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及笄

兩人相識多年, 面對這個請求,韓濯纓自是一口應下:“好啊,反正家裏房間也多。”

說完她又看向兄長:“哥, 你看讓他先住在你隔壁的廂房怎麽樣?”

一聲“不怎麽樣”被謝澤生生咽了下去,他定了定神,緩緩說道:“可以是可以, 只是……”

“怎麽了?是有什麽不妥嗎?”韓濯纓看向兄長。

謝澤略一沉吟,神情誠懇:“只是我畢竟不經常在家, 妹妹和這位石兄弟, 男女有別,恐旁人說閑話。不如我出資在附近幫石兄弟另行租賃一處宅院?”

“不用了吧?”韓濯纓與石南星異口同聲。

見他們如此默契,謝澤胸口一刺, 不太舒服。他雙目微斂, 沒有說話。

石南星道:“我有錢的,過幾天就在附近置辦房産,我還打算在京中開個醫館。”

他能聽出來,韓大哥并不歡迎他住下。想想也能理解, 他跟纓纓是好友, 但跟這位韓大哥卻沒有任何交情。

韓濯纓則對兄長道:“哥,你不用擔心外人閑話, 只說他是咱們家親戚就行。親戚進京投奔,借住一下很正常的。咱們街坊鄰居, 不會多話的。”

謝澤輕輕“嗯”了一聲, 聽說只是暫時,他心裏稍微自在了一些。

這個石南星,倒也識趣。

因為不想看這塊石頭跟妹妹搭話,他幹脆以主人之姿同客人敘話。

石南星生性跳脫, 話也多,跟韓濯纓自小一起長大,所以說話毫無顧忌。如今面對這位韓家大哥,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個韓大哥不太喜歡自己。

他初時不解,但轉念一想,也正常。這天底下,恐怕也沒哪個兄長會高興看到自家妹妹和一個異性走的近吧?而且這個韓大哥還提到妹妹名聲,京城裏的規矩到底要比邊關多一些。

不過他和纓纓,終究是與旁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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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心裏怎麽想,石南星在和韓大哥對話時,态度客氣了不少,說話也不似先前那般随意。

韓濯纓見兄長招待客人,就自己先去忙碌。

畢竟石南星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一些随從,總得先給他們安排住處,讓他們有個落腳的地方。

待她收拾好,翠珠那邊也做好了飯菜。

幾人一起用膳。

好友重逢,石南星興致勃勃:“不如我們喝兩盅?”

韓濯纓尚未回答,兄長一記眼刀就飛了過來。她溫柔一笑,娴靜美好:“不了吧,明天還得早起呢。我們以茶代酒好了。”

謝澤颔首,對此還算滿意。

石南星卻覺得有些沒趣,還以為兩家老子都不在,能随意一些呢。

喝茶有什麽好喝的?還不如多吃兩口菜呢。

當然,翠珠的廚藝确實有進步。

用過晚膳後,韓濯纓并未立刻休息,而是回房收拾了一些禦賜之物。

石南星此番進京,并非孤身一人。他帶的随行人員,并不會都跟着他一道留下。打尖休息後,他們中的一些人還要回邊關去。

韓濯纓就想着讓他們順道給父親臨西侯帶點東西過去。——盡管父親并不缺那些。

她離開父親一年,用他所教授的本事,當上了女傅,領過俸祿,獲得賞賜。

她希望與父親分享喜悅,也希望他可以放心。就算是換了身份,待在京城,她也能過好這一生。

珠寶首飾都不适合,能挑的也只有新賜的布帛和一副軟甲。不過這些也夠了。

想了想,韓濯纓又鋪紙磨墨,埋頭寫家書。

如今的她已經能十分坦然地回首往事。可是胸中千言,到動筆之際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了。思忖良久,也只寫下寥寥數語,簡單說明自己現下情況。

剛擱下筆,她就聽到了外面的貓叫聲。

附近哪有人養貓啊?

韓濯纓心念微轉,就猜到了。

她出門一看,果然看見石南星貓着腰站在房門外十數步。她小聲問:“你在這兒幹什麽啊?找我有事?怎麽還學貓叫?”

