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狐貍
定靈大選的第二天,依舊毒發着的簡松越第一次與定靈城城主碰面了。
城主府的後院之中,簡松越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與意外偶遇的遲振江對視了須臾,他淡淡斂眸,擡手行了一記抱拳禮:“遲城主。”
耳尖聽到動靜的琅瑤恰巧與簡松越僅僅一牆之隔,她一邊透過牆上一處縫隙悄悄打量青年面上的一臉淡然自若,一邊暗笑他內心其實已經慌得不行。
只是……琅瑤又斂了幾分笑意,阿簡他究竟為何……
“你……”神色莫辨的遲振江久久地沉吟,最終有些洩氣地閉眼,“我該如何稱呼你?”
“晚輩遲簡。”
遲振江眼神微動,有些感慨:“你和玥兒長得很像……竟是随了你娘姓麽……”
簡松越微颔首,并未回話。
“簡……簡兒,”遲振江頓了頓,還是叫出了這個親昵許多的稱呼,“當年我與你爹娘那一別,卻不料是天人永隔……”
“世事本無常,遲城主無需介懷。”簡松越的語氣自始至終都像是在與一個陌生人交談。
“簡兒,”遲振江眸色暗淡了幾分,“你還是在怪舅舅我嗎?怪我當年沒有一心護着玥兒,反倒是幫你外公責罰了她。”
簡松越眼睑微斂:“城主言重了,晚輩那時尚未出生,且城主一脈不得外嫁本就是定靈城既定的規矩,母親她作為破壞了規矩的人,受罰廢除修為也是應得的,更何況母親她最終還是成功與父親在一起了,得償所願。”只是那日子終究太過短暫。
定靈城的遲姓一脈血脈特殊,擂臺旁的巨鐘只有他們一族能夠引動,雖說巨鐘的其他作用尚未明晰,但規矩一早便定下了,遲姓血脈不得外嫁,城主亦畢生不得出城。
“說來,晚輩實則也只是自嘲晚輩自己的無能為力罷了。”簡松越神色淡淡,“晚輩不過一屆普通凡人,遲城主無需過多介懷。”
話畢,簡松越再次作揖行禮,轉身欲離去。
“簡兒!”簡松越的身後傳來對方的呼喊聲,他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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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你爹娘重傷一事我确實有所聞,但我也确實,确實……”無法出城,無法相助……
簡松越閉上了眼。
“父親和母親從未怪過您,他們臨終前一直再三叮囑我不要對您産生怨怼情緒,而我只是……”
“意難平罷了。”
……
琅瑤在簡松越離去的同時就連忙動作,但意外地還是沒能追上他。
琅瑤其實不太能明白簡松越的難過之處,她自不知名山洞中蘇醒,無父無母,無記憶,無前塵,無去路,所掌握的種種情緒都是來源于一路上的所見所感。
但她能察覺到簡松越究竟有多難過,完全不複他面上和語氣中的那麽雲淡風輕。
琅瑤在後院附近漫無目的地尋找着,而後終是在一處牆角停下了,她在原地蹲了下來,有些茫然地盯着地上的碎砂石。
究竟人去哪……
“你找我?”熟悉的聲音自琅瑤頭頂響起。
琅瑤仰頭,簡松越倚牆站着,面上看上去相當平靜,一雙漆黑的眼眸正漫不經心地望着她,帶着平日裏她所熟悉的散漫意味。
琅瑤輕嘆了口氣:“難過的時候就不要強顏歡笑了吧,你知道我能感知到你的心緒的。”
簡松越一愣,倒是依言斂了幾分笑意:“确實……我倒是忘了這一點。”
琅瑤正想着如何安慰一下簡松越的同時,對方卻是先一步開口了:“琅瑤,我與遲城主交談之時,你聽到了對吧?”
“啊……”琅瑤有點兒尴尬,偷聽被當事人抓包這種事……
簡松越有些意外地淺淺勾唇,看上去有幾分真切的愉悅:“果然是真的啊,我單純詐你罷了,不過也沒什麽不方便說的,我并不怪你。”
琅瑤眼神亂瞟,假裝剛才什麽也沒發生。
青年長嘆了口氣。
“真的沒必要特地來安慰我,這件事裏,除了那個傷了我父母的叛徒,其他人其實都并無什麽過錯。”
都只是為了各自的在意和堅持而堅守罷了,又何談過錯呢?
“但你很難過啊。”琅瑤指了指簡松越的心口,“很難過吧,卻又無法排解。”
“也許等我處理了那個叛徒,就能醫了這心病吧。”簡松越輕聲道。
“就如同你前兩天那樣直接沖上去?”琅瑤不贊同地蹙眉,“好歹也……先把那人的所作所為先曝光了再說吧?免得引來他人的誤解。”
“世人的看法與我無關。”簡松越抿唇,眼神晦澀莫辨。
“所以你就被人誤會成魔頭了啊。”琅瑤這句話聲音特地壓低了幾分,語氣頗為怒其不争。
“倒不是因為此事……”
“不管是什麽事,總是因為你不肯解釋所以才會被誤解的,對吧。”琅瑤飛快地打斷了簡松越的話,相當篤定。
簡松越沉默了片刻。
“……是。”
琅瑤無奈地搖着頭:“你看你,什麽都不說的話,要怎麽……”
琅瑤話未說完,卻是倏地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
“琅瑤——”
……
琅瑤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
床很大,比她在城主府的房間的床要大上數倍。
但簡松越……去哪了?
