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喜歡

她感覺似乎有一種酥麻的感覺自心髒處冒出, 迅速蔓延到四肢。

韓濯纓自己看不到,但是從謝澤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女瓷白的雪肌無暇, 這會卻泛起了粉紅,像是暈染開的胭脂。這誘人的紅甚至已經蔓延到了耳際。

燈光昏黃,她烏黑透亮的眸裏隐約帶着朦胧的霧氣, 紅唇微張,像是清水浸過的櫻桃, 待人品嘗一般。

謝澤緩緩靠近了她, 眸子沉黑,像是化不開的墨。

韓濯纓微微擡起頭,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臉越來越近。她的身體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也忘了行動, 只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滿滿的都是她的身影。

“小姐,好了!”

翠珠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像是很近, 又像是很遠。

暧昧旖旎的氛圍一下子被打破。

韓濯纓猛然驚醒過來,下意識推了一把面前的人, 蹭蹭蹭後退數步,心狂跳着, 大口大口地喘息。

天啊, 她剛才在做什麽?怎麽似是被他蠱惑了一般?不想着遠離他,卻只想着跟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謝澤被她一推之下,退後數步,心裏遺憾之極。

就差那麽一點點。

“小姐, 小姐。”翠珠笑容滿面,快步而至,“我把針線供好了,咱們肯定都能有一雙巧手。”

韓濯纓穩了穩心神,胡亂應了一聲:“啊,是啊。”

她不敢去看他,感覺心裏像是有人拿了一把花鼓不停地敲着,可惜鼓點紛亂,一個都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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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陣陣,她漸漸清醒了一些,輕聲道:“翠珠,我有點困了,想先回去歇着。”

翠珠不疑有他:“行啊,反正已經乞巧了,那就先回去歇着吧。”

韓濯纓剛要動身,手臂卻被人輕輕捉住。

月光下,謝澤眸如黑玉,目光深不見底:“纓纓,別躲我。”

他聲音很低,像是輕喃,又像是蠱惑。

在他專注而深沉的目光下,韓濯纓心跳如擂鼓,慌亂、緊張而又懊惱。

她不是躲他啊,她是怕再待在一塊兒,她的心會失控。方才的場景,她現在回想起來還臉紅耳熱。

正在低頭收拾果盤的翠珠,忽然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她狐疑地看着他們,小姐和殿下不是之前約好了還當兄妹嗎?為什麽會說躲?

看場景好像有點尴尬,翠珠小心翼翼問了一句:“殿下,小姐,還有點水果,你們要吃嗎?”

謝澤瞥了她一眼,眉目清淺淡然:“不吃了,你回去歇着吧。”

“哦。”翠珠不敢再說話,收了果盤快步離去。

而韓濯纓則小聲道:“我也想回去歇着。”她想了想,又輕輕地喚了一聲:“哥哥……”

她說這話時,聲音又輕又軟,像是央求,又像是撒嬌,目光盈盈,就那麽望着他。

謝澤一顆心瞬間軟得一塌糊塗,哪怕知道她是想躲開,還是放手松開了她的胳膊。

但他并未直接任由她離去,而是傾身湊到她耳畔:“纓纓,你今晚很美。”

韓濯纓臉頰剛退下的熱浪又騰的升起。她只作不曾聽見,轉過身,大步往前走。

一開始她還是一步一步走得飛快,後來幹脆三步并作兩步。

謝澤望着她遠去的身影,輕笑着搖了搖頭。

到底還是吹皺了這一池春水,只是不知道她多久能理清自己的心。

韓濯纓分明感到有什麽東西在她心內翻滾,她回到房內,也不點燈,只怔怔地坐着,思緒如潮。

過得許久,她才漸漸平靜下來,慢慢點燃了燈。

菱花銅鏡上未遮鏡绂,韓濯纓能看見鏡中自己的臉。

她眼中的情緒尚未收起,一雙眼睛,秋水橫波,帶着若有若無的嬌俏妩媚。

她伸手輕撫怦怦直跳的胸口,一個念頭自心底升起後,就一直萦繞心間,久久揮散不去。

她大概、也許、可能對他也有着某種不可言說的心思。

今晚之所以失控,不是因為月色惑人,也不是因為他眼神讓人沉醉。而是因為她心裏也是有他的。

這份情思是何時生出來的,她并不清楚。

或許是今夜,或許是很早以前。可能就應了那句“情不知所起”。

這個結論讓韓濯纓驚慌失措之餘,還有一絲絲隐秘的歡喜和甜意。

這世上有什麽比兩情相悅更讓人開心的?

