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過往

勉強從回憶中抽身, 墨一的臉色算不上太好。

盡管已經過去了多年,但那種悔痛與驚懼,依舊緊緊纏繞着他, 時刻也不得解脫。

“我記得你, ”琅瑤單手撐着下巴,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 目光悠悠,“你當時需要力量,但又偏偏, 最缺乏力量。”

“大人您居然還記得。”墨一凄然一笑。

墨魚從來都不是個認真刻苦的性子,早在墨門時, 他對于每日的課業便是能蒙混過關就好。而在離開雲洄後,墨魚更是如魚得水, 徹底放開了去玩兒。

但在接到那墨門弟子訊息的時候,墨魚只恨自己平日裏修煉時一直在偷懶,不能快點,再快一點。

在趕回墨門的一路上,墨魚禦劍墜落了無數次, 到最後靈氣已是不夠支持他再繼續飛行,他只能邁開雙腿竭力奔跑。墨魚摔倒了無數次,又踉跄着重新爬起, 連一身的髒污都完全來不及清理。

他只顧着向前跑, 不知疲倦地向着墨門的方向狂奔。

墨魚已經是盡了全力。

但古往今來, 離人無數,斷腸三兩,這世上哪來的那麽多圓滿。

墨魚沒能趕上見他們的最後一面,無論是誰。

墨門被屠了。

全宗門上下, 一個不留。

墨魚記得很清楚,那殷紅粘稠的血水,覆滿了整個墨門的地面,以墨門正殿內的藍色月景花盆栽處為甚。

他的師弟、新任門主簡清之和他的妻子遲玥死在那裏。

兩個人都雙目凸出充血,死不瞑目。

Advertisement

他們都是在活着時被逐漸放幹鮮血而亡的,而那周身血液,都被用于澆灌正殿中的月景花。

血色覆蓋了月景花的花、葉,再到花盆、泥土,再順着桌椅一路而下,延伸至整個大廳。

明明該是月白色的月景花,在那天的墨魚看來,卻比什麽都更紅得刺眼,比什麽都更能紮透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給墨魚報信的墨門弟子也死了。

看那姿勢,是死在了阻攔敵人的路上。

他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匍匐在地上,伸手想要去抱住對方的腿,卻反而被砍下了一條左臂。

墨魚看着墨門弟子死去時所對着的方向,似是有所感,快步沖着老門主的洞府而去。

老門主也死了,死在他平日裏最鐘愛的太師椅上,被人徒手掏了心和內丹。

看着往日師父的模樣,一直神經緊繃的墨魚終是全然崩潰了。

是誰?究竟是誰?為何如此下得去手?!?

墨魚踉跄了一步,想要為老門主收殓屍體。但就在他觸碰到老門主的一瞬間,突然一陣靈氣波動,老門主的身形出現在了虛空之中。

“魚兒。”血跡滿身、瞳孔渙散的老門主這麽叫了一句。

“師父!”墨魚大喊着。

但他知道,對方聽不見的,這只是師父留給他的最後訊息罷了。

“小心……子淼,別急着……報……仇……照顧好……松越……”

老門主的狀态已是将死之相,說話也是極其斷斷續續。

墨魚的腦子轟的一聲全面炸開了。

他只記住了兩個名字,墨子淼和松越。

松越是誰?是誰?

墨魚的直覺帶着他在墨門之中瘋狂翻找,他幾乎破開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但都一無所獲。最後,他終是在老門主洞府內一處極其微小隐蔽的置物格之中找到了“松越”。

簡松越,簡清之和遲玥的孩子,墨門被留下的最後活口。

——不,只能說是半死不活。

情況緊急,老門主也沒有機會再去尋更安全更舒适的地方,他只能把那半大不小的孩子給強行塞進了置物格之中,再由靈氣掩蓋遮蔽氣息和身形。

小簡松越被墨魚帶出來的時候,幾乎全身都是骨折的,四肢蜷曲綿軟,動彈不得。

“是……墨魚叔叔嗎?”被墨魚治療的時候,像個破布娃娃一般毫無生氣的小家夥眼珠終于動了動,微弱地輕聲問道。

“……小松越?”崩潰着的墨魚一直沒哭,但被小簡松越這麽叫了一聲,他的淚再也沒能止住。

當初在向妖祖大人敘述這段過往的時候,墨魚并未詳細提及關于簡松越的事。

但現如今的琅瑤,在想起了墨一究竟是誰,又想起了墨一曾求助她的原因後,她的眼神一瞬間便變得冰寒刺骨,就連周身草葉都覆滿了細小冰霜,似乎随時準備去殺了那個罪魁禍首。

墨一只覺得身上突然有點冷,但他還沒反應過來。

他搓了搓自己手臂,而後若有所思地低下頭,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一雙手。

“我當時未曾想過,墨子淼居然還提前給墨門上下下了禁藥'蝕骨',以至于所有人都靈氣暴動,毫無掙紮之力。”

墨魚更沒想到的是,墨子淼不但煉制出了'蝕骨',他甚至是直接成為了邪修。

簡清之夫婦被墨子淼吞噬修為後,放幹全身血液而亡,而同樣中毒的老門主,選擇在靈氣還未完全暴動開來、墨子淼趕到之前,用醍醐灌頂之術将大半修為盡數傳授給了被他搶先一步帶走的小簡松越。