“這不是怕你哥知道嗎?”石南星說着擡手丢了一物過來,“接着!”

“什麽啊?”韓濯纓下意識接在手裏,低頭一看,是個小酒瓶。

“老頭子的醉心釀。我出來的時候,拿了幾瓶,帶給你嘗嘗。”

韓濯纓在邊關長大,偶爾也會喝幾杯。今夜好友重逢,這又是石頭特意帶來的。原本喝一些也無妨,但轉念想到晚飯時兄長的眼神,她也就沒去打開塞子,而只是握在手中:“我先收着,以後再喝吧。”

石南星“啧”了一聲:“沒意思,現在怎麽不喝?”

“明天我及笄,萬一喝多了,起遲了不好。”韓濯纓解釋。

“及笄?”石南星一拍腦袋,“你不說我都忘了,明天三月三是不是?”

“是啊。”

石南星皺眉思忖:“那我可得給你弄點什麽,不然顯得我太不夠意思了。”

韓濯纓只是笑。石頭會送她什麽,她大概能猜個七八分。

石南星哈哈一笑:“反正我這次出門帶的東西多,挑出來幾件給你也夠了。”

兩人正說着話,忽然聽到“韓雁鳴”的聲音響起:“怎麽站在外面說話,不冷麽?”

韓濯纓微訝,循聲望去:“哥?”

她剛才跟石頭說話,沒注意到腳步聲。

“嗯。”謝澤慢悠悠走了過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站在了兩人中間,堪堪将兩人隔開。

石南星暫住的房間就在他隔壁,剛聽到動靜時,他還不覺得怎樣。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心情越來越煩躁。

那個石頭,油腔滑調的,一看就不像什麽靠譜的人。

于是他幹脆穿衣下床,來後面看看。

星光點點,涼風習習。

他聽到少男少女的低笑聲後,開口說話。

看見韓家大哥,石南星略收了收性子:“韓大哥。”

謝澤颔首,神色淡淡:“嗯,時候不早了,石兄弟一路奔波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這聲音不高,但石南星聽在耳中,不知為何,竟感到了絲絲來自上位者的威嚴,讓人不敢造次。

他穩了穩心神:“那行,纓纓,我先去睡覺,明天再找你。”

待石南星離去後,韓濯纓才問:“哥,你找我有事?”

“你手裏拿的什麽?”謝澤不答反問。

“哦,石頭給的醉心釀,我沒喝,先收起來了。”

謝澤輕輕點一點頭,狀似漫不經心地道:“你跟這個石兄弟關系很好啊。”

韓濯纓既然拿他當兄長,自然也不會在這種小事上瞞他:“嗯,他是我在邊關時最好的朋友,除了翠珠。”

她确實認識石南星更早一些,但翠珠畢竟同是女孩子,朝夕相處,更親密些。

她語氣坦蕩,不見絲毫暧昧與羞怯,還将其與翠珠相比。這讓謝澤心情莫名的好轉了一些。

“唔,你在邊關朋友多麽?”謝澤笑一笑,“我有些好奇,你以前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不多啊。”韓濯纓搖了搖頭,“大多數人都是長輩,年紀相仿的人很少。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每天跟着爹爹習武,很累啊。不過石頭也好受不到哪裏去。他也要被他義父逼着背藥典、認藥材……”

現在回想起來,童年生活辛苦,但也挺快樂。

今夜沒有月亮,可是謝澤從她眼睛裏看到了光。

“哥,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跟我說?”韓濯纓隐約覺得兄長今晚似乎有些奇怪,跟她說話時似乎也心不在焉。

謝澤思忖着道:“确實是有幾句話。”

“那你說。”韓濯纓認真傾聽。

謝澤略一沉吟:“纓纓,明天你就及笄了,以後就是大姑娘了。跟男子相處時,最好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就算從小相識,也不能太過親密了。”

他自忖這話說的十分坦蕩,也沒任何問題。

他對自己說,她當他是兄長,他于情于理,确實該提醒她。這沒什麽不對的。

韓濯纓有些意外,沒想到兄長這會兒來找自己竟是為了這個。她有點哭笑不得:“哥,這我知道的。只是我跟石頭一年沒見,所以才會一時忘形……”

她擡眸瞥了兄長一眼:“不過你這句,‘以後就是大姑娘了’,真的跟我爹一模一樣啊。”

這種掏心窩的提醒,也大概只有家人會說吧。

謝澤垂眸:“是麽?”

