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藥引

被琅瑤定在了塌上的某個門主心情極其複雜, 但他這目前也确實沒轍,只能靜靜等待着琅瑤的靈術看何時能夠消散,又或者等着墨一或者墨游可能再回來一趟。

……這麽想着也太慘了點。

簡松越不得不開始反思自己這日子過得究竟是從何時開始不對勁, 居然混到了如此地步。

漫無目的神游着的簡松越突然察覺到了一陣微妙且熟悉的靈氣波動, 他猛地一扭頭。

一道道靈氣正在簡松越的洞府之內停留飛旋,并逐漸構築成了一道人形的輪廓, 隐隐還能看出對方那顯得分外年輕的女子面容,以及一身分外出塵的廣袖長裙。

雲洄地區的兩大隐世宗門,墨門與雲宗, 表面上看來二者似乎是毫無關聯,各據一頭, 而兩位宗主更是老死不相往來。不過實則……

“白宗主。”被定在床上的簡松越硬着頭皮颔首喚道,面目誠懇。

那道由雲宗的宗主白菱神識所構築的人影緩緩睜開了眼, 乍一瞧見簡松越的這般清奇姿态,還有些錯愕。

“簡……賢侄?”

白菱打量了簡松越一陣,擡手,解除了他周身的束縛。

簡松越一把掀開被褥,坐起身, 抹了把額上的汗珠,再次向着白菱擡手行了一記禮:“白宗主。”

白菱的面色卻是立刻冷了下來:“簡賢……松越,無論何時, 我一直都是把你當作我關照的後輩看待的。”

簡松越輕嘆了口氣, 還是改口道:“菱姨。”

被這麽稱呼後, 白菱方才稍稍露出了些淺淡笑意:“這才對。”

“菱姨您……不是在閉關嗎?”

白菱在許久之前就已是合體中期的修為,早在簡松越此行出發去外界游歷之前的數年,她就開始了沖擊合體後期的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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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外放了一道神識而已,并無大礙, ”白菱輕描淡寫道,“倒是你,松越。”

“我有所感,你這一身'蝕骨'之毒的解藥材料……已經找齊了,對吧?”

簡松越一怔,而後斂眸,避開了白菱的注視:“菱姨您從哪兒聽到的這般傳言,這不過是……”

“倘若我沒猜錯的話,就是與你同行的那個姑娘,對吧。”

白菱相當簡單粗暴地直接打斷了簡松越的話,這本該是個問句,白菱的語氣卻極其篤定。

“菱姨,”簡松越再擡眸,神情認真,“她不是。”

白菱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簡松越,無所謂地輕笑了一聲:“松越,你不用試圖瞞我,在溯沙海産生波動、你與那姑娘共同進入雲洄之時我便有所覺,而墨門門口那姑娘動手之餘我便幾乎是确信了。這靈澤大陸可從未出現過這般讓人捉摸不定的少年天才,辨不了年齡,亦看不透修為,連我也絲毫都看不穿,除了那位不作他想,畢竟就算是你也……”

白菱突然想起了什麽,又是話題一轉,“松越,雖說天機是有過預兆,但他也曾言,在預兆徹底降臨之前,一切都未有定數,不是麽?”

聞言,青年的嘴角扯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意:“但是菱姨,除非天機有誤——但這也亦是不可能之事,天機已經明确說了最後一味藥引是傳奇之妖獸的最珍貴之物,除了妖丹又或者心髒,又還能是什麽呢?”

