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蘇葉初遇
“娘！娘您醒醒，您看看塵兒啊娘！”
“娘！”葉凝塵從睡夢中驚醒，看着自己狹小的房間苦笑。
又夢到娘了呢。
葉凝塵本是葉府的少爺，即便不是嫡出，可也是正經的主子，若在其他府邸，誰敢欺侮主子？
可葉凝塵不過十歲，便被葉老爺扔在這個偏僻狹小的院子，服侍他的只有一個年邁的嬷嬷，穿的不過是粗布麻衣，吃的也都是粗茶淡飯，過的甚至比不上嫡子身邊的小厮。
葉凝塵的母親只是一個身份卑賤的歌女，性情溫順，不争不搶，唯一錯的地方便是生的一副好容貌和好嗓子，被葉老爺養在別院，一直到葉凝塵八歲才将他們帶回府裏。可葉夫人并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葉凝塵與他母親剛一回府，便被葉夫人使手腕逐漸離間了她與葉老爺的關系，到最後死時竟連喪事都未辦。還是葉凝塵用自己積攢的錢買了副木棺，将自己的母親安葬在城郊後山上。
再接着便是被嫡母猜忌争奪家産，百般刁難，被葉老爺趕到這院子中自生自滅。唯一的好處就是這院子清淨，與葉家的藏書樓後門一牆之隔，可以溜進去看書。葉凝塵的一身學問除去八歲前入了兩年的私塾，便是在這裏讀書讀來的。
十二歲時，葉府大少爺成親，所有人都忙着成親儀式，葉凝塵看準機會悄悄跑了出去。他雖是深居簡出，沒人認得他，但他又是繼承了他母親的好容貌，深夜獨自跑到大街上，正巧被小倌館的人碰上，不會武的葉凝塵只感到頭昏腦漲。再醒來，便是被五花大綁的關在一個華麗的房間裏。
葉凝塵的運氣還不錯，抓他的是金陵城中規模最大的小倌館風月樓，樓主是個年輕女子，名喚詩濛。待人也頗有耐心，即便是威逼利誘一番之後也不曾打罵過他，不過是軟禁了他而已。
他在這裏待了一月，葉家卻沒有任何人來找這個失蹤的少爺。葉凝塵一早便知，自己在葉家不過是可有可無，現下倒是真應了他的猜測，若是能在這裏換個身份活下去也未嘗不可。于是他與詩濛做了約定，他留在這裏，收成一九，詩濛取九，條件則是不簽身契，賣藝不賣身，而且每次出場必須以紗覆面。
詩濛在聽完葉凝塵的遭遇和琴聲之後毫無條件的應了。只為葉凝塵口中的母親，是她的親姐姐詩煙，葉凝塵這琴藝，便是詩煙親手教他的。
于是，風月樓落塵公子的名號傳了出來，而他葉凝塵的第一個客人，正是蘇家大少爺，蘇玥麟。
“凝塵，凝塵醒醒，是不是做噩夢了？怎的一頭汗？”
葉凝塵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便看見身側之人一臉的擔憂，不由主動湊上去吻了一下，“是啊，夢到了以前的事情。夢到了我娘的死，還夢到了第一次見你。你那時手執折扇，可真是個流氓。”
“你就是落塵公子？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吶。”蘇玥麟手握一把折扇，笑的猥瑣。不知道的定然不會認為他是第一次踏足這風塵之地。
葉凝塵眉間未皺的看他，然後皺的更狠了，他一身輕薄的白衣站在窗前，寬大的袖子随風飄逸，恍若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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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你是誰？”
蘇玥麟奇道，“你不認得我？”
“我應該認識你？”葉凝塵歪頭看他。
蘇玥麟啞然，心裏怒火直冒，他，他居然不認識自己！虧他念了他這麽久，居然就得了這樣一個回答！看着葉凝塵無辜的眼神，蘇玥麟嘆了口氣，罷了，葉大少爺成親那日只是自己偶然見到了逃跑的他，他并未看見自己，說起來也只是自己不是第一次見他而已。
