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禮物

謝澤怫然不悅, 抿唇凝視着他,目光犀利如刀。

石南星不解,略一挑眉, 似是疑問:“怎麽了?我說的不對嗎?”

他記得就是這樣啊。

靜默一會兒,謝澤才道:“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纓纓就算将來議親,也輪不到這塊石頭。

石南星一噎, 想要反駁,卻被翠珠招呼着過去搭把手。

今日人多, 好在有鄰居幫忙, 又有石南星的随行人員相助,未時過後,客人漸漸散去。

謝澤自忖此次出宮時間不短, 本該禮成後就回去, 但一瞥眼,見石南星正在纓纓身邊說話。

兩人年紀相仿,站在院中樹旁,離得也近, 若不知情, 還以為是一對情深意篤的愛侶。

“纓纓,你說, 今日這麽多人給你送及笄禮,是不是我送的最合你心意?”石南星對此甚是自信。

謝澤腳步微頓, 暫時打消即刻離開的念頭, 問:“哦,不知石兄弟送的什麽?”

“是一些藥。”韓濯纓回答。

石南星對這個答案頗為不滿:“什麽叫‘是一些藥’?我給你的可都是寶貝啊,特制的金瘡藥,效果特別好。還有各種常備的藥物, 一般人我都不給他們的。”

韓濯纓瞧了他一眼,有些無奈。旁人都送她胭脂水粉、衣物首飾,唯獨他送她一小箱子的藥。

“是不是最喜歡我送的?”石南星追問,“最有用了是不是?”

實用歸實用,但韓濯纓卻故意慢悠悠道:“有用歸有用,可我還是最喜歡我哥做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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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澤微微一笑,對她的回答還算滿意。

石南星卻不滿,合攏了折扇就又去敲她腦袋。

謝澤直接伸手,一把環住了韓濯纓的肩頭,倏地後退數步,語氣冷硬:“別動她。”

石南星手裏的折扇敲了個空,目瞪口呆。

兩次了,兩次都落空了。

謝澤的手自纓纓肩頭松開,他眉心微攏:“他要敲你,你怎麽也不躲?”

韓濯纓驚訝擡頭,眼眸波光粼粼,紅唇微張,伴随着頭上玉鳳金釵晃動。她沒想到兄長竟然會這樣認真。

想了想,她小聲解釋:“我們就是鬧着玩啊,他不會真的敲我。要是動真格的,他還打不過我呢。”

不過很顯然,兄長并不想讓她受委屈。他下意識抱着她後退時,她還是感覺到了可靠。

謝澤只輕輕“嗯”了一聲,他何嘗看不出這兩人只是玩鬧?但是看出這一點,更讓他心裏不舒服。

合着這兩人都把他的提醒當成耳旁風?他人站在這裏,他們尚且如此。他若不在,還不知他們要怎樣呢。

韓濯纓看兄長神色,也想起了他昨夜的提醒,有點尴尬和心虛。

她和石頭自小相識,坦坦蕩蕩。但是昨晚剛答應兄長會保持距離,今天就當着他的面玩鬧,未免說不過去。

韓濯纓輕咳一聲,一眼瞥見翠珠,揚聲喚其上前,詳細詢問今日各種進項支出。

她雖然在金錢方面不大上心,但也不能事事都讓翠珠操心。而且這樣也能轉移話題,緩解尴尬。

翠珠自是一五一十說出來,還笑嘻嘻道:“小姐,你等一等,我拿賬本給你看。”

“賬本?”

“對啊。”翠珠有些小得意,“等一下。”她快步回房,取了賬本出來,遞給小姐,又忙不疊拉了把椅子過來:“小姐,你看。”

“嗯。”韓濯纓點一點頭,她就在院中桌旁坐下,随意翻看。

翠珠字寫的不算好看,但清晰易懂。

“小姐,這是新的,都記着呢。只是有幾份比較貴重的禮物,我還沒看,想着等小姐親自來打開。”

韓濯纓尚未接話,旁邊閑着無事只能搖着折扇的石南星就頗感興趣地問:“什麽貴重東西?讓我也開開眼呗。”