在再次見到琅瑤的第一眼,簡松越便有所察覺了。

但琅瑤并不言說,他亦是絕口不提。

琅瑤也确實……不該說。

“……你想想,那般實力可怖的心髒或是妖丹,作解毒之用,中毒者如何承受得住?連你又或者我也絕對不行。也許只要付出少許就能解除你的毒,以那姑娘的實力,定是能安然無恙的,而我亦會在旁協助。更何況,”白菱頓了頓,“松越,不要太沉迷男女情愛一事,這只會阻攔你未來的道路。”

簡松越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卻又似嘲似諷:“菱姨,我哪來的道路呢?您是指修煉的道路?還是指活着的道路?前者,我這一身的靈氣直到現如今都未能煉化完全,不然也不至于毒發時那般慘烈,後者……無論能否找到解藥,我都從未想過要長久地茍活下去。”

“松越!”白菱神情一凜。

簡松越對活着這件事是真的完全沒什麽追求。對他而言,活着,遠比所能想象的要更艱難。他要擔着父母的仇恨,擔着門內下屬們的心意,擔着一門之主的職責,擔着每次毒發後可能出現的意外狀況。

他本就是只想着解決在那個欺師滅祖的叛徒後,便得以再無挂念。

就連他這游歷靈澤大陸尋找解藥材料的出發點,也只是他那群下屬兼友人的共同心意而已。

此前對于琅瑤的“陪伴千年”提議,簡松越是心動的,但他所躊躇的,也不僅僅只是自己以及琅瑤那團拎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更多的還有他自己。

一個……并沒有什麽求生念頭的自己。

簡松越同意了繼續與琅瑤同行,是對琅瑤的信任,也是對她的不信任。

信任她無論何時都依舊是琅瑤,也不信任她,對于人世種種感情的理解能力。

無法理解也好,簡松越有時候會這麽想着,至少,待他離開之時,有長郁和吱吱陪着,她也不至于太過難受。

無可替代的藥引與琅瑤的性命安危,這對簡松越來說……從不用去再多作考慮。

一如當初在斷崖上與展映行的對峙。

“你……”

簡松越語氣悠遠缥缈。

“菱姨,您不用再勸說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同……”

“我不同意!”

一身白衫的俊逸青年臉上滿是不服氣,縱使消息早已放出,他也依舊——

“明明我的天賦絲毫不比清之差!甚至能做得更好,為何師傅您一意孤行只把墨門交給他!”

“子淼,你不合适。”

鶴發童顏、仙風道骨的道長捋了捋自己長至胸腹的白色胡須,語氣淡淡,似乎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那子游呢!”墨子淼氣憤地一指遠處剛攥着根糖葫蘆大大咧咧晃晃悠悠而來的墨魚,“子游的呼聲不也同樣高,他還是大師兄,為何就是定下了清之!”

突然被點名的墨魚被吓了一大跳,連懷裏藏着的那包小魚幹都差點掉出來了,他忙不疊咽下口裏的整顆糖葫蘆,向着兩人連連擺手:“我不行我不可我不合适的!我根本管理不好宗門!清之就很好!”

“子淼,”墨門主淡淡地瞥了墨子淼一眼,“你的心,不夠靜。”

雲洄墨門一脈數百年的傳承,一直都只是為了治病救人而存在。

而墨子淼的心,一直以來都太過躁動了。

“我明明!”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墨門主不欲再與墨子淼糾纏于此,他擡手,示意墨魚,“子游,随我去後山一趟。”

“哦哦,好的師父!”

墨魚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竹簽上最後兩顆香甜誘人的糖裹山楂,還是把竹簽連帶糖葫蘆一起随手用靈氣消湮了。他瞅了一眼墨子淼,随後快步跟了上去。

墨子淼的眼底盡是野心與不甘,那嫉妒的火燒得他面上都有些猙獰扭曲。

同為師父收養的弟子,簡清之接任門主之位,甚至連“墨”這一姓氏都破例無需繼承下去,而墨魚那個蠢貨則代為守護墨門後山禁地的鑰匙。他呢?他墨子游呢?他就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得不到?憑什麽?

“魚兒。”看着正在開啓禁地的墨魚,墨門主輕喚了一聲。

“師父!”墨魚猛地扭頭,有些惱羞成怒地開始抱怨,“不是說好的不叫這個名字的嗎!我當初年少不懂事取的名,現在想改墨一你都不答應,說好的平日裏只叫我的字!”

