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徐天瑞傻了片刻,才發現他姚哥看完大群裏的聊天記錄後只慣性瞥了劉和昶一眼,然後就對這個群失去了興趣。

而此時姚嶼看他的眼神表明,他才是那個把這位哥惹毛的始作俑者……

為什麽?

徐天瑞懵着逼,反向把聊天窗口拉到下面,戳開了七班還沒加齊人的小群,亮給姚嶼看。

屏幕上斷斷續續閃過“姚嶼”、“交換生”的字樣,他姚哥臉色正常了。

徐天瑞:“???”

不是,他說班群裏聊到姚嶼跟易羿的時候,沒用什麽誇張手法吧???

怎麽他姚哥對這個群的興趣比年級群還大???

徐天瑞盯着姚嶼來來回回把屏幕上下拉了好幾遍,忍不住說:“姚哥。”

姚嶼:“?”

徐天瑞:“那群裏那麽說你,你不生氣?”

姚嶼:“還行。”

徐天瑞:“……我印象裏你不是這個脾氣啊,你還記得嗎,易哥那個車胎……”

姚嶼把屏幕按滅,手機丢還給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徐天瑞摳着下巴,意味不明地嘶了一聲:“我就奇怪,別人罵你,在背後黑你你沒興趣,自己班裏人聊點你跟易哥的小八卦,你要看這麽多遍?”

姚嶼聽罷,擡頭,看神經病一樣看着他:“眼鏡度數還夠嗎?不夠去加點,加夠前別跟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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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瑞:“……”

他姚哥怎麽了?他根本不戴眼鏡啊。

大半天的課過去,徐天瑞發現,姚嶼的不正常不止他眼鏡的問題,簡直體現在了方方面面。

比如說平時雷打不動的一個人,突然後門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會擡眼看過去,看清是誰進來後還會輕輕地眯一下眼睛,好像很不高興似的。

又或者早上布置下來的作業,按道理姚嶼不會讓它活過中午,結果下午想借來抄,一問一個字都沒動,問他在做什麽,說在看書?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放學,易羿出現了才有所緩解。

徐天瑞看着人走近後,姚嶼灰了一天的臉猝然點亮,心情頓時就有點一言難盡。

“我說姚哥,”趁易羿還沒走過來,徐天瑞扒着他的桌子沉痛道:“你是又想去戳車胎了嗎?”

姚嶼:“???”

徐天瑞:“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看易哥的表情,很像小媳婦等了一天新婚老公。”

他比劃出四根指頭:“望眼欲穿。”

姚嶼:???

我看是你想死。

被徐天瑞這麽一說,姚嶼眼皮下哪根神經倏地跳了一下。

他意識到自己這一天,确實是有些心神不定。

症狀從早上見到桌邊多的那張位置,而位置上空無一人起,到位置的主人在一圈人的注視下旁若無人,拉開凳子坐上去終。

很不正常。

饒是徐天瑞那麽大的嘴巴,也不敢在易羿在場時再繼續胡說八道,于是只聽姚嶼回了他一句:“放你的屁。”

姚同學很少罵人,他話音一落地,易羿就朝徐天瑞看了過去,眼神裏一抹詢問。

徐天瑞:“……”

得,新婚老公報仇來了。

他從嘴裏擠了半天,擠出來一句:“姚哥不高興,我逗他玩呢。”

然後他看見易羿轉頭回去問某個人:“又不高興?”

徐天瑞:“?”

又?

姚嶼反射性看向手裏抓着的筆,随後意識到易羿跟他做了同樣的動作,他把手“咻”得撤回桌下,再去看徐天瑞時眼裏帶了點看死人的味道:“眼睛不要建議捐給需要的人。”

徐天瑞伸頭想解釋,餘光瞄見易羿神色裏居然也多了抹譴責的意味,他立馬嘴巴一閉,裝啞保命。

他不知道此時另兩個人心裏想的都是:又沒有換巧克力味的筆芯,怎麽是不高興呢?

下課鈴響之後,教室裏的人少了許多,姚嶼原本屬于眨眼沒的那類,今天卻一聲不吭磨蹭了許久。

徐天瑞不住校,也沒報名參加晚自習,他收拾好東西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一直到周圍一圈人都散了,姚嶼還定定地坐在位置上,面前的書跟着主人一同凝固,許久後仍停在同一頁上。

旁邊的人偏過頭低聲問:“怎麽了?”

不是不高興,也不是生徐天瑞的氣,他似乎攪在什麽心事裏,情緒有些低落。

姚嶼頓了一會兒,才說:“明天運動會。”

易羿:“嗯。”

姚嶼問:“你參加過運動會麽?”

