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圓光裏播放出的畫面宛如實景,陽光投下的熱度、風吹幹皮膚上水分的幹燥感、不停鳴叫的草蟲……只是無法接觸真實存在的物體,其餘的,比所有號稱百分之百真實體驗的游戲都要真實得多。

身陷其中的記者和攝影師們都忘了謝家還有兄弟撕逼的大戲,想看看別的地方是否也這麽真實。連念初想起他們看不見大廳裏的情況,這麽亂走亂摸容易傷人,也先斬後奏地定住他們的身,溫和地勸道:“大家還站在發布會廳裏,沒有穿越到無人的草原上,周圍就是同行記者,請控制好自己的手不要亂摸,我把各位都領回座位!”

這群人想不控制也不行,身體被連念初伸出的根操縱着,像提線木偶似的,一串串按回椅上。而臺上的謝揚父子就沒人管,任由他們僵硬着身體站在那裏。

謝仗青主動要求做旁白,連念初放開了對他的聲音控制,圓光裏除了當天錄制時收的聲音,就只有他的聲音偶爾響起。

圓光裏的周悅依介紹參與拍攝的藝人,介紹到連念初推着岳青峰出場時,謝仗青便刻意朝謝存兄弟靠了靠,朗聲介紹道:“這兩位是從未涉足娛樂圈的古武大師,他們之所以會參加這檔節目,還要感謝我父親和孫夫人生的兩位弟弟。”

謝存和謝炎心跳猛地加速,猜到了他想要說什麽,恨不能撲上去捂住他的嘴。可惜三人都還被連念初定着身,眼前看到的也只有青天碧野,連瞪他一眼都瞪不準地方。

謝仗青卻能看清他們,冷笑一聲,捏住謝存的下巴,在他耳邊清晰地說道:“要不是謝存和謝炎先收買了預定上我們節目的三位藝人,讓他們臨場爽約,還教唆我的攝影師盜竊攝制組的攝像機等材物逃跑,我也遇不到連大師和岳大師。”

他猛一甩手,差點把謝存也甩地上,帶着笑意繼續道:“在這裏我很遺憾地告訴大家,雖然我們是托了這些離去的朋友的福才有機會找到連大師和岳大師加入節目,也才能使用他們帶來的高新攝影儀拍攝,可我還是得起訴三位合作很久的攝影師朋友盜竊劇組財務,也起訴包庇他們、窩藏贓物的,我親愛的弟弟。”

空蕩蕩的草原上傳來一陣嘩然,記者們心裏已經組織起好幾篇新聞稿。不過觀影期間不能随便采訪,衆人只能強忍好奇心,一邊觀光一邊等謝導放料。

謝存心裏一陣陣發冷。雖然看不見臺下面坐着的記者,聽不見他們提問,卻明明白白地知道,今天這場記者會他們算是栽了。

謝炎天真張揚的臉上也積滿了陰雲——他們兄弟在公司裏頗有業績,學業務履歷也比一個拍真人秀的小導演漂亮,在父親面前更比那個叛逆子受寵……除了老頭子生前無論如何不許他們和母親進家門,他們哪一點輸給過謝仗青!

可是今天,此刻,就在他們兄弟租的會議廳裏,在他們兄弟請的媒體人面前,謝仗青竟帶了怪人來砸場子,還敢這麽當面告他們兄弟的黑狀!哪怕謝仗青拿到沒證據,他們最後打贏了官司,今天傳出的黑料也得在星網上流傳上幾年了!

兩人正考慮着如何收買媒體,雇傭水軍壓下于自己不利的新聞,眼前小清新的圓光忽然畫風一轉,四周響起了沉悶的隆隆聲,大地震顫,波動從地面傳到人體內,記者們也感覺自己坐不穩似的,和圓光裏的攝制組一起慘叫起來。

地面起伏開裂,露出深不見底的寬縫,有幾個記者正坐在裂縫上方,能感覺到地下吹上來的勁風,還有翻上來的土石穿過身體。雖然打在身上并沒有實感,可那種被吞噬的恐懼感卻揮之不去,他們被連念初定在椅子上沒法逃脫,只得閉上眼拼命尖叫。

尖利的慘呼聲中,謝仗青并不高亢的聲音卻穿透一切,清清楚楚地傳進衆人耳中:“這場地震和随之而來的熔岩爆發給當地環境造成了極大損失。火災嚴重毀壞了地面植被資源,燒死了許多珍貴的動物和昆蟲,還導至保護區的猛獸外逃,分散到旅游區裏,給當地救火和搜救人員增添了許多危險。”

“但是,”他的聲音一轉,嚴厲起來:“這場災難并不是自然災害,而是人為造成的!正是謝存、謝炎兩人為了殺害我,不惜在地下埋設爆炸設施,導致地幔結構受損,地底岩漿上湧,造成了這場直接經濟損失高達300億的災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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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知道!他怎麽能說出來!

