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情深不壽祭塵緣
“少爺，衣服拿回來了，你要不要試試看？”夏苳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蘇、葉二人早已離去，房間也收拾幹淨，是故夏苳沒有發現有人來過。
穆聿忽然笑了一聲，反常的模樣讓夏苳心裏發寒，“少爺……”
“暫且收起來，你去喚管家，讓他到書房等我，我有事要吩咐他去做。”
夏苳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憤憤道，“少爺直接吩咐我就好，找那個不知羞的老頭子做什麽？”
這下換成穆聿疑惑了，“他與你可有過節，為何這樣說他？”
夏苳瞬間漲紅了一張臉，“不，不是……”那管家為老不尊，總是喜歡調戲他，不時地給他講幾個皇帝宮廷的風流韻事，當真聽得人面紅耳赤，偏生那老管家還只拉他自己聽，抓人一抓一個準，躲都躲不過。可這些事能告訴少爺嗎？
“怎麽了夏苳，為何不回答我？”
“沒，沒事，少爺，我現在就去叫他。”夏苳猶豫着退了出去。穆聿看着夏苳極其不願的神情，微微一笑，旋即側身走出房間，關上了門，順着連廊走進書房。
不一會兒，管家走了進來。其實管家的年紀遠沒有夏苳說的老頭子那般年老，反而正是不惑之年，男子的好年華。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夏苳，然後正色道，“少爺，有何事要吩咐我？”
這管家的身份也是有些特殊，單說護子心切的穆将軍怎麽會容忍穆聿随便找一個不知底細的人管理這偌大家業？這管家是穆将軍的老友，才智過人，年輕時曾官至二品，随穆澤其出征，做了個出謀劃策的軍師。但是出征回來後因為一些原因不願再為朝廷賣命，所以隐居了，而且終身未娶。一看穆澤其的手書，知道穆家最不省心的少爺居然分了家，還下了江南，立刻修書一封，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穆聿看到夏苳一臉緊張，便支開夏苳，對管家道，“明年開春時為我備下一套聘禮。”
“聘禮？少爺，你要成親？看上了哪一家的小姐？”
“咳咳，管家，您就別打趣我了，我心儀之人是誰您還不知道？”
管家亦是笑，“不知道我那好友知道會作何感想？”
穆聿更加無奈，“有您在，這兒發生的事還有哪件是我爹不知道的？若不是他們早已知曉……”
“難道他們不知，你就會找個自己不喜歡的姑娘成婚？”管家揶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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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穆聿答得毫不猶豫，接着瞥了管家一眼，“你幫我備好東西就是，問題怎麽這麽多？”
“是，少爺。”管家拉長了聲音道。
“還有，不可讓夏苳知道。你若是再調戲他，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爹的好友，算不算我的長輩，一定把你掃地出門。”
管家退出門的腳步一頓，故作不知的到處嗅嗅，“啧啧，好像盛醋的壇子碎了，我去看看。”
穆聿無奈的搖頭笑嘆，“果真是為老不尊啊。”
夏苳遠遠看見管家走出穆聿的院子，确定管家看不到自己了，才磨磨蹭蹭地從樹蔭下走出來，緩緩地挪進穆聿書房。
書房中難得的熏了濃香，輕言袅袅霎是賞心悅目。只是本該閉合的窗子竟然大開，房中濃郁的香氣因窗而出，寒風沾染了梅花初綻的香氣順窗而進，書房一時間多了幾絲清甜的氣息。
穆聿靜靜地坐在書案邊，一頁一頁的翻着書，夏苳深知穆聿素日難得看書，而且看書時不喜別人打擾，便輕手輕腳的走到香爐邊，等其中濃香焚盡後拿起身側檀香添了一匙。動作做的自然，可見不是第一次。
做完這一切後，夏苳悄悄走到穆聿身側的座位坐下，毫不掩飾的盯着穆聿的臉，看了又看。跟随穆聿許久，唯有這個時候才敢放肆。穆聿似乎感到夏苳的目光，忽然側身露出一個溫柔笑意，伸手将夏苳額上碎發斂于耳後，又低頭繼續看書。夏苳只聽見自己心如擂鼓，臉也紅似雲霞。他陪在穆聿身邊多年，卻仍眷戀着他的溫柔，即使他知道，穆聿的溫柔不過是因為他是他的書童罷了。
香有焚盡之時，人有離別之日。夏苳苦笑，等少爺成親，他也就該離開了。他戀慕穆聿已久，如何能做到看着自家少爺拜堂成親而若無其事的祝福他永結同心呢。