有那麽一瞬間,韓濯纓想直接走出房門,走到他面前,告訴他:“我也喜歡你。”

但她剛行一步,就猛然冷靜下來。

上次親哥齊應弘的話忽然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她耳畔:“你樣樣都好,只是身份上略差了一籌,恐難成為太子妃。不管為婢,還是為妾,都只會委屈了你。”

是了,他是太子,是儲君,是将來的皇帝。

她以前只考慮自己喜不喜歡、願不願意、有沒有過這方面的心思。而這個夜裏,她卻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思考橫亘在兩人之間的問題。

她大概是喜歡他的,但這份喜歡并不足以讓她心甘情願,成為諸多後宮女子中的一員。

韓濯纓緩緩阖上眼睛,收起了那點剛生出來的情思。

她不想也不願與別的女人分享丈夫。如果不能得到全部,那她寧願一丁點都不要。

這一夜,韓濯纓睡得并不踏實。

她晚間躺在床上,腦海裏浮現出的卻是兩人相處過程中的點滴,久久不能入眠。

到了後半夜,外面下雨了,淅淅瀝瀝的聲音在暗夜裏格外清晰。

韓濯纓睡不着,索性阖上雙目,順其自然。到快天亮時,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她恍惚聽到他在耳畔說:“我只要你。”

清晨醒來後,雨已經停了,韓濯纓腦袋還有點昏昏沉沉。

昨晚下雨,窗子關着,但此刻窗戶半開,窗臺上依然躺了一枝花。

韓濯纓不用求證,就知道是送做的。她盯着這枝花瞧了好一會兒,想到夢裏的場景,忽然特別想知道,他會不會像她夢裏那樣。

她隐藏着心思,不好直接問這種話,不過倒可以想個法子試探一下。

就當是給他們一個機會。

然而想找個試探的機會,并不容易。

謝澤天不亮就已經走了,如同他之前每次過來留宿那樣。

韓濯纓打起精神匆匆收拾好自己,用罷早飯後就乘馬車進宮。

一切與往常并無太大區別。

次日,有消息傳出:臨西侯府的大小姐宋清兮在去關邊的途中,遭遇埋伏,同行二十餘人,無一生還。

據說宋大小姐在普平山附近的官道上遇襲,面對強敵,拔下簪子驅車前行,跌跌撞撞沖上江定道。後來馬車側翻,連人帶車墜落下去,當場喪命。

一隊青雲衛恰巧經過,幫忙解決強敵,卻沒能救下宋小姐的性命,只從澗底找到了她不成樣子的屍首。

還是根據馬車裏的一些物品判斷出了她的身份。

屍首和遺物送到臨西侯府時,王氏當場暈厥過去。整個宋家籠罩在悲傷的氛圍中。

韓濯纓到第二天才知曉此事,第一反應便是不信。

怎麽可能呢?長姐剛離京沒多久,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宋家長兄曾提過,專門安排了人護送,怎麽會全軍覆沒?是不是消息有誤?

但是後面的一切,似乎都在證明,這不是謠傳。

宋淨蘭告假。

臨西侯府準備治喪事宜,聽說駱家的二公子駱垚拄着拐杖上門吊唁……

韓濯纓至此不得不相信,大姐姐真出事了。

她已離開臨西侯府,不好再上門吊唁,幹脆買了一些香燭紙錢,在家中遙遙憑吊。

韓濯纓自小長在邊關,跟這個姐姐接觸不多,感情自然也不算深厚,但是得知一個認識的很年輕的人以這種方式去世,無疑對她造成了極大的沖擊。

尤其是她心裏還有點懷疑,長姐的死是不是與四皇子有關?這讓她懊惱、神傷之餘,還隐隐有點自責。盡管在這件事裏,她可能什麽都做不了,但她依然覺得說不出的憋悶難受。

“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時,韓濯纓正低頭燒着紙錢。

是翠珠去開的門。

來者不是別人,是她的親哥齊應弘。

齊應弘剛一進來,就看到院中燃燒着的香燭紙錢,鼻端萦繞着祭祀時特有的氣味。

翠珠去廚房倒茶。

齊應弘緩步走至妹妹身邊,半蹲下.身體。他神色微頓,輕聲問:“祭奠誰?宋小姐嗎?”

韓濯纓垂眸:“嗯。我剛回京的時候,還不知道我不是宋家人……”

長姐性子冷清,待她也冷淡,但還以為她是妹妹時,曾請了嬷嬷教她規矩禮儀。盡管只教了很短一段時間。

韓濯纓感覺自己的心悶悶的。

也不知是煙熏的,還是心裏酸澀,她眼眶發酸,甚是難受。

齊應弘見她眼角通紅,心下一嘆,自懷中摸出一方帕子遞給了她。

韓濯纓遲疑了一下,接過來擦拭了一下眼睛。

“其實你也不用太難過。”齊應弘聲音極低,“因為宋小姐還活着。”

“你說什麽?”韓濯纓倏地瞪大了眼睛,疑心自己聽錯了,手裏的帕子差點掉進火盆裏。

齊應弘伸手接過,扶着她站起身。

見四下并無旁人,他便壓低了聲音:“她要躲避仇家,所以選擇假死,掩人耳目。那屍體還是我幫忙安排的。”

“這……”韓濯纓将信将疑,“你,你跟她……”

“此事說來話長。”齊應弘嘴唇翕動,聲音極低,“我回京途中遇上,順手幫了一把。她現在應該在去邊關的路上,過不了多久,就能到臨西侯身邊。”

韓濯纓見他神色誠懇,并不像是撒謊,下意識地便信了幾分。或者說,她內心深處更願意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她想了想,小聲問:“她躲避什麽仇家?”

