他不能。今晚之後,他自己心裏清楚,這種保證更是無稽之談。所有人都以為他強大而自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無能為力。
從小到大,他和白川、付拓城得到的唯一教育,就是要強大,更加強大,強大到無以複加,要做到所有人都不能做到的事情,站在所有人都登不上去的高峰。
然後呢?然後就可以成為英雄,成為這個位面所有人羨慕與崇拜的人。成為英雄之後,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吧。
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護好自己手中為數不多的東西——唯二的朋友,身邊的隊友,心中的原則與信念,這個位面中人民與未來。
曾經,他做到過。十六歲到二十五歲,他出生入死,戰鬥四方,一次次外勤任務他永遠沖在最前面,永遠能夠完成目标,然後帶着所有的隊友全身而退。他是所有人心中的“戰神”。
但他知道他不是。多少個夜晚,他從夢中驚醒,夢中他看到隊友慘死眼前,看到無辜的人民慘遭屠殺,看到不知名的侵略者占領了位面首府,因果肆虐,血流成河。他也曾懷疑過,自己的外勤任務是否真的都代表正義,真的是為了解放那些人民,而不是為了當地的能源與資源?他一次又一次說服了自己,但在這個說服的過程中,他知道,很多信念已經動搖,他已經成為自己最看不起的“僞善者”,只不過這個念頭每每一閃而過,就被他強行壓制。他不敢深想。
起碼,他還可以保證自己身邊人的安全。
所有人都說他強勢、蠻幹,毫無戰術。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外勤之前,他要了解任務到何種程度,才肯接下任務,他不能拿隊員的安危冒險。所有的準備工作他都必須親自動手,不肯讓一絲疏漏成為致命的弱點。他将全隊人的生死扛在自己一個人的肩上,在他的小隊裏,隊員只要開始行動,就等于上了戰場,就必須完全服從調度。
唯一的一次破例,是為了追蹤“在某人類文明發達位面上建立基地的恐怖組織小隊”,任務太過緊急,又是他們非常擅長的類型,他在上級的強大壓力下,按照慣例準備了物資,沒有實地考察就接下了任務。
傳送後,情況卻完全失控。強腐蝕性的空氣侵蝕了他們□□在外的呼吸道和皮膚,致密且充滿危險的藤蔓叢林讓他們舉步維艱,無處不在的稠密沼澤,無聲無息地吞噬踏入領地的一切生命。補給不足,沒有合适的地方修整,隊員們疲憊不堪,戰鬥力大幅下降。在叢林中搜索了半個月,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
此時接到命令,任務取消,全隊回程。
士氣降到了最低點。隊員中有一人昏迷,一人重傷,急需救治,而随身醫療器械已經消耗殆盡,剩餘補給都在傳送點附近隐蔽。
在回程中,他們被一群食肉蛇枭攻擊,且戰且退,進入了一片死亡沼澤。在尋找出路的過程中,他的搭檔苗鈞陷入了沼澤。緩慢,但是不可逆轉地向下沉去,就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子,家境富裕,并非軍校畢業。是因為崇拜姚照,他才瞞着家裏偷偷測試因果敏感度,被鑒定為A-後又偷偷報名時空管理局外勤員,層層考核進入小隊的。他從不掩飾他對姚照的崇拜,這種崇拜與親近甚至超過了友誼的界限,姚照沒有表态過,但也沒有拒絕,而是挑選他做了自己的搭檔。
他并不讨厭這個男孩子。他沒有喜歡過誰,也沒有與誰戀愛過,偶爾與女孩子約會,大都在幾次後不了了之。如果沒有意外,也許真的會答應苗鈞不結婚,彼此以兄弟的身份相伴一生的請求。
但是沒有如果。意外就這麽發生了。
他不是不能救苗鈞。利用因果律将整片沼澤變為實質,然後将苗鈞與身邊凝固的沼澤一同切割,就可以帶他上路。但那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耗盡他殘存不多的精神力。他很累了,沼澤又太大。但隊伍裏有重傷員,剛才的變故讓他們迷失了方向,前路未明,不知道還會有什麽危險,也不知道距離傳送點還有多遠。小隊從來是他一個人做主,如果兵分兩路,他甚至不知道能讓誰來帶領其餘那些人。