想起李家小姐，夏苳有了瞬間的失神，或許他陪在少爺身邊的時日不多了，自己的情意也終究要錯付了。
“少爺，時候不早了，我去準備午飯吧。”書房內一片靜谧之景，可夏苳只覺心中抑郁，壓抑的情感好似要沖破理智的束縛噴薄而出，他不敢再待下去，不敢再面對他，面對這個早已刻進自己骨髓的人。
“我與你一同去，正好看看晚膳吃什麽。”穆聿合上書，自然地牽起夏苳的手，十指相扣，握緊，“走吧。”
掌心溫熱的觸感襲來，夏苳只覺如墜雲端。他可是在做夢？不由自主地反握住穆聿的手，感受着那處溫暖，“這不是夢……”他低聲呢喃。
穆聿聽見夏苳的低語，卻只是靜默無言，唇角不經意間勾起一抹笑意。夏苳，等管家備好聘禮，我定會十裏紅妝迎你過門，即便世人皆道我穆聿是斷袖，那又如何？他人看法與我何幹？
一路上，夏苳一直低着頭不敢出聲，生怕這一切都變成鏡花水月，直到廚房庭院之中，才敢開口詢問，“少爺……晚膳想吃什麽？”
“想吃什麽你都給我做？”穆聿狡黠的笑問。
夏苳點頭，想要松開穆聿的手去竈臺邊。誰知穆聿一把将他拉回，抱了個滿懷，明眸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故意苦惱的想了一番，終道，“不如把你自己給我做晚膳吧。”
夏苳耳邊仿佛驚雷一般炸響，悠悠回蕩着穆聿的話，經久不息。
“少……少爺，你放，放開我。”夏苳紅着臉想要掙脫，可是穆聿有心如此，沒有習過一天武的夏苳如何掙得開？
“我若是不放，你又能奈我何？”
天空忽降微雨，一滴一滴恍若落在夏苳心上，他聲音忽變低沉，“少爺，我……”
未等他話說完，便瞪大了眼，只感到唇畔一暖，穆聿的吻落在他唇角，輕柔細膩的摩挲，遲遲不肯離去，卻也沒有更進一步。雨似乎更大了些，打濕了兩人的面龐，濺濕兩人的衣衫，夏苳靜靜站着，竟忘記推開，亦或是不願推開，心中貪戀着穆聿的溫存。眼眶中似有液體滑落，混入臉上雨水，他緩緩閉了眼。穆聿見此，微微側過頭，吻住夏苳的唇，動作急切卻不粗魯，一點一點深入，毫不費力的敲開夏苳微閉的牙關，攻城略地。唇齒追逐的游戲令夏苳沉淪，一點點陷入穆聿織就的網中無法自拔。
一吻結束，夏苳驚覺，一把推開穆聿向外跑去。穆聿看着夏苳逃避的背影苦笑，“明明是喜歡我的，為何不願告訴我？”
夏苳在雨中疾馳，墨色長發被雨打濕垂在腦後，随着夏苳的奔跑左右搖晃。回到房間後大力關上了門，不顧衣服未幹便坐在床邊，目光空洞的看着桌上的新衣，回想着方才發生的一切，不可自抑的哭出聲來。
站在窗外的穆聿聽着窗內人壓抑的哭聲，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心中泛起陣陣痛楚。他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緊了？
“夏苳，你……把門打開。”
房間內的哭聲一頓，随之傳來的是夏苳哽咽抽泣的聲音，“少，少爺，方才之事，我知道是我僣越了，明日我便離開此地，再也不會出現在少爺面前。”
穆聿心痛更甚，“夏苳，我……”
“不必再說了，”夏苳打斷了他的話，“我意已決，少爺不必再說了。”
穆聿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只是靜靜地站着，任憑驟雨墜落。夏苳沒有聽到意料中離去的腳步聲，咬牙開了門，映入眼簾的便是穆聿全身濕透的模樣。
“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陪我過完來年新春，讓我完成我們的約定？若是那時你仍然要走，我……定不攔你。”
本想拒絕的夏苳在看到穆聿的眸子後，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老天仿佛格外眷顧面前的這個人，劍眉星目，氣質無雙。這是他戀了九年的人啊，怎麽舍得離開？若是可以，他願意一直跟在他身邊，只要默默的看着他，守着他就好。可是現在，他定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是穆家少爺，怎能背上斷袖之名為人所恥笑诟病？既然連默默看着他的願望都不能實現，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義，不過是平添煩惱罷了。
心中雖然想得透徹，卻鬼使神差的點了頭，應了穆聿的請求。穆聿上前抱住了他，“謝謝你，夏苳。”
還有……我喜歡你……
懷中的人靜默的站着，任憑穆聿的手一點點收緊，溫熱的呼吸拂在耳畔，好似貓爪在撓一般。
