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試探
太子是韓雁鳴, 那他是誰?
齊應弘知道,當日纓纓為了保住房産,曾讓人假扮成他。那個假的“韓雁鳴”記憶全無, 在宮中做事。
他後來曾細細打探,但并未發現完全符合條件的人。他覺得此事疑點重重,就數次告誡纓纓遠離那個假兄長。
然而纓纓對此似是不以為然, 并未應下。時間過去數月,他沒再聽她提起過那個假的“韓雁鳴”, 還以為是她終于聽了話, 與那人斷了聯系。卻不想今日親眼看到,有人直呼太子殿下為“雁鳴”。
難道那個假的竟是太子麽?纓纓和殿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馬大娘匆匆忙忙回家。
而齊應弘卻漸漸回過神來, 眼見太子殿下朝韓宅方向而去, 他心念如潮,下意識便要伸手阻攔。
謝澤睨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齊大人這是何意?”
齊應弘深吸了一口氣:“臣有一事不解……”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謝澤打斷,“我還有點事。”
雖然此地有暗衛, 但他并不想直接暴露了身份。
謝澤越過齊應弘, 直接走向韓宅。
齊應弘猶豫了一瞬,跟了上去。——他原是想直接離開的, 但現下心內滿是謎團。
他覺得他必須要弄清楚。
纓纓知道太子的身份吧?那她對太子究竟是什麽态度?
韓濯纓正在收拾剩下的香燭紙錢,聽到敲門聲, 只當是親哥去而複返, 她擱下手頭的事情,前去開門:“哥,你……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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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清面前的人, 韓濯纓忽然沒來由地一陣局促。第一反應便是,也不知道她眼睛現下還腫不腫?是不是很難看?
果然,謝澤瞧了她一眼,直接問:“你哭了?”
“哪有啊。”韓濯纓脫口而出,帶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親昵自然,“你怎麽來啦?”
站在謝澤身後不遠處的齊應弘瞬間臉色微變。
——盡管早就隐約猜到,可親耳聽見還是心中一震。
韓濯纓側身想将謝澤讓進去,卻一眼瞥見了立于他後方的親哥齊應弘。
她眼皮一跳,所以這倆人是撞上了?
“過來看看你。”謝澤擡腳進入,甚是自然地走到了院中石桌旁,在自己的藤椅上坐了。
韓濯纓手扶着門框,沖親哥勉強笑笑,笑容裏有掩飾不住的尴尬:“哥,你是不是東西落下了?”
齊應弘定定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韓濯纓也不清楚他知道了多少,就含糊道:“他有時候會過來,你還要進來坐坐嗎?”
她雖然這麽問着,可內心深處是希望對方拒絕的。
然而齊應弘卻遲疑了一下,輕輕點一點頭:“好。”
兄妹兩人的互動,謝澤盡收眼底,輕嗤一聲。
韓濯纓聽在耳中,雪腮緋紅,心裏更覺尴尬。但她又不能真的将親哥拒之門外,就退後兩步,讓他也進來。
齊應弘入內,順手掩了門。他瞥了一眼氣定神閑的太子殿下,幹脆開門見山:“我方才在門外,聽到有人喚殿下為雁鳴。”
韓濯纓一怔,下意識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只見他正似笑非笑望着她,也不說話。
再看一眼神色凝重的親哥,韓濯纓只得道:“啊,對,鄰居是這麽以為的。”
“你不是說那個人記憶全無,在宮中做事嗎?”齊應弘皺眉。
所以她一直沒有對他坦誠?