琅瑤甩了甩頭,打算離開這個房間。
但在她剛一扭頭看見那同樣巨大無比的木桌以及門窗的同時,她被自己的尾巴絆了一跤。
“嘶……”尾巴與下巴的雙重痛苦讓琅瑤一陣龇牙咧嘴。
但……
琅瑤突然僵在了原地。
她哪來的尾巴。
琅瑤緩緩扭頭,如同落枕了一般地動作着,而後受到了更大的驚吓。
她她她不是只長了尾巴,而是……
她變成了一只徹頭徹尾的動物!
看着自己軟乎乎的肉墊和一身的雪白皮毛,琅瑤僵在原地如遭雷劈。
哪是什麽床變大了,而是她變小了啊!
而且她為什麽用四肢走路也這麽熟練!完全沒察覺出異樣!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琅瑤?你還好嗎?”
虧得對方在一進門就出聲明示了身份,不然琅瑤真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些什麽來。
琅瑤喉頭咽了咽,扭頭,巴巴地望着手裏端着個托盤、看上去比往日裏要高大數倍的簡松越:“我這是怎麽了啊?”
“你之前突然昏過去了,而後就變成了這般模樣,我想,這大概是你的原型吧。”簡松越将托盤放在了桌案上,坐在了床邊。
身形相當迷你的琅瑤一臉震驚地愣住了,連由于簡松越動作,而導致下陷了些許的床鋪,讓她跟着那下陷弧度在床上翻滾了一圈也顧不得了。
“我原來……都不算個人嗎?”琅瑤只覺得天崩地裂。
“其實妖族也沒什麽……”看着面前這只垂頭喪氣的小團子,簡松越失笑。
“我沒覺得妖族如何,就是……單純一直以為自己是個人……”結果昏迷醒來連物種都變了……
琅瑤語氣消沉。
“其實,琅瑤你是妖的話,我反而更能接受一些吧。”沉默了片刻,簡松越說道。
“嗯?”聽言,琅瑤果斷轉身看向簡松越,一邊用兩只爪子摁住頭頂比自己顯得更高興的兩只高高豎起還動來動去的毛絨耳朵。
青年又輕笑了一聲,而後在琅瑤的白眼到達之前果斷恢複平靜。
“如果你是妖的話,大概一切都有了解釋吧。”簡松越看着琅瑤身後足有她身體大小的長尾巴,緩聲道,“特殊的力氣和極佳的五感,讀心與感知他人靈氣的能力,應該都是你作為妖的特殊能力吧。”
“……什麽妖這麽強的?”鑒于過分致命的身高差,琅瑤頗為費力地仰頭望着簡松越。
琅瑤掌握新知識的速度相當快,她現在已經對靈澤大陸有了基本了解,也清楚了讀心和感知靈氣無論在哪都是極其罕有的能力。
“妖族的世界比我們所知道的要大得太多,幾乎無人知曉妖族的實力頂端究竟如何。”看着琅瑤的動作實在艱難,簡松越下意識地伸手,把某只白團子給抱進了懷裏,讓她視野得以擡高一些,還順了順毛。
但這過分熟練的一系列動作讓簡松越本人也是一愣。
“繼續說啊。”被撸毛撸得舒坦了的琅瑤也不再抗拒自己這姿勢,一只爪子扒拉住簡松越的衣袖,示意他繼續。
“除了那傳說之妖獸,還有許多珍稀妖獸都是不為人知的,我看琅瑤你的模樣,大概率是……一只變異的,紫月靈狐吧。”
“啊?我原來是狐貍嗎?”琅瑤後知後覺。
“……”簡松越無奈地扶額,“嗯,據說早已絕跡了的紫月靈狐。”
“古籍記載中,紫月靈狐一族每只狐貍都有其特殊的能力,各不相同,毫無規律可尋,唯一能确認身份的就是額前的紫月形狀花紋。”
“但我這是水滴狀啊,還是……藍色的。”在意識到自己原來是狐貍的一瞬間,琅瑤就從簡松越那兒得到了一面銅鏡,用以觀察鏡中的自己。
“所以我說,你大概是變異了的。”簡松越其實也不能肯定,但最接近的大概就是這個答案了。
琅瑤低頭思索了一陣,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我還能變回來嗎?怎麽變?”
簡松越回以一個“無能為力,愛莫能助”的眼神。
于是琅瑤牌白毛團子瞬間就在原地洩氣地癱成了餅。
作者有話要說: 與朋友的日常
“于是琅瑤牌白毛團子瞬間就洩氣地癱成了毛餅。”
朋友:……等等,你真不覺得這句話哪裏不對嗎?
我:啊?有嗎?(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