他放棄了苗鈞,說出“對不起”兩個字的時候,他甚至不敢看男孩的眼睛。他聽到一句“沒關系”,其中炙熱的感情讓他無法回應,他不知道對方是否如往常一樣帶着笑,還是眼中含着淚,就像他自己一樣。他帶着隊伍離開,一句話都沒有說,連頭也沒回一下。
只用了十幾分鐘,他們就離開了叢林,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危險。不需要耗費精神力,不需要經驗與果決去做任何選擇與判斷。任何一個隊員都能夠将這支隊伍帶出來。
傳送點等待的其他小隊,詫異地看着那個永遠強硬的外勤一隊長,像瘋子一樣沖回剛剛才走出的叢林。然而,他再也找不到那片沼澤。也許他找到了,但是他不會知道,那些沼澤之間沒有任何不同,苗鈞也許就長眠在他腳邊剛剛跨過的那一片藤蔓下,只是他永遠都沒機會知道。
他錯誤地、武斷地、毫無價值地,親手葬送了一個年輕的生命。
回到中軸位面,他辦好了陣亡隊員的撫恤工作,就遞交了辭呈。駁回,再交,駁回,再交,不知重複了多少次。最後一次,付拓城将他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只提出了一個要求,
“你可以轉職,但是你不能離開外勤一隊。你要繼續擔任隊長職務。如果這樣,我可以批準你退役。”
他同意了,收回辭呈,轉而遞交了轉職申請。于是他成為了外勤一處唯一一個擔任隊長的文職人員。
原本二十多人的外勤一隊,在這次任務中損失慘重,在他轉職之後,剩餘人員也大部分辭職。當年的老部下,只有圖雅和皇極霸天留了下來,皇極霸天以副隊長的身份行使管理權,他成了一個挂名的隊長。最開始,還有人認為他只是一時賭氣,總有一天會再回戰鬥一線,轉入申請不斷,但從沒得到批準。随着時間推移,曾經的“戰神”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這些年來,轉入的新人也只有阿北和白川兩人。外勤一隊的個人素質依然是頂尖水準,但綜合實力,早就不複當年。
付拓城從沒有放棄過讓他重回外勤一線。而他從沒松過口。這一僵持,就是七年。
七年間,終于有一些口風從辭職的老隊員口中傳出來,風傳他“貪生怕死”“貪功冒進”“為了自己活命甚至可以放棄搭檔的性命”“并非辭職,而是因為失職被處分”,甚至以往的戰功與榮譽,都被認為是借助付拓城的裙帶關系而得到的,并非自己的本事。
他從沒有反駁過。哪怕有些人當着他的面說出這些話,他也毫無反應。
那個曾經意氣風發,強大自信的少年早就不知道去了何處。那個作風強硬,殺伐決斷的隊長,也死在了七年前的那片沼澤中。會對這些在意、會憤怒于別人的看法的天才少年,外勤一隊長,已經不在了。
因為無欲,所以無求。他就這樣過了七年,也并沒覺得有什麽。
直到楊陶的出現。一個多月的相處,兩個月的分離,潛意識海的共生死,幻境中的虛拟與真實。
潛意識海最深處,他曾經答應過楊陶,不會再讓他一個人。那時他也答應了自己,要好好對待這個人,不要讓他再經歷那些痛苦。
然而今晚,他都食言了。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能力保護誰,就好像七年前,他救不了苗鈞一樣。看着在床上無聲哭泣的楊陶,他不知道該怎麽辦。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再一次充滿他的內心,讓他如此痛苦。
從小到大,從沒有人與他相濡以沫過。所有人都對他說,你一定能夠做到,只要你想,因為你是S級的因果禀賦者,擁有最強大的天賦。然而真的做不到,要怎麽辦呢?沒有人教過他,他不知道。
沒有人曾對他說,沒關系,你已經盡力了。
他保護不了楊陶。所以對于楊陶來說,他還有什麽價值呢?他與那些曾給予楊陶片刻善意的人之間,有什麽不同呢?他曾經發誓要對楊陶好,然而他能夠做到嗎?他還有資格,将楊陶留在身邊嗎?
從沒有人告訴過他,這世界上對一個人好,除了單方面去保護,還可以雙方相互扶持。
他不知道。
他後退了,甚至有些踉跄,将還在哭泣着、發抖着的楊陶獨自一人留在了黑暗的房間裏。逃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麽沒人表揚一下新的封面呢?
在卷耳圖鋪求得圖,感謝美工大大。還有脖子上的項鏈和手中的書,道具是不是很熟悉呢?美工大大費心啦
大家覺得,封面上的不明身份黑衣男子,和大家想象中的姚照像嗎?