墨門主的眼底蘊了些淺淡笑意,而又很快平複:“子游,你日後一定要協助清之,好好守護墨門。”

“是,師父!”墨魚神情認真了些,毫不猶豫地應下,但回頭又有些困惑不解,“但是師父,子淼他……”

“子淼他,目前并不适合留在墨門,”墨門主扭頭看向來時的方向,目光悠遠深邃,“恰巧昆華門正向墨門求助,我欲将子淼派去,待經歷了人世的磋磨,望子淼能有所領悟。”

墨魚懵懵地點頭,見師父不再多言,轉身進了禁地。

“師父,我把《墨易秘經》取出來了,這旁邊還放了個小盒子?”墨魚抱着一本秘笈,手裏攥着個盒子,興沖沖地跑了出來。

“嗯,”墨門主微微颔首,伸手打開墨魚手中的盒子,“這是墨門秘庫的鑰匙。”

“是那個傳說中的宗門秘寶!”墨魚瞪圓了眼,“這個是要交給子淼的嗎?”

墨魚這常年不愛想事的腦子難得靈光一閃。

墨門主颔首:“只是普通寶庫罷了。待三日後的交接儀式結束,由清之轉交給子淼。”

墨魚撓了撓頭:“那師父,要不,我們就先別告訴子淼了吧?到時候給他一個驚喜!”

道長又捋了把胡須:“允。”

墨魚抱着盒子出來的時候,路上又遇到了墨子淼。

“師父讓你拿了什麽東西?”墨子淼一把攔住墨魚,而後眼尖地一眼便看清了盒子上方小冊子封皮上的字跡。

“《墨易秘經》?!好啊,我過往那般央求師父想要學都被拒絕,簡清之連這個也要一同奪走?!我就什麽都不配?”墨子淼雙目充血,不住地喘着粗氣,笑得分外滲人。

“子淼你別這麽說,師父他……”墨魚話到口邊又閉上了嘴,“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哎,子淼,你就等着三天後的交接儀式就好了。”

說着,墨魚還沖着墨子淼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

墨子淼冷笑一聲:“少在這裝爛好人了!平日裏像個跟屁蟲一樣跟着簡清之還沒跟夠嗎?真是個沒追求沒腦子的蠢貨!”

“你!”墨魚有些生氣,但又很快自我平複了。

子淼這兩天生氣的是應該的,畢竟他也見着他對門主之位的勢在必得。

他作為大師兄,還是該體諒自己的師弟的。

但交接儀式到來的那天,墨子淼消失不見了。

“師父……”墨魚微微蹙眉,看向墨門主。

墨門主斂眸:“子淼他興許是提前離開雲洄了,不必過分擔心。”

“那就好。”簡清之亦點了點頭。

但墨門主沒說的是,墨子淼留下了一封信,信中只寫了一句話。

——我定會證明,師父你不選擇我是錯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墨門主眯了眯眼,思索着該如何處理是好。

簡清之繼任門主之位後,墨魚也離開了墨門。

新門主剛剛繼任,人心尚且浮動,甚至有一部分企圖煽動墨魚,讓他去争奪簡清之的權力。

墨魚才不傻呢,他不但不會這麽做,反而也離開了墨門,去了外界。

待他回來的時候,清之一定把一切都處理好了。

墨魚笑眯眯地想着。

他一直都很相信他的兩個師弟,盡管有時候看不懂子淼究竟在想些什麽。

在外游歷了近百年之後,墨魚突然收到了墨門弟子的緊急聯絡。

那是只有在最危急情況下才會被使用的聯絡方式,太久沒用過,墨魚甚至有些手忙腳亂。

“墨魚師兄!”對方的哭腔裏滿是絕望,“你快回來!快回來見老門主和門主最後一面啊!”

“啪”的一聲,墨魚剛買回來的一個小玩意從他手中掉落,被盡數摔成了殘片。

有那麽一瞬間,墨魚覺得自己甚至沒能聽懂那人究竟說了些什麽,又或者,對方究竟說話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藥引真不是這麽簡單粗暴啦,我這麽甜文寫手(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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