竟然不惜用假死的方式?

略一思忖,她又續了一句:“是,四殿下嗎?”

齊應弘神色一震,不答反問:“你為什麽這麽問?”

纓纓是不是知道什麽?

韓濯纓沒有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異樣,驚道:“真是因為他?”

她驚訝震驚之餘,又有些不解。那不過是個未成年的皇子,又不是皇帝,怎麽就能把人逼到假死的地步?

齊應弘皺眉,嚴肅告誡:“不要亂說。你有什麽證據?這話給人聽見,可是污蔑皇子的重罪。”

“哦。”韓濯纓應了一聲,心想,不管怎樣,只要人活着就是好的。她确實沒證據,不過是胡亂猜測罷了。現在她也不确定自己猜對還是猜錯了。

不過長姐假死,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既然人活着,那就不需要祭奠了。

韓濯纓指了指院中的石桌:“哥,我們去那邊說話。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兩人在石桌旁坐定。

齊應弘面容嚴肅:“你想問什麽?”

韓濯纓聲音極低,忖度着問:“四皇子是不是暗地裏勢力極大?是不是還有點其他心思?”

齊應弘神色驟變:“纓纓!這話也能說得?”

韓濯纓有些悻悻:“我也就問問你而已啊,又不會對別人說。”

這話的言外之意,他是親近的、可信賴的、特殊的。

齊應弘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心裏有點酸澀:“殿下年紀小,行事乖張一些。他是陛下登基後的第一個孩子,雖比不得太子,可也有幾分不同。至于暗地裏的勢力,哪個皇子身邊沒點人?也未必就有太大的心思。兩個王爺的例子就在那兒擺着呢……”

“嗯。”韓濯纓思忖良久,終是遲疑着道,“我知道你顧念齊家,可如果,我是說如果,他有異行,你最好還是認真考量考量,必要的時候保持距離。”

齊家是四皇子的舅家,直覺告訴她,四皇子不像是善茬。萬一齊家有事,或者參與奪嫡什麽的,她并不希望這個親哥也跟着牽扯進去。

齊應弘聞言便有點不舒服:“你放心,齊家不參與皇子的事。大殿下的時候,就幫不上忙。難道還能幫四殿下幹壞事。再說,他也未必行惡……”

韓濯纓點一點頭:“嗯。”

這樣她确實放心點。

“……還有。”齊應弘望着她,硬邦邦道,“就算齊家有事,我有事,也牽連不到你頭上去。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韓濯纓不喜歡這句話,就當做沒聽見,也不應聲。

齊應弘看她神色,尋思着自己說話有些過了。她本是好意提醒,他卻有跟她劃清界限的意思。

輕咳一聲,齊應弘帶着歉然:“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想拿你當親妹妹的。”

“嗯。”韓濯纓沖他笑笑,不太在意的樣子,“我知道。”

翠珠端茶過來時,兩人已相對無話。

齊應弘略喝了兩盞茶後,起身告辭。

他內心深處是想多和這個妹妹相處的,但不知為什麽,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不自在。

他想,只能慢慢來了。

齊應弘離開韓宅,剛行數步,就看到巷口走進來一個人。

這人一身青衫,衣飾尋常,但眉目俊朗,氣質清貴。

這是一個絕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卻偏偏出現在了這裏。

是太子謝澤。

謝澤看見齊應弘,也怔了一瞬。他微微一笑:“齊大人?”

齊應弘神色一頓,聲音極低:“殿下怎會來此?”

謝澤尚未說話,就有一人迎面走來,一眼看見了他們,笑呵呵道:“雁鳴回來了啊?回來的巧,正好能趕上吃晚飯。”

是住在韓宅對面的馬大娘。

齊應弘心中一凜,他并未真正公開身份,也沒認祖歸宗,怎麽這清水巷中竟有人一語道破了他的身份?

他正自遲疑,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見太子殿下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神色古怪。

謝澤略一颔首:“是回來的巧,馬大娘這是剛從東市回來?”

“是啊。”馬大娘笑得燦爛,“這不,去搗騰點東西。”

齊應弘雙目圓睜,一臉的不可置信:太子殿下?韓雁鳴?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

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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