“那,我以前也是這樣以為的啊,但是此一時彼一時嘛。”韓濯纓略一思忖,覺得到了這個時候,也沒什麽可心虛的,就半真半假道,“我那時以為他失憶了,就哄騙他說他是雁鳴。他心地善良,沒有戳穿,順勢幫了我,還照顧我很多。怕我知道真相後接受不了,就一直費心瞞着我。”
她尋思着,他既然在他父親面前有意無意美化她,那麽她禮尚往來,自然也要把他摘得幹幹淨淨。
一旁的謝澤唇角一勾,眸中漾起笑意。
他可真喜歡她維護他的樣子。
韓濯纓繼續說道:“說起來這真的得要謝謝他,若不是當時有他在,我可能現在已房産被奪,流落街頭了。”
當然,她也不會真的就任由那些韓氏宗親擺布就是了。
齊應弘深深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心地善良?那是國朝的太子,再心地善良也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假扮旁人。多半當時另有原因。
但他此刻并不能說什麽。因為太子幫了纓纓,這一點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否認的。
然而想到事到如今,纓纓仍與太子相從甚密,街坊鄰居甚至以為太子殿下就是真正的韓雁鳴,齊應弘不免心緒複雜。
齊應弘唇線緊抿,沖太子殿下拱手施了一禮:“多謝殿下了。”
說起來上次纓纓出事,也是這位殿下施以援手。盡管他與東宮不太和睦,但也得承其情。
謝澤笑笑:“過去的事不必提了,齊同知原本是要離開的吧?如果沒有其他的事,可以回去了。孤還有些事要同纓纓講。”
他語氣自然,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一般。
韓濯纓不由地瞪了他一眼。
謝澤挨了她一記眼刀,也不惱,只是回之一笑。
齊應弘心念轉了幾轉,他方才的确是要離開。但現在太子在這兒,他反倒不太想走了。
他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兄長,此刻卻顯得像是個外人。這感覺讓他很不舒服。明明他才是真正的韓雁鳴,是她唯一的親人。
齊應弘定了定心神:“殿下請自便,臣先不走。”
他并不動身離去。
韓濯纓幾步走到謝澤身邊,借倒茶之際,沖他使了個眼色,将聲音壓得極低:“你怎麽……”
她跟這個親哥相處着确實比較尴尬,但這裏畢竟是韓宅,是他們父母留下的宅院,也算是他的家。
其實不只是親哥,其他人上門拜訪,只要不是惡意,她都不會直接下逐客令,而是等對方主動告辭。
謝澤擡眸,神情有幾分無辜:“可我真有事跟你說。”
韓濯纓聲音更低:“那你也不能……”她悄悄指了指不遠處的親哥。
這兩人說話時,雖然沒有親密的行為,但無形之中給人一種親近感。
齊應弘移開視線,忽然改了主意:“算了,纓纓,我改天再來看你。”
也不等妹妹回答,他直接大步離去。
“诶……”韓濯纓扭頭,放下茶盞,看向謝澤,“你剛才幹嘛趕他啊?他好歹是真正的雁鳴。這是韓宅,也算是他的家啊。”
謝澤卻只是笑:“沒有趕他,他本來就是要走的。再說,都沒認祖歸宗,哪裏算是他的家?我們家還差不多。”
韓濯纓小聲反駁:“他雖然沒回歸本家,可也承認自己身份,願認我這個妹妹,也說好了三代還宗。我爹娘二叔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不舍得趕他出去。”
————
齊應弘大步走出韓家。
他思緒極亂,腦海裏浮現的盡是方才的場景。
這個妹妹跟太子的關系,他看不分明。或許是兄妹情?可太子殿下自有兄弟姐妹,又哪裏缺纓纓這個妹妹了?但若說是別的……
那日纓纓斬釘截鐵的那句“我沒想嫁他”倏地在他耳畔響起。
齊應弘緩緩阖上了眼睛。
等他回到齊家,天已經黑了。
剛進家門,就有長随上前,低聲禀告:“有貴客在書房等候。”
齊應弘心中一凜,抛卻雜念,直奔書房。
天色已晚,書房裏點了一盞燈。
書桌前坐了一個人,正低頭翻看着一本書。聽到腳步聲,這人擡起頭來,露出一張年輕俊秀的面容。
是四皇子。
齊應弘問:“殿下怎麽會在這裏?”