“我是蘇家大少爺，蘇玥麟，字徽轼，叫我玥麟便好。”蘇玥麟盡量用了一個溫和的語氣與葉凝塵交談，手指卻是咔咔作響。葉凝塵坐在桌邊為他倒了一杯茶，盯着他的眸子看了許久，繼而笑了，如大雪除霁，驅散了蘇玥麟心中的陰鸷。
“你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葉凝塵道。
蘇玥麟正要反駁，葉凝塵卻從容的繼續道，“你不是第一次見我。”
“你……”
“而且你正為一事心煩。”
“……”
“你不必否認，這是你自己告訴我的。你的眼睛出賣了你。我雖然在風月樓待的時間不長，但識人的本事還是有的，若是蘇少爺找我有事，不妨直說。”
蘇玥麟見他如此坦然，便也不再拐彎抹角，“你是葉家的少爺，為何會來此？若我說我喜歡你，你可願跟我走？”
“我為何在此蘇少爺難道沒有查到嗎？為何你喜歡我我就要跟你走？”葉凝塵反問的兩個問題再次堵的蘇玥麟啞口無言。
“凝塵，”蘇玥麟起身想要拉葉凝塵的手，卻被躲開了。
“蘇少爺，請自重！”
蘇玥麟只得後退一步，依舊盯着葉凝塵，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之後才妥協一般道，“罷了，若是你想待在這裏，我不逼你。我知道你不會武功，你便……保護好自己吧。”
從那之後，蘇玥麟只在葉凝塵登臺時才來，而且只在臺下包了一個位置，每次來都只坐在那兒，看完就走，從不單獨見他。如此這般過了三月，猶豫再三的詩濛站在蘇玥麟必經的路上截住了他。
“詩姑娘？姑娘為何站在此處？”
“你對塵兒可是認真的？”
“若非如此，我又何必一次次來這裏，買幾個身家清白的少年養在府裏不是更好嗎？”蘇玥麟坦然。
詩濛站在蘇家馬車外，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遞給蘇玥麟，而後轉身離開，唯有她的聲音傳入蘇玥麟耳畔，“我知道你自始至終都沒有查塵兒的事情。這張紙上面寫的都有，若是看完之後你仍然是這般心意，我會幫你的。”
當日晚上，蘇玥麟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紙上的東西太過刺目，一樁樁一件件皆是血淚。其他的刁難可以先不談，但是葉夫人曾想将葉凝塵賣給權臣換取葉家加官進爵的機會這件事，便是令蘇玥麟無法容忍。
“凝塵應當是最讨厭那種地方的，現在居然不得不待在那兒忍受着那些人的言語調戲，他如此心高氣傲，怎能忍受得了？”
翌日，蘇玥麟去了風月樓。詩濛站在葉凝塵房門前含笑看着他，“蘇公子可是想好了？”
蘇玥麟鄭重的點頭，“詩濛姑娘，或許以後在下該改口喚您一聲姨母，不過現在請您告訴我，我應該如何做？”
詩濛向旁邊走了幾步，為蘇玥麟讓開了路，轉身敲了敲房門。從裏面傳出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似乎還有強壓下去的咳嗽聲，“姨母，怎麽了？”
“他……”蘇玥麟驚住了。
“塵兒，你可好些了？”詩濛沒有回答蘇玥麟的問題，只是示意他靠近些，又接着問，“塵兒，蘇公子來了，你可要見見？”
“還是不了，病中不宜見人。”
詩濛勸他，“你還是見見吧，他有話要跟你說。”
房中沉寂許久，葉凝塵的聲音才重新響起，“請蘇公子進來吧。”
詩濛在蘇玥麟的手上輕輕寫了兩個字，詩煙。蘇玥麟會意，亦或是早有此意，安撫般的拍了拍詩濛的手，走進房間。
葉凝塵強撐起身子倚靠在床邊，欲言又止的看着蘇玥麟，半晌後才道，“蘇公子有何事？”
“凝塵，我沒有查你的過去，我今日來找你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蘇玥麟雖還是蘇家少爺，但是在外另有一個別院，我知道你不願待在風月場所，若是你願意，可以住到我的別院去，定然不會有人敢說三道四。”