但老門主沒料到的是,墨子淼居然把“蝕骨”進一步強化了,那毒性竟是順着他的靈氣,一并被送入了小簡松越體內。

但時間已來不及,老門主只能先強行把小簡松越給藏起來,期許着墨魚、又或者其他人,能夠盡快趕到。

沒能成功吞噬老門主修為的墨子淼惱羞成怒,更是直接掏了老門主的心髒和內丹。

他本欲趁機把小簡松越給抓出來,不幸中的萬幸是,雲宗宗主白菱察覺到了墨門的不對勁,及時趕到,對上了墨子淼。

兩人一個追一個逃,暫且無暇顧及其他,讓墨魚趁機把小簡松越給救走了。

但小簡松越一身的毒無解,墨魚這不過築基的破爛修為也無解。

墨魚眼中昏黑一片,看不見前路,但他不能讓小家夥也看不見前路。

在教導小簡松越煉化體內靈氣、壓制“蝕骨”、努力重振墨門之餘,墨魚開始找尋解決之法。

他翻遍了墨門的所有秘籍,終是找到了一本能讓自己的修為有所速成的秘法——前提是,擁有合适的修煉根骨。

那是一本鍛體修心之法,修仙先修心,從小鍛體,磨煉筋骨,當鍛體大成,修士便能夠迅速增長修為。

找到了希望,卻又發現那扇門被關死。墨魚再次陷入了絕境。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遇見了那只改變他一生命運的狐貍。

妖祖琅瑤盡管多年沉睡,但她的神識會不定期外出,并且大多數時候會化為狐貍的造型。

與紫月靈狐吱吱如出一轍的毛絨小狐貍。

而那一次,那只神識狐貍意外降落到了雲洄地區,既來之則安之,狐貍開始漫無目的地在雲洄閑逛。

而後,它在浮羽山上看見了那個失魂落魄的青年修士。

狐貍對人類修士其實是沒什麽看法的,并且有些修士甚至還想捕獲它。

不過,狐貍在那個青年修士身上聞到了一點非常有吸引力的香氣,不是來源于對方,卻是一定與對方有所關聯。

想了想,狐貍還是走了過去。

乍一被一只狐貍幼崽靠近,墨魚還吓了一大跳。

雖然看上去幼小,但那只狐貍的深棕色眼睛裏卻滿是沉穩自信的光,似乎一切困難都不在話下。

——雖然狐貍一直在聞他衣服的舉動非常之奇特。

墨魚不自覺扶額,自己是昏頭了吧?怎麽對上一只小狐貍崽子都能有這麽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但墨魚真的已經很累了,一時間遭遇了這麽多,他又找不到傾訴的對象,一切都憋在心底,似乎随時都能爆發,又或者直接腐爛。狐貍也好歹是個生靈,墨魚就這麽苦笑着開始随意地跟面前的狐貍講述這些日子的遭遇。

狐貍安靜地蹲在他面前,似乎是在認真傾聽,這讓墨魚有了些許慰藉。

待墨魚話畢,正打算起身離開之時,狐貍突然開口說話了。

“我可以幫你重塑合适的根骨。”

“……什麽?”墨魚愣在了原地。

狐貍淡定低頭,舔了舔毛。

“不過,會對你自身有一定的影響便是。”

墨魚此時雖也是病急亂投醫,他最後的那一絲理智還是讓他開口提問。

“你是誰?我怎麽能相信你?”

純白色的狐貍幼崽擡起頭,毫無征兆地睨了他一眼。但有那麽一瞬間,墨魚覺得自己是被什麽頂級兇獸給盯上了。

“本尊,不需要你的信任。”

狐貍的氣勢太盛,墨魚不由得後退了一小步,以抵禦那可怖的威壓。

墨魚心底隐隐有所覺,如果是他所想的那樣的話……

墨魚喉結動了動:“那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嗎?”

至于對他自己的影響?只要不當場死去,墨魚什麽都能承受。

狐貍收回威壓,眯了眯眼。

“重塑根骨會影響你的性情,你大有可能會至此再無感知危險以及……負面情緒的能力。”

狐貍歪着頭,似乎是在努力尋找用詞。

“換句話說,你會變得……過分樂觀,不思危。”

只是這般麽?墨魚松了口氣。

“那敢問大人,我的代價是如何?”

狐貍看了一眼墨魚衣袖上沾染着的零星香氣,察覺到大抵是屬于這人類修士所照顧的那個孩子血液的香氣。

雖說它确實心動,不過……

“那代價尚且不夠,待我日後再來取。”

那小孩兒現在還太小了,體內能有多少血?

下次吧,待他成年再提此事。

……倘若它返回本體後還記得這一事的話。

狐貍苦惱地歪了歪頭。

作者有話要說:  無責任ooc小劇場

狐貍:要記住預定了未來血庫嗷嗷嗷!

(神識返回本體之後)

琅瑤:……我忘了。

表述困難的不是琅瑤,是我啊啊啊啊啊啊

缺心眼?沒心沒肺?哪個都不像古代用語啊啊啊啊啊啊(癡呆)

回憶部分結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