他之前隐約聽翠珠說宮裏的公主讓人送了禮過來。他還挺好奇。

見小姐并未出言阻止,翠珠就興沖沖回房抱了幾個匣子過來。反正在場的也都不是外人,大家一起看看開開眼也無妨。

見那塊石頭跟着去湊熱鬧,原本不太感興趣的謝澤也走了過去。

石南星坐在韓濯纓對面,而謝澤幹脆就站在她身後。

楚國公主之女送的是一對瑪瑙耳環,而宋佑安給的則是一對血沁玉手镯。

“這是六公主送的。”翠珠說着将其中一個匣子放在石桌上,“還有這個,一起送過來的,說是宋三小姐給的。”

韓濯纓打開木匣,看見一只鑲嵌着珠寶的匕首。她輕輕“咦”了一聲,拔出匕首。

匕首出鞘,在陽光下泛起一道寒光。

謝澤在邊上瞧了一眼,認出這是宮中之物,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看來六皇妹出手倒挺大方。

他颔首,評價一句:“不錯。”

“嗯。”韓濯纓回頭看他一眼,笑了笑,也點了點頭,重新合上匣子,讓翠珠先收起來。她則又打開了宋三小姐使人送來的黑木匣子。

她心想,這拆禮物的感覺很不錯,像是在迎接一次又一次的驚喜。

這個匣子略大一些,剛一打開,她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然而裏面放的并不是香囊,而是一只金光燦燦的豬型吊墜。

韓濯纓唇角微微勾起,這東西還挺有趣。

雖然不符合她的審美,但可能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就偏愛這種吧。六公主給的匕首,不也是鑲滿珠寶嗎?

她剛要伸手拿出來細看,手還沒碰到,就被石南星一把攥住。

她微訝:“怎麽了?”

謝澤也皺了眉:“你幹什麽?”

他出手迅疾,直接扼住了石南星的手腕。

石南星吃痛,快速松開手,另一只手卻伸出去,将這個匣子攬過來,放在了自己面前。

可能是因為疼痛,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啊,我覺得這個挺有趣的,纓纓,你能不能割愛讓給我啊?”

韓濯纓屏息了一瞬,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謊言:“……你都沒看到,怎麽知道挺有趣的?”

石南星眼珠子亂轉,胡亂打量了金豬吊墜一眼,“啪”的一聲将匣子扣上:“啊,我雖然沒看清,但是金燦燦的,一看就不便宜。你知道,我這人最喜歡佩戴顯眼的東西。”

韓濯纓的視線在他灰袍上停留了一瞬:“……你大可不必找這麽奇怪的理由。”

連個玉佩都不戴,還能在脖子裏挂個金墜子?

“別的也就罷了,可這是那個三妹妹送我的及笄禮。我當天就轉手給你,不好吧?”韓濯纓皺眉,回頭看了兄長一眼,“石頭,我要是把你送給我的東西當着你的面,今天都送給我哥,你會怎麽想?”

她這個類比方法,讓謝澤心裏有些莫名的有些不快。他們的關系跟她和這石頭能一樣嗎?

石南星斬釘截鐵地表示:“好,很好,非常好,我很樂意。東西給你了,就是你的。你想給誰就給誰,我還能攔着?”

停頓了一下,他又道:“東西送給你,不是為了讓它束之高閣,而是為了表明情誼,為了讓它們在正确的地方發揮正确的作用。我就不信,你會天天戴着它。還不是讓翠珠給收起來?”

他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韓濯纓竟無法反駁。

他将匣子抱在兩只胳膊下,似是怕被人搶走一般。他小聲央求:“好纓纓,我知道你舍不得。借給我玩兩天也行啊……你看我為了你,千裏迢迢來到京城……我從來沒這麽喜歡過一個東西……”

他這類似于撒嬌的模樣,讓謝澤心中不适。

謝澤當即蹙眉:“好好說話,別裝腔作勢。”

這麽油腔滑調、死皮賴臉的小子,纓纓怎麽會跟他相熟的?

石南星抿了抿唇,不出聲了,卻仍瞅着韓濯纓,眼睛眨個不停。

他容貌并不出挑,但生了一雙無辜的下垂眼,很容易激發人的憐愛之情。

然而謝澤看得窩火,聲音不自覺提高了:“你這是做什麽?”