見葉凝塵沒有反對的意思，蘇玥麟再接再厲，“我知道你也不喜歡葉家。若是你想，我便随你去見葉家人，從此你便只是葉凝塵，與他葉家毫無關聯。你母親的牌位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安置在別院裏。你可願随我走？”
“你真的願意為我母親立牌位奉入祠堂？”提到詩煙，葉凝塵理智盡失，不顧病體無力，猛然抓住了蘇玥麟的手。蘇玥麟見他情緒激動，順勢将他拉入自己懷裏，點頭，“若你嫁我，便是我蘇玥麟的妻。既然她是你母親，便是我蘇玥麟的岳母，立牌位有何不可？”
相處三月，葉凝塵并非對蘇玥麟無意，他又做到如此地步，自己又有何不願？
“好。”葉凝塵悶在蘇玥麟懷裏應了。
回憶告一段落，蘇玥麟滿足的看着方才主動吻上自己的人，笑着往他身邊湊了湊，厚顏無恥道，“我若是不流氓，你怎麽會喜歡我？再說了，我不是和你一起去葉家報了仇嗎？”
“是。”葉凝塵無奈，“現在想起那賤人的表情就覺得解氣。”
葉凝塵口中的賤人，便是葉夫人。
自風月樓中葉凝塵答應與蘇玥麟在一起後，剩下的事情就很順利了。蘇玥麟親自布置了別院，以最快的速度将葉凝塵接了進去。也将祠堂修繕一新，制了詩煙的牌位供奉其中。
接着便是等葉凝塵病愈，蘇玥麟一輛馬車帶着他去了葉府。蘇家世代為官，蘇玥麟也身負閑職，而那葉家不過是富商。自古商怕見官，葉家老爺一聽蘇家來人了，立刻迎了出來，唯唯諾諾的站到馬車旁邊搭話。
蘇玥麟本着今日來給葉凝塵撐腰，順便給葉家一個下馬威的想法，故作傲慢的坐在馬車上，擺足了架子。葉凝塵坐在蘇玥麟身邊，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只是在聽到馬車外恭維的聲音時，身子幾不可見的顫了顫。
“怕嗎？”
葉凝塵搖頭，“不怕。我本以為我會對他們恨之入骨，真正見到了才發現不值得。”
蘇玥麟揉了揉他的頭，“出氣的事就交給我吧，我不想你背上不孝的罪名。”話落起身下了馬車，親自掀開了馬車的簾子。葉家人一臉愕然，竟然讓蘇大少爺親自動手，馬車裏該是怎樣的大人物？葉凝塵看見掀簾子的手伸到他面前，便知蘇玥麟的主意，也毫不扭捏的将手放在他手上，任他握着自己。
衆人只見一只手伸了出來，蘇玥麟像是握着什麽珍寶一般小心翼翼的将人牽了下來。見到馬車上人的臉時，衆人皆是一愣，尤其是葉夫人，更是臉色鐵青。
葉凝塵自下車就裝出一副害怕的模樣躲在蘇玥麟身後，蘇玥麟也樂的配合他，低聲哄着他站到葉老爺面前，“葉老爺，葉夫人，凝塵他在葉大公子成親當晚被人擄走，幸而讓我遇到才免了一場災難。只是他受驚不小，先前一直在我的別院養病，故而今日才帶着他回來，二位不會怪罪吧？”
“不，不會。能得到蘇大人相救是他的福氣，若是大人不嫌棄，還請進府，讓我們夫妻二人替塵兒好好感謝大人。”
葉凝塵這回是真的被葉老爺的“塵兒”吓到了，他從來都是逆子逆子的叫，何時如此和顏悅色過？但是戲還要演，他退到蘇玥麟身後，睜着含淚的眸子搖着頭盯着蘇玥麟，“不要，我不要進去……”
蘇玥麟只做不知，“怎麽了？這是你的家啊，回家不是應該高興嗎？”
“不，我不要，他們都是壞人，我不要我不要！麟哥哥，帶我走，我不要在這兒！”
“這……”蘇玥麟內心受驚着實不小，沒想到葉凝塵這麽敢演，似乎要把這事捅破天去了。
葉府門前已然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蘇玥麟安排的人也混在其中，添油加醋的解釋葉家的事。不多一會兒，罵聲不絕于耳。葉家人臉色越來越黑，礙于蘇玥麟又不敢發作，只好緘默以對。
“小塵，”蘇玥麟見目的達到，低頭湊到葉凝塵耳邊，“家醜不可外揚，咱們進去再說，可好？”
葉家衆人牙根癢癢，不可外揚？現在只怕全城人都知道了！
葉凝塵怯怯的點頭，拉住了蘇玥麟的袖子。一直冷面的蘇玥麟終于露出一個溫柔笑意，反手握住他的手，“我陪你進去可好？”
“嗯。”
作者有話要說： 久違了的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