燭火跳動,四皇子眼下有些青黑,他站起身來,聲音略顯嘶啞:“表哥,我聽說宋女官出事時,你就在當場?她的屍骨還是你帶回來的?”
齊應弘心頭一跳,當日宋大小姐聲稱幕後黑手是四皇子時,他還不太相信。但此刻聽到四皇子的問話,他不自覺竟多信了幾分。
“是。”
四皇子緊緊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她是真的死了?”
“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嗎?”齊應弘神色不變,“倒是個烈性女子。”
“砰”的一聲響,竟是四皇子拳頭狠狠錘在了桌面上。他臉頰肌肉抖動,聲音極低:“她怎麽會死?她怎麽會死?!”
“殿下對這件事,似乎格外關注。”齊應弘眼睛微眯,緩緩說道,“連人帶車翻下澗底,絕無生還可能。”
“她真的死了……你為什麽不救她?你既然在現場,為什麽不救她?”
齊應弘心念如潮,口中卻道:“黑衣人實在厲害,脫不開身。那絕對不是普通劫匪,應該是訓練出來的死士。”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道:“我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能讓人出動這麽厲害的死士。”
四皇子眸子沉黑。
齊應弘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一臉狐疑地問:“那些人不會是四殿下派去的吧?”
四皇子雙目緊閉,臉色極其難看。過了良久,他才說道:“我沒想殺她。”
他只是想讓她留在他身邊。
“真是殿下?”齊應弘上前一步,神色凝重,“殿下也太糊塗了,怎麽能做這樣的事?她是重臣之女,萬一給人查出來,殿下該如何自處?”
“不會查出來,死士之所以是死士,就是因為他們不論活着還是死了,都無法出賣主人。”四皇子對此一向引以為豪,但他沒想到他的死士害了她的性命。
齊應弘沉聲道:“這樣的死士殿下有多少?恕我直言,殿下該多替貴妃娘娘想一想。如今東宮穩固,你是皇子,真有異動,只怕去封地就藩都是奢望。”
四皇子有些不耐:“我沒想跟太子争,你也不必教訓我。”
他現在對那個位置興趣不大,他想要的只有一個她。
可他害了她的性命。
自責、懊惱與憤恨一起蠶食着他。她死了,他派出去的人全軍覆沒。
他悄悄去看過屍首,血肉模糊,已辨不清原本模樣,但是她手腕上的手串,他絕不會認錯。
可他仍是不願意相信她就這麽死了,他的人只是要強行留下她,把她帶回來,怎麽就把她給逼死了呢?
她就那麽讨厭他?讨厭到寧願死都不肯留在他身邊?
四皇子沒有在齊府久留,仿佛他此番前來,只為了向表哥求證,她是不是還活着。得到了答案後,他就失魂落魄離開了齊家。
而齊應弘卻久久不能平靜,初時想着四皇子的事,後來想的卻是東宮太子。
他忽的想起一件事來。根據他以前打聽的結果,纓纓找人冒充他,是在去年的十月十一月。那個時候,太子殿下應該在皇陵思過才對。
但是正如他要替四皇子瞞下宋小姐之事一樣,太子在不正确的時刻出現在京城且頂替了他身份一事,他同樣不能對任何人講起。
—— ——
齊應弘離開之後,謝澤略一思忖,再次問纓纓:“我來之前,你因為什麽而落淚?”
他今日一見她,就發現她眼眶通紅,眼睛也有一點點腫。
“沒什麽。”韓濯纓眼睛轉了轉,“就是突然有一點傷感罷了。”
雖然信任他,可長姐假死一事,應是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還是不告訴他好了。
謝澤垂眸:“是因為齊同知?”
“不是啊。”韓濯纓想也不想,直接否認,并試圖換個話題,“對了,四殿下跟你關系怎樣啊?”
“老四?”謝澤有些詫異,“怎麽忽然想起他了?”