“少爺，我……”夏苳欲言又止。
“嗯？怎麽了？”穆聿雖然開口問，埋在他頸窩的頭卻沒有擡起，連帶着聲音都是悶悶的。
“沒事了。少爺，今日的晚膳還吃嗎？”
穆聿想了一會兒，點頭，“自然要吃，不過還是先去換下這一身濕衣服再行商議吧，莫要感冒了。”話音剛落，夏苳便是一陣咳嗽。穆聿伸手探上他的額頭，再看他微紅的面色，心下了然。一手伸到他膝彎，将人打橫抱起，抱進屋中，皺眉道，“怎的體質如此之弱。來人，立刻去叫大夫！”
将人放到床上掖好被子後，穆聿坐在床邊，注視着夏苳。後者臉頰更紅，別過頭不敢看他。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響起，大夫背着藥箱急匆匆地沖了進來，還未顧得上給穆聿行禮，便被拉到床前。大夫驚魂未定，穆聿卻冷着臉催促着他搭脈診治。
“少爺放心，這位公子只是體質較弱，淋了雨後受了風寒，我開一副藥方，再調養一下就會痊愈。倒是少爺您，若是再不換下濕衣服，只怕也是會受寒的。”
夏苳聞言，下意識的看向穆聿，這才想起他同樣淋了雨，卻因自己而沒有換衣，心中泛起一絲愧疚，“少爺，你還是先換衣服吧。”
穆聿将大夫趕了出去，順便叫管家拿着大夫開的藥方去抓藥，自己坐在夏苳床前，“我無事，你不必擔心。”
“誰，誰擔心你了？”夏冬嘴硬道，“我只是，只是……”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這就去換衣服。”穆聿微笑着推開房門，回了正屋。
不一會兒，管家端着藥進來，頃刻間，屋中充斥着淡淡的藥香。看清來人後，夏苳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正欲開口，卻被管家對他的稱呼堵了回去，“公子先喝了藥再說話吧。”
公子？夏苳疑惑，素日裏管家可都是用書童之名稱呼他的，怎的今日如此恭敬？不，不是恭敬，可以說是僣越了，他一個小小書童，怎能稱呼他為公子？難不成，管家知道了他的身世，而且與他的親生父親有關系？
管家當然不知道夏苳的想法，他只是認為既然少爺已經決定要娶夏苳，那自己就要恭敬些，省得之後被他報複，雖說被報複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他只是淡淡道，“公子喝藥吧。”
“你……沒事吧？”
管家搖頭，“公子為何如此發問？”
“咳咳，”夏苳咳嗽幾聲，管家連忙上前扶他起來，再沒有了平日裏的為老不尊。
“那個，你還是叫我夏苳吧。我只是個書童，叫我公子不合适。”夏苳尴尬的靠在身後軟墊上，手足無措道。
可過了年就不是了呀。管家心中暗道，然沒有表露出來，“是少爺方才吩咐我，說以後要婢子奴才喚你公子的，我等不能違抗少爺的命令。”
一聽是穆聿的吩咐，夏苳便沒了話，穆聿之言向來說一不二，他既開口，便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公子快喝藥吧，不然少爺會擔心的。”
夏苳口中的藥一下子噴了出來，嗆得不停咳嗽。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忙走到床邊，順手取出懷中的帕子為夏苳擦拭，“怎麽如此不小心，可是嗆着了？”
管家識趣的退了出去。夏苳狠狠地瞪了穆聿一眼，只是似乎沒有什麽威力，更像是撒嬌，引得穆聿忍不住吻了吻他的唇。趁着夏苳還未反應過來，哄道，“乖，先把藥喝了。”
夏苳迷迷糊糊的将碗中藥喝盡，不由自主的皺眉，像孩子一般嘟囔道，“苦。”
穆聿愣了愣，又湊上前去，吻住他唇，将夏苳口中苦藥的味道過渡到自己口中，許久才道，“是有些苦，下次給你帶些桂花糕來。”
接連兩次被穆聿非禮，夏苳臉爆紅，一個翻身将自己蒙在被子裏，鴕鳥似的逃避着穆聿的目光。穆聿依舊挂着寵溺的笑容，摸了摸夏苳的頭後走了出去，順便輕輕關了門，吩咐幾個婢子照顧好他。
幾個婢子得了吩咐自然盡心盡力，可很快她們就發現，其實哪裏需要她們照顧，少爺一日三餐都在這裏陪着自家小書童，不僅照顧的無微不至，甚至睡覺都在此處陪着，就差沒有把日常使用的東西搬來了。
少爺都是這個态度了，底下的人哪裏還敢怠慢，皆是把夏苳當做了主子，每日喚的皆是公子，再不敢看輕了他。
對此，夏苳很是無奈，可自家少爺吩咐誰敢不從，不想活了麽？只好由着他折騰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沒有存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