“是的啊。”韓濯纓今天心情好,甚至還挺了挺胸膛,皺着眉,模仿着父親臨西侯的語氣,“纓纓,你以後可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調皮了。”她停頓了一下,又道:“你放心,我以後會注意。”

謝澤唇角微微勾起,先時的那些燥熱經風一吹,也在不知不覺中散去了一些。

“哥,我累了,要是沒別的話,我先回去睡了啊。”

謝澤原本還有些話,但聽她說累,也只點一點頭:“嗯,去吧。”

韓濯纓沖他擺一擺手,握着醉心釀回房了。

次日就是三月初三。

韓濯纓換上一身鮮亮衣裳,淡掃蛾眉,輕挑胭脂,對鏡忙碌了好一會兒。

她本就容貌不俗,刻意裝扮後,更添麗色。

“真好看。”翠珠忍不住誇贊,随即又有些遺憾,“可惜今天觀禮的人不多。”

韓濯纓卻只是一笑:“這有什麽好可惜的?要真來太多人,只怕你還嫌煩呢。”

她唯一覺得遺憾的是,她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日子裏,沒有父母長輩在。

不過還好,她現在也不算很孤單。

贊者、禮者、傧相都是附近鄰居中威望較高、家庭幸福的。她們離得不遠,是以早早就到了。還有些鄰居小姑娘,年紀幼小、尚未及笄的,也跟着過來湊熱鬧。

韓宅一下子熱鬧起來,十來個女性,或談論胭脂水粉,或議論鄰裏瑣事。

翠珠一會兒招待這個,一會兒應付那個,忙得不亦樂乎。此時她心裏只有一個感受:小姐說的是對的,來太多客人,她們會忙不過來的啊。

偏偏少爺跟石頭,關鍵時刻一個都靠不住。

謝澤不耐煩同女客們打交道,就拎了木桶,拿個瓢葫蘆,去後院澆菜。

說起來,他已經許久沒管過後院的菜了,居然長勢還不錯。

而石南星則在被追問了家庭成員、有無婚配、現居何處等問題後,借機躲到了後院。

一眼看見正在澆菜的韓大哥,他想了想,也走過去,搭話:“這是韓大哥種的菜嗎?長的可真好。”

謝澤一瓢水澆下,眼皮擡也不擡:“不是我種的,我只是澆水。”

石南星:“……哦。”沉默了一會兒,他又道:“韓大哥聰明,知道到這邊躲清靜。”

謝澤“嗯”了一聲,一是躲清靜,二也是不想碰見熟人。

今天畢竟是她及笄,萬一宋佑安或是誰過來,肯定一眼就能認出他來。屆時他費心維持的謊言,将無法繼續。

誠然一開始他只是順勢應下,但後來随着時間的推移,兩人相處越多。他分明沉浸在她的信任與倚賴中,希望将這份情意長久地持續下去。

他不想看見她失望。

韓大哥态度冷淡,石頭有些沒趣,開玩笑般打了個哈哈:“感覺韓大哥不是很待見我啊。”

他原以為正常人總歸要客套兩句。沒想到對方卻擡眸拂了他一眼:“确實有點。”

對方這麽直白,石南星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只得問:“為什麽啊?是我哪裏做的不好?”

謝澤放下葫蘆瓢,一字一字道:“我覺得,你應該學會跟我妹妹保持距離。”

石南星:“啊?”

他忍不住想:京城果然規矩大。這個韓大哥怎麽跟臨西侯似的,生怕別人搶走自家寶貝?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長兄如父?

謝澤雙目幽深,靜靜地看着他,分明是在等他的答案。

想了想,石南星點頭:“好的,我會注意。”

可他心裏卻有些不服氣,忍不住想,你也說了你不經常在家,難道還能時時刻刻看着她、守着她?