謝家兄弟掙得臉紅脖子粗,卻沒能吐出一個字音給自己辯解。臺下的記者們都被這個猛料驚呆了,連剛才的恐懼都忘了,腦中像開了幾臺打字機,刷刷刷地往外冒着稿子。

光是謝家今天這場發布會,就他們來回刷一個月的頭條了!

這場震蕩還沒過去,玄幻的圓光裏又冒出了一個更玄幻的綠色長方體,瞬間震壓住了地震和地裂。周圍原本癡癡昵昵、像是馴順寵物的大型水鳥忽然振翅飛起,叼起攝制組成員扔到背上,剩下的幾只一組抓着飛車,馱着他們斜入雲霄。

寬廣的草坪上只剩一駕孤伶伶的綠輪椅,輪椅上坐着剛從癱瘓中恢複的岳青峰,身旁伴着從見面起就開始照顧他的自由攝影師連念初。地面的震動雖然停下了,可是剛才的地震中翻起了許多泥土、石塊,污水從腳下漫上來,包圍住他們,仿佛下一刻就要淹沒這對被抛棄的人。

念天地之悠悠,記者們都要怆然而涕下了。

岳青峰坐在輪椅上,身形格外矮,在擠得變型拱起的草地間更顯凄涼。他拉住連念初的手,滿目憂色地說:“地下都是泥了,你坐到我的輪椅上來。”

連念初看了看地面,微微搖頭:“沒事,只是些泥水,我把鞋襪脫了,光腳走就行。”

記者們都快看哭了——到了這時候還記着愛惜劇組借的衣服,這位古武大師也太純樸了!那些鶴連汽車都架起來了,怎麽就沒架起他來?

岳青峰卻堅執地說:“我們在拍節目呢,光着腳不好看,坐上來吧。你這麽輕,又不占分量,我能推動自己就能再加一個你,別讓謝導他們在上頭擔心。”

他抓着連念初的胳膊一拉,果然輕飄飄地就把人拉了上去,右手在背後扶穩,輪椅原地轉了個方向,自動向前滑去。地上還有頭鶴跟在他們身邊,見他們走了便振翅而起,眼前的世界也跟着那鶴變化,從地面移換到了雲端上。

整個攝制組都在天上飛着,腳下矗立着巨大的綠色長方體。其震壓之內的地方已經平靜下來,籠罩範圍之外的草原卻仍在震動。随着長方體的收縮,從上方漸漸能看到有星點紅光從漆黑的地裂裏湧上來,岩漿極緩慢地推向四周,在碧綠的草原上舔舐出大片火光和黑煙。

進入會議廳短短十來分鐘,這場發布會已經從知名導演追悼會開成了豪門兄弟撕逼大戲,刑事案件庭辯現場,高科技虛拟技術體驗,小清新戶外游,災難末日中絕望深沉的斷臂之戀……

熔岩與火光冒出來時,記者們的情緒已經經歷了一個輪回,回顧起謝仗青那句“直接經濟損失300億”——300億星元,這麽美好的旅游聖地,整個攝制組,三位懷抱夢想而來的藝人,還有一對兒原本與娛樂圈毫無關系的苦難情侶……

謝氏集團的兩個私生子,為了謀殺擁有繼承權的兄長,竟然幹出了如此喪心病狂、令人發指的事!

記者們正急着不能立刻寫稿,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手上碰了碰,手上拿着的筆記本和話筒、錄音器就又浮現了出來。衆人積壓許久的創作欲噴薄而出,整個會場裏打字聲連成一片,還有不少人邊寫邊錄音,一心二用寫着兩份稿件。

正賣力趕着稿,謝仗青的聲音又在耳邊清晰地響了起來。記者們心知又有猛料,連忙撂下稿子,集中精神聽他介紹:“這場地震和草原大火,當然不是我兩位弟弟拍拍腦袋就能幹出來的。他們雇傭了獵鷹星盜團的成員在草原埋下深層爆炸裝置,在我們進景區拍攝時引爆,并在地震爆發後用次聲波槍殺死我們劇組的人。”

“我非常慚愧,是我連累了劇組的人。為了這片美麗的草原,為了劇組裏這些無辜受連累的同事,我不能只顧親情,放過這兩個血肉相連的親弟弟。”

他說得又緩慢又痛苦,仿佛跟謝存一家真有多兄弟情深似的。謝存氣得血管“崩崩”直跳,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心驚膽裂地聽着他說:“雖然犯罪的只有他們倆,不過我父親和他的夫人也有管教不嚴的責任,我身為謝氏繼承人,不能容許謝家的産業落到這樣糊塗的人手上。所以我決定,這場發布會結束後就舉行董事會議,罷免我父親。”

董事局裏也有不少人來參加這場追悼會,當場就叫了幾聲好。

謝家都出了兇殺案了,不管大少爺多能耐,弄出什麽高科技來,兩個殺人犯和養出殺人犯的老子待在高層裏,民衆對他們集團能有什麽好印象?趕緊處理了兇手,把這對拎不清的夫婦弄走,讓正經繼承人回來主事,他們謝氏的形象才不至于受太大影響!