學小兒行徑撒嬌乞憐?

見石頭死死抱着不肯松手,兄長又有些不快,韓濯纓忙打圓場:“行了行了,那你先拿去。小心點,可別弄丢了。”

禮物重在心意,反正蘭蘭的這個情,她領了。再僵持下去,只怕兄長要和石頭鬧得不愉快。

石南星喜出望外:“你放心,絕對好好保管。”

韓濯纓輕輕“嗯”了一聲,讓翠珠将剩下的幾樣東西給收起來。

她瞥一眼石頭,只見他将裝有金豬吊墜的木匣牢牢抱在懷裏。她無奈之餘,又有些不解。

雖說只是匆匆掃了一眼,沒看仔細,但也能看出這吊墜做工一般,還略微有些粗糙,只是個頭大一些、分量足一些。她甚至懷疑蘭蘭把它送給她,是變着法子給她送金子的。怎麽偏偏就合了石頭的眼緣、巴巴地非要借走不可?

她總覺得這事兒裏透着古怪,不過轉念一想,她與石頭相識多年,知道此人行事向來跟随本心,不拘小節。

所以,他做出什麽事來都不足為奇。

石南星達成所願,滿面笑容。

韓濯纓則回頭看看面色沉沉的兄長,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道:“哥,你跟我來一下。”

謝澤垂眸看了她一眼,默默待她起身,随她離去。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後院。

此地只有他們二人。

韓濯纓才道:“哥,你昨晚說的話,我有記得。只是你也看到了,石頭這個人一向熱情。我們想保持距離還是很難的。”

謝澤抿了抿唇,沉默了一會兒才冷不丁問:“你對他沒別的想法吧?”

“什麽?”韓濯纓沒聽明白。

謝澤微微眯了眯眼睛:“我是說,你對他,沒男女之情吧?”

這個問題梗在他心裏有一會兒了,但驟然問出口後,他心頭又浮上一些悔意,他怎麽就直接問出來了呢?

萬一她本來沒這想法,經他這麽一問,反而又有了怎麽辦?

“怎麽可能?”韓濯纓怔了一瞬,繼而輕笑出聲,“我們是好朋友,他在我心裏就跟翠珠差不多啊。”

少女的回答仿佛一陣清風,吹散了謝澤心頭不知何時聚起的烏雲。他冷眸微眯,唇角輕揚:“嗯,很好。”

這才對嘛,這個石頭明顯是靠不住的。

韓濯纓略一思忖,又道:“哥,我認為男女之事可以不那麽着急,我現在教公主習武,我還想多教兩年呢。所以你也別急着催我嫁人。”

今日來的女客中,就有人跟她說,長兄如父,她的婚事将來或許要兄長做主。

她覺得還是提前跟他打聲招呼表明想法比較好,也省得他萬一哪天心血來潮幫她議親。真定下來了,再反悔可就麻煩了。

她如今被尊為女傅,教導公主的同時,也能得到不少的報酬。這樣的生活雖然辛苦,但是靠自己本事吃飯,她感覺比每日待在家中要舒心得多。

謝澤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驚訝之餘,內心深處隐隐有些歡喜。

他唇角不自覺彎起:“嗯,可以,我覺得你這想法很好。”

韓濯纓悄然松一口氣,也跟着笑了起來。他并不反對呢。

這樣最好,她認他當兄長,是想彼此都多個依靠,可不是為了多一個束縛。

他們兩人說着話,而那廂石南星卻将匣子打開,又認真看了看。

金豬外面果真有一層極淺的粉末。

他也不動手,只低頭輕嗅。

淡淡的香味讓他雙眉緊蹙,收斂了笑意。

看見翠珠過來,石南星重新合上匣子,塞入袖中。

翠珠白了他一眼:“還看呢。”

石南星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石桌,似是漫不經心地問:“翠珠啊,你們家小姐現如今跟侯府那邊聯系還多嗎?”

“不多。”翠珠怏怏不樂。

小姐當時幾乎相當于是被趕出來的。

石南星不解:“那怎麽大公子和三小姐都讓人送及笄禮過來?”