謝澤垂眸:“這就好。”

—— ——

三月初三是韓濯纓的生辰,同樣也是宋雁回的。

宋佑安原本想着纓纓那邊冷清,他可以悄悄去看看。

可是初二晚上,二妹宋雁回就直截了當地問他:“大哥,你是不是想去清水巷?”

“什麽?”宋佑安心裏一咯噔,臉上卻并不顯露分毫。

宋雁回凄然一笑,眼眶卻紅了:“可我才是你妹妹啊。你們讓我留下,卻又念着她,到底把我當什麽呢?”

不讓她見太子,卻幫韓濯纓進宮當女傅。把她置于何地呢?

面對親生妹妹的質問,宋佑安心虛之餘又有些慚愧:“自是把你當妹妹,當家人。”

看來他和纓纓私下有聯系的事情,雁回知道。

宋佑安低聲承諾:“你明天及笄,我就在家裏。”

“嗯。”宋雁回這才點頭。

臨西侯府的二小姐及笄,自然有一個盛大的及笄禮。

宋雁回自回府以來,很少在人前露面。王氏有心借着這個機會讓衆人知曉,宋家有女已長成。

雖然真假千金一事,京中已有人略微聽說一些,但畢竟只是小範圍內。

衆人見宋家二小姐衣飾華貴,落落大方,也看不出長在鄉野。不管大家心裏怎麽想,面上總歸是要誇幾句的。

及笄禮上來的多是女客,其實也用不到宋佑安。但之前的承諾讓他不好在今日去清水巷。——萬一雁回鬧将起來,會很麻煩。

他真正的二妹妹似是有些偏激,這須得一點一點慢慢教導。

不過人雖不能前往,禮卻是一定要去的。

宋佑安早早就備好了給兩個妹妹的賀禮,挑出一份打發了小厮送到清水巷去。

—— ——

翠珠發現,今日來送禮的人還挺多。

附近的嬸子大娘姐姐妹妹們來時或是帶盒胭脂,或是送支黛筆,也有自己繡的帕子香囊等物。雖不貴重,但勝在有心。

翠珠一一記了,人情來往她也懂,這些日後都是要還的。

她沒想到的是,宮裏的六公主和臨西侯府的三小姐一起使人送了及笄禮過來。

随後不久,楚國公主府竟也有禮物送至。

再接着,是臨西侯府宋大公子的。

翠珠還挺開心。這高興勁兒一上來,也無暇去埋怨家裏不靠譜的男人了。

及笄快要正式開始了。

翠珠忙裏偷閑來到後院,看到少爺正在澆菜,而石頭就在旁邊看着。

可能是因為只有一個葫蘆瓢的緣故,氣氛莫名有些怪異。

“少爺,石頭,及笄快開始了,你們不來看看嗎?”

謝澤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道:“客人多嗎?”

“沒有幾個客人,就還那幾個街坊鄰居啊。”

“嗯。”謝澤狀似無意,又問了一句,“宋家那邊沒人過來?”

翠珠也不多想,如實回答:“大公子和三小姐都使人送了禮過來,人倒是沒來。”她有些興奮,又補充一句:“不止他們,六公主,還有楚國公主府,都有送禮過來呢。”

——如果小姐還是在侯府,那也就罷了。如今身在鄉野,意義自然是不一樣的。

“送禮的人呢?”

“送禮的人領了賞錢就走了啊,還得回去複命呢。”翠珠覺得自己還挺有先見之明,之前特意換了零散錢。

謝澤颔首:“知道了,這就來。”

韓家不大的廳堂裏,或站或坐,有不少女客,熱熱鬧鬧。

盛裝打扮的韓濯纓被圍在中間。她其實不太喜歡這樣,但及笄只有一次,她也能忍耐。

因為沒有父母,她的及笄禮要簡單的多。

謝澤也沒進去,就站在廳堂外,靜靜地看着她加笄。

一切都很完美,唯一的遺憾的是,她用的似乎不是他贈的簪子。

她昨天說喜歡,他還以為會在及笄禮上用到呢。

石南星就站在他身旁,目睹了及笄的全過程後,心中感慨萬千,不由地感嘆一句:“及笄了,就可以議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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