☆、情到濃時情轉薄
姚照在楊陶的房門外呆了一整夜。
當房間裏那個人呼吸急促,尖叫哭泣的時候,他會沖進去,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邊,試着将手搭在對方身上,這僵硬的動作卻有着奇效,往往楊陶會從噩夢中掙脫,再次昏昏睡去。而當那個人呼吸平穩到近乎無聲的時候,他卻會無端地緊張,想要接入對方的精神鏈接卻又不敢,只能屏住呼吸靜靜傾聽,直到聽到那微弱的呼吸,才會松一口氣。
一直到天亮他都沒有嘗試接入對方的精神世界。如果他已經失去鏈接權限又當如何?他沒想過他也有這麽懦弱而患得患失的一天,懦弱到清晨聽到那人即将醒來的□□聲時,竟然落荒而逃,不敢出現在對方面前。
清晨的第一縷晨曦照亮大樓,姚照站在樓前,靜靜看着朝陽。
黃清雅走了過來。
“姚照隊長,昨天晚上是怎麽……”說着話,她已經走到姚照面前,頓時吃了一驚,“您沒事麽?看起來臉色很差。”
姚照并沒有看她,只是禮貌地回答,“昨晚只是一場誤會。”
“我現在要往食堂去。你去麽?”
姚照知道,她的意思其實是,昨天的約定,你還要履行麽?所以他回答道,“好的,我們一起去。”
……
大樓的屋頂是一片平坦的露臺,幾根晾衣杆孤零零地杵在那裏。不知誰的床單晾在上面,風吹過,大幅的布料随着風起伏翻飛。段易秋走上露臺,看見楊陶坐在地上,上身隐在床單之後,只能看他伸長的雙腿,上面還穿着卡通睡褲。
段易秋握着兩只易拉罐,在楊陶身邊坐下。楊陶看着遠處的地平線。郊區連片的玉米地盡頭,是灰壓壓的樓群,清晨的霧氣彌漫其上,模糊而暧昧。這座城市楊陶生活了兩年有餘,卻第一次看見它清早醒來的模樣,讓他覺得如此陌生。
“楊陶,昨天晚上……”
“不用解釋了。你們的對話我聽到了。而且,白川在臨走前往我的腦子裏放了很多東西。”楊陶冷淡地打斷了對方的話。
昨天他其實是被白川強行喚醒的,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楊桃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被浸到了冰冷的井水中,瞬間無比清醒,也無比寒冷。在姚照與段易秋短短幾句話的交鋒裏,白川向他頭腦中灌輸了大量的資料,很難說清楚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他的意識似乎被分成了兩半,一半能看到、聽到、感覺到房間裏發生的一切,另一半被半強迫地讀取本來不應該知道的知識,仿佛一臺冰冷的機器。
他知道了因果敏感者是多麽稀有,對于B+以上的因果敏感者中軸位面會采取什麽樣的管制政策;他知道了利用幻境和思維屏蔽在入境例行因果天賦檢查時有極大概率蒙混過關,但是一旦被識破又是怎樣的重罪;他知道了外勤處的特種部隊性質,以及其成員被發現有叛國行為時會受到何種嚴酷的懲罰……
白川是有意如此的,他明白。是為了讓他知道,為了幫他隐瞞天賦,姚照冒了多大的風險,而一旦失敗又會被逼上怎樣的絕境。他能理解白川與段易秋的行為,哪怕使用了那麽極端的方式。他們和姚照是朋友,當然不願意看到姚照為了自己而誤入歧途,相比之下,對自己采取措施,那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吧。他不生他們的氣。
他生姚照的氣。
從一開始,姚照就不停地隐瞞他,然後扛起一切。對餘飛明是這樣,他寧願出走也不告訴自己真相;在潛意識海是這樣,他寧願自己面對死亡也不與自己分擔危險;現在,又是這樣。自己總是被排斥在他的計劃之外,什麽也不知道。懵懂地消費着對方的付出與犧牲。
憑什麽?是因為不敢相信他?是因為自己太過沒用?還是因為在姚照眼裏,自己根本不是一個能與他比肩而立的男人?