“這不是想着,他是齊貴妃的小兒子麽?會不會跟你作對什麽的?”
謝澤沉默了一會兒,回答:“他比你小了一歲,性子有些悶,作對倒不至于。”
可能是因為他地位穩固,也可能是因為留在京中的皇子年紀尚小。他的幾個異母弟弟,平日裏都極老實,并不像已經就藩了的大皇子二皇子曾經那樣明裏暗裏小動作不斷。
細算起來,做了十來年兄弟,他對老四印象最深的一幕,竟是老四那次在荷塘拉着宋女官不肯松手。
宋女官出事,老四這兩天整個人都透着一股頹勢,黯然神傷。
不過纓纓既然提出來了,少不得要多多留心一下。
韓濯纓點一點頭。
而謝澤卻慢慢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輕聲問:“纓纓,這幾天,你有沒有想我?”
他冷不丁冒出這一句,韓濯纓霎時間紅了臉。她直接搖頭,毫不猶豫地否認:“沒有,不想。”
謝澤視線自她通紅的耳根上掠過,他眸中閃過笑意,臉上卻浮現出明顯的失望之色,慢悠悠道:“不想嗎?可我想你了。”
他音色本就動聽,此時飽含深情,仿佛是寒冷冬夜裏煨過的一壺酒,讓人熏然欲醉。
韓濯纓聽到自己驟然變快的心跳聲,暗暗惱恨自己的沒出息,怎麽就因為他這句話就有這麽大反應?但她毫不猶豫地“不想”好像真的有點傷人。
輕輕咳嗽了一聲,她只當沒聽見,匆匆丢下一句:“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看看後院還有沒有葡萄。”
她腳下生風,走得極快,心裏卻越發明了,她對他是真的有意。
就像他喜歡她一樣,她也是喜歡他的。所以才會因為他的話,在心內掀起波瀾。
但她不能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回應他的感情。
至少得暗暗試探明白,他打算将她置于何地。
韓濯纓人到後院時,已經冷靜下來。
葡萄架上還剩了幾串葡萄,可惜都半青不紅,還未熟透。她站了一會兒,就又回去了。
謝澤剛一聽到腳步聲,就轉頭向她看去,眉梢眼角俱是清淺的笑意。
夕陽西下,他容色俊美,笑容溫暖。
韓濯纓有一瞬間的恍惚,但很快就又回過神來,盡量神色如常:“還有兩串葡萄,但都不熟,估計不好吃。我們去外面怎麽樣?”
“嗯?去外面?”謝澤眉梢輕挑。
她這是不躲他,還主動邀他外出?
韓濯纓點頭,神色不改:“對啊,好久沒去東市了。”
謝澤略一颔首:“好。”
沖翠珠打了聲招呼後,韓濯纓便偕同謝澤一起出門了。
“我請你喝茶吧。”韓濯纓有意無意與他保持着一臂的距離,“東市新開了一家茶肆。”
“他們家茶水很好喝?”
“好喝不好喝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家請了個說書先生,故事講得特別好。”韓濯纓笑笑,“昨天傍晚聽小吉說,正講到高祖皇帝的故事,你不去聽一聽?”
聽故事倒在其次,她主要是想借機試探他的心意。
高祖皇帝的事跡,謝澤幾乎一清二楚。不過這種茶肆酒樓講的,多半是他祖宗的野史逸聞。若在平時,謝澤肯定嗤之以鼻,但纓纓開口邀請,那就不一樣了。
謝澤微微一笑,态度甚好:“也好。”
就當是了解一下民間故事。
東市熱鬧,人來人往,也有小孩子跑來跑去。
韓濯纓躲側身避身後跑過來的小孩時,被謝澤伸手一帶,直接攬進了懷裏。
七月份衣衫不算厚重,雖然隔着衣衫,韓濯纓依然能感覺到他那與她體溫不同的熱度,她的心驀的漏跳了一拍。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感謝在2020-06-25 22:55:57~2020-06-26 23:32: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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