“大公子後來悄悄來過兩次,至于三小姐。我們小姐不是在宮裏做女傅嗎?她教導公主習武,三小姐跟着公主一起的啊。”

石南星了然:“原來如此,我說呢。”他一晃折扇:“那,你們小姐和三小姐關系不好吧?你們小姐肯定是個嚴厲的師傅。”

“你胡說什麽?”翠珠瞪了他一眼,“我們小姐怎麽嚴厲了?誰跟你說我們小姐和三小姐關系不好?要是關系不好,三小姐能讓人送東西過來?這東西還好到被你搶了去?”

石南星“啧”了一聲:“誰說我是搶,我這是借。纓纓都沒說話,你嘀咕什麽?”

翠珠兇巴巴地做個鬼臉,反唇相譏:“你以為小姐願意,還不是你死皮賴臉?臭石頭。”

從小一起長大,她可一點都不怕這個小石神醫。

石南星作勢就要拿扇子敲她,忽聽一陣腳步聲。

他站起身,停下手頭的動作,看向走來的韓家兄妹,清了清嗓子:“韓大哥,纓纓,我有件事,想跟你們說。”

“什麽事啊?你說。”

石南星緩緩說道:“是這樣,我這次進京之前,侯爺還讓我去侯府看看,帶幾句話。我昨天直接就到你這兒來了,并沒有過去。現在你及笄禮也完成了,我想去侯府一趟。”

韓濯纓微微一怔,很快理好了思緒。她笑了笑,神色平靜:“行啊,既然我爹讓你帶話。那你就去吧。”

石南星有點不好意思;“我可能會在那邊住幾天……”

謝澤直接道:“可以。”

這正和他意。

韓濯纓也跟着點一點頭:“可以啊,你自己安排就行。”

她雖然離開了臨西侯府,但也不會阻止石頭跟他們來往。

那也是父親的家啊。

石南星回房換了一身衣衫,今天便要動身過去。

見他離開,謝澤也放心一些。

盡管纓纓表示同這石頭之間并無情愫,可他依然看石南星不太順眼。

石南星等人與兄長一前一後離開,原本還熱鬧的院子變得安靜下來。

韓濯纓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讓翠珠栓上了門。

她今天也累了,在這個下午,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馬車駛出清水巷後,石南星就變了臉色。

其實他方才跟纓纓撒了謊,臨西侯前不久剛跟家裏通過信,并沒有要他帶話。

他之所以要去臨西侯府,是因為那個金豬吊墜。

僅僅是匆匆掃一眼,他還不至于非要把吊墜拿到手。只是纓纓打開匣子之際,鼻子極其靈敏的他聞到了一種熟悉的香味。

他從小跟着義父石神醫,醫術雖不算高絕,但也絕非泛泛。他年紀不大,對藥、對毒,尤其感興趣。

這金豬上的香味,他一聞就知道,是沒石蟲的粉末。和普通的香粉不同,這沒石蟲粉末是有毒的。

這毒并不致命,剛沾染時不見任何不良反應。然而數日後,皮膚接觸的地方,會漸漸發癢,會起紅點、疹子。

尋常人不知緣由,看到了只會以為是普通的濕疹,可若真按照濕疹去醫治,那就完了。

他去年就見過一個,肌膚潰爛,慘不忍睹。

石南星想不明白,這金豬吊墜上為什麽會有沒石蟲粉?

他剛一認出,就立刻阻止纓纓用手碰觸。但猶豫之後,他還是沒把真正原因說出來。

一則他那會兒還不确定,二則這禮物畢竟是宋家三小姐送過來的。

纓纓跟宋家關系複雜,中間還橫着一個臨西侯。萬一這是個誤會,或是中間另有隐情。他貿貿然揭開,使得兩方生怨,那就不好收場了。

他也沒臉去見臨西侯了。

石南星覺得,自己雖然平日裏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但關鍵時刻還是很聰明的。

他先探明真相,随後再跟纓纓細說。

不過,宋家的三小姐好像才十一二歲?應該不至于有這麽歹毒的心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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