“段易秋,我想知道,你所說的搭檔,具體是怎麽一回事?你們所在的部隊,又需要做些什麽?”雖然在肖揚口中得到過一些信息,但那遠遠不夠。楊陶暗自下定決心要去做些什麽,至于這個“什麽”到底是什麽,他還沒有想好。
段易秋似乎松了一口氣。
“我們去吃飯,邊走邊說,今天還有任務要做。”
“好。”
站起身的時候,段易秋看到樓底的院子裏,姚照與黃清雅相伴而過。他頓了頓,而楊陶似乎什麽也沒看到一樣,轉身下樓了。
……
二十分鐘後,一樓食堂內。
“所以你們的部隊需要不停地出任務,一般是要去別的位面,大部分要動用武力。”楊陶總結道。
“沒錯,”段易秋點頭,又趕緊補充道,“但是安全方面你不用擔心,我們中軸位面實力強大,傷亡率很低。我們對于因果敏感者的保護也很看重,尤其是如果你的搭檔夠強,基本是沒有危險的。S級的因果禀賦者,全位面只有13人,而其他小位面很多沒有這個級別的強者,總之,和我做搭檔,訓練可能會艱苦一些,但是作戰的危險很小。”
“你這麽強,為什麽想要我做搭檔呢。我什麽都不懂。”
“因為你很堅強。只有堅韌的靈魂,才能成為真正的戰士,說再多都沒有用,能夠決定人的成就的,是品行與天賦。我想要成為位面第一人,我的搭檔也必須品行過硬,天賦出衆。”
想了想,他接着說,
“想要給我搭檔的人可是很多的,畢竟我是S級因果禀賦者,又是外勤二隊長,全位面沒有搭檔的禀賦者裏我可是最搶手的。到現在沒有決定搭檔,主要是因為我比較挑,又年輕,不太着急。所以,你也不需要太快給我答複,我們可以接觸一下,你想好了再做決定。”
楊陶點點頭,這種似乎急于證明什麽的幼稚話語,讓他的心情莫名地好了點。終于沒忍住,他問道,“你今年多大?”
“21”
“哦,好年輕,真的沒看出來。”
“那是因為我有成熟男人的魅力!魅力!你懂什麽。”
楊陶無語。這話說得,還真“成熟”啊,不過想到對方才21,又是順風順水地長大,養成這種性格也不奇怪。沒有成為仗勢欺人飛揚跋扈的人渣,多虧中軸位面軍隊教導有方。
“那麽姚照,也是隊長,也是S級禀賦者,年齡也不小了,他為什麽還沒有搭檔呢?”
“他?他有啊,後來死了。”似乎對這個話題不願多說,段易秋道,“那只是個意外,多少年都不會發生一次的意外。後來他退役了,不出外勤,還要什麽搭檔。什麽外勤第一人,臨陣脫逃的懦夫,白白浪費那麽高的天賦。”
一副恨其不争的語氣,聽到楊陶耳朵裏格外刺耳。昨天,當黑暗中聽着姚照淩亂的腳步聲棄他而去時,他的心真的涼了。今晨看到姚照與黃組長相伴而行,他內心幾乎毫無波動,但現在他發現,他還是聽不得別人說姚照半點不好。
這就是賤吧。剛才忍不住問那一句,他清楚,是因為他心裏最熱切盼望的,其實是做姚照的搭檔,與他一起工作,出任務,天天相見。至于更進一步的關系,他根本不敢想。但這點念想,也不過是奢望。
食堂裏就餐的醫療小組隊員陸續離開,只剩下外勤處兩隊的成員,再加上醫療小組長黃清雅。白川拍拍手,引起大家注意。
“現在開個短會,關于今天的任務。城區東南方向有一股隐約不明的波動,似乎與目标恐怖組織有關系。今天我們兵分三路,皇隊長、段隊長和我各帶一路,每隊三到四人,前往目的地調查波動産生的原因。其餘各人駐守基地,保護好醫療隊員和後勤補給。姚隊長坐鎮基地。”
段易秋搶先說道,“楊陶歸我。根據《因果敏感者管理條例》,新發現的高級敏感者需要接受發現他的團體中禀賦最高者的照顧和監管,直到護送進入政府相關機構為止。我發現了他,所以……”
“如果這麽說,他應該和我一隊。”姚照插了一句,“并且我要求代替皇隊出任務,畢竟我是S級他是A級,對于波動的敏感性還是稍遜一籌。圖雅和楊陶和我一隊。”
“還有我,我也要和你們一隊。”黃清雅插嘴。
在場衆人都吃了一驚。人人都知道姚照姚隊長七年不出外勤了,今天突然要出任務,雖然不是局裏正式任務吧,可是畢竟也算是外勤的一種啊?還有黃大小姐,追星追到任務一線,這是唱的哪出啊?
然而姚照竟然不否決這荒謬的提議,似乎是默認了。白川和段易秋剛想說話,最先開口的卻是楊陶,
“我還是跟段隊長一組吧。”
段易秋面有得色,白川若有所思,圖雅眉頭皺起,阿北和皇極霸天沉默不語。
姚照深深地望向楊陶,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是白川已經開始布置接下來的任務了。楊陶低着頭,沒有向他的方向望,姚照發出的精神鏈接請求也石沉大海。其實他可以強行接入對方的大腦的,不管從羁絆深厚程度還是雙方精神掌控力的差距來看,楊陶都毫無抵抗之力,但是不知為什麽,姚照并不想那麽做。
似乎在他心裏,他已經失去了這種肆無忌憚的資格。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公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