就在謝仗青說話的時候,一頭獵豹機甲忽然從衆人背後的死角撲入房間中心,張開巨口咬向空中的謝仗青,就像是有人聽了他剛才的話,要殺人滅口似的!

幾名記者繃不住又尖叫起來,幸好有一只大仙鶴乍着膀過來,啪地打開了謝仗青。

獵豹的巨口已經張到極限,裏面流動着藍色電漿的電磁噴射口正好頂在一名記者身上。明知道是虛影,他也吓得有點腳軟,腦子裏反複念着一句話:“一定得報道出來,狠狠地報!謝氏私生子為搏家業買兇殺害親兄,不把他們和小三以前的黑料都報出來不算完!”

幸好鏡頭很快落到,重新拍到了地面上,讓這位記者躲開了可怕的電磁炮口。

鏡頭落下後,衆人才發現那架綠色輪椅不知什麽時候搖到這裏,輪椅外罩着一層長方體綠光,就像之前鎮壓大地的巨棺般,罩住兩名看外表就很兇殘的海盜。

後面獵豹機甲的威脅跟着落向人群。輪椅上的連念初忽然挺向跳起來,不知從什麽地方抄出輛雪白的自行車,騎着車斜飛而上,不知怎麽就站在半空中,拎起車輪像片烤鴨一樣輕松地片了獵豹機甲。

記者們目瞪口呆,捏着寫了半截的稿子直想摔機!

你能上天你坐什麽輪椅!你有高科技機甲為什麽不馱男朋友走!在草地上演哪門子苦情戲!我們是照着“荒野中互相扶持,由友情轉向愛情”的方向寫你們的,這不全得重寫了!

記者們一面心痛于稿子要重寫,另一方面其實也是震驚又驚喜,恨不能沖上去采訪兩位掌握了高科技和古武的高人的。

臺上的謝存和謝炎只感到刻骨的恨意。恨這兩個人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在他們布置好一切要殺謝仗青時出來救人;又恨政府控制新聞多日,偏偏在他們的發布會上把謝仗青這群人放出來,當着這麽多媒體公布他們買兇殺人的事。

幸好動手的是星盜,獵鷹星盜團又一向有信譽,只要沒有實際證據——

這點念頭剛剛冒出來,鏡頭就轉到了星盜的大臉特寫,錢煦五體投地地趴在泥水裏,沖着謝仗青猙獰地說:“是你的便宜弟弟雇人殺你的。”

——完了!

獵鷹星盜團的團長怎麽能這麽沒骨氣!

謝存眼前一黑,全身軟綿綿的,卻被什麽力量憑空托着,只是倒不下,昏不過去。謝炎也再笑不出來了,神情僵滞,眼底發青,顯得比他哥哥還要未老先衰。

圓光不知何時結束,露出光明通透的會議廳和底下滿臉鄙夷的記者。豈止他們兄弟,做父親的謝揚也不好過,兩個千嬌萬寵、前途無量的兒子和宇宙海盜勾結,買兇殺害他的大兒子,偏偏他腦子不知缺了哪根弦,還要給謝仗青做頭七,把他親媽也叫來了……

他木然看向臺下,只見所有記者都像按了開關一樣跳起來,沖向臺上來采訪他和他身邊的三個兒子。而臺下坐得最近的,就是一身黑衣的,他的前妻文昕然。

文夫人進門的時還能保持儀态,現在卻像炸了毛,“嗷”地一聲跳到臺上,掄起鑲了五金件的小包就朝他頭上打去。後面的保镖也跟得極緊,一面護住文夫人不讓她吃虧,一面狠狠扭住了謝揚和謝存兄弟,讓自家主人打個痛快。

謝存眼眶上挨了一記金屬包角,眼睛迅速腫起來,另一只眼也流淚不止。淚眼模糊中,正好見到會議廳大門被人打開,門外被燈火通明的大廳襯得極為黑暗。

那黑暗漸漸侵入大廳,化作兩道黑色的人流從大廳兩側穿入,搶上主持臺,左右圍住了他和弟弟,黑色的離子槍頂在他們頭上,冷硬的電磁手铐也铐在了兩雙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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