易羿挑了下眉,見姚嶼的表情不像是在挑釁,開口答道:“小學時的事記不清了,應該是有的,去了英國以後倒是常參加,但跟國內的不太一樣。”

易羿讀的中學舉辦體育比賽時一次不會有很多項目,通常是把這些項目分開,安排在一年中的不同季節。

他們辦的比賽也很少以個人為主,多數是類似足球賽、橄榄球賽這種團體項目,而且也不止一個學校辦,一般是以學校為單位争奪區或者市內的名次。

年紀再小一些,學校辦的是趣味運動會,體育項目跟有趣的規則點綴結合起來,競技性沒那麽強。

總的來說,這算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參加同齡人已不知參加過多少次了的運動會。

姚嶼反手揉了揉脖子,聲音悶悶的:“我不是第一次參加運動會,但我是第一次報名上場。”

他說完,側頭在易羿臉上找到一絲微怔。

“沒想到吧。”

姚嶼盡量把語氣往輕松的方向拉,但說起這段從來沒有跟別人講過的往事時,嗓子仍不自覺啞了。

七歲那年他發了一場燒,約摸有半個月之久,退燒藥、點滴輪番上陣,但都是當時起效,過了幾個小時便再次燒起來。

那段時間他把醫院住成了家,楚晴一直守着他,不斷地找醫生來看,結果都是一樣的,病毒性感冒造成的高熱不退。

很多小孩都有過類似的經歷,但姚家的處理方式不太一樣,主要是楚晴。

姚嶼因為生病加年紀小的關系,對生病那半個月的記憶并不太深,但病好後的事卻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楚晴讓他休了整整兩年的學。

說來慚愧,七歲的姚同學也不喜歡上學,但小孩子懂什麽呢,他只知道他在家一樣可以學到學校裏教的東西,而且不比誰學的差。

直到楚晴把他送回學校,仍然讀一年級,理由是“身體不好”。

姚嶼在逐漸長大的過程中從蛛絲馬跡裏窺出,姚家似乎有親戚得過很嚴重的病,症狀初期跟他的發燒很相似。

盡管醫生已經百般強調他只是普通的感冒,楚晴依然不放心,觀察了他兩年,沒發現有什麽問題才讓他繼續上學,并且還叮囑老師不要讓他參加劇烈活動,因此他錯過了在楚晴眼皮底下的所有運動會。

這件事,誰提都不管用。

楚晴仿佛化身神醫,在年紀還不到兩位數的姚嶼身上看出了絕症。

說來挺可笑的。

姚立輝常在外跑動,在家的時間不多,也管不上姚嶼什麽,唯一為他做過的大概是跟楚晴吵架,東西摔的七零八碎,事後留楚晴一個人在沙發上默默流淚。

那一年學校裏教: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

那一年姚嶼還懂了:姚立輝跟楚晴吵架必定是因為自己。

如果一個人成為了家裏的引戰線該怎麽辦?

沒人教給過他答案,他從親身經歷中體會出:閉嘴就可以了。

用沉默換取一個家庭十年的安寧。

易羿安靜地聽着他把話說完,有一瞬間似乎想伸手安慰一下他,但手在空中懸浮了片刻,最終放了下去。

姚嶼瞄住那只手。

他之前斷斷續續跟易羿說過一些事,這次說完,那些零碎的片段便能連接起來,湊成一條完整的線。

湊成小姚同學成長史。

跟小易同學成長史一樣,都不是什麽好史。

他說這些并不是想尋求慰藉,包括在說的時候,因為時光過去太久他甚至都不是太難過,然而易羿的手擡起又放下,他突然間有點失落。

就好像,他其實很希望這只手能做點什麽。

易羿晦暗不明的眼睛裏映出一個神色怔忪的七歲小孩,然後是九歲,再慢慢長到十八歲。

姚嶼盯着他,看見他眨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裏面的自己臉上多了一只手。

右眼眼角被很輕的按了一下,姚嶼不受控制地閉上了眼睛。

一個同樣半啞的聲音傳來:“我看看,哭了沒?”

姚嶼:“……”

微涼的手指在他眼周撥拉了幾下,促使他不得不緊閉着眼睛。

手指還很不老實,這邊摸完,又去左眼摸了幾下,像是真的要确認他有沒有哭。

姚同學忍無可忍:“手拿開。”

易羿:“哦。”

視線恢複清明,之前的悶重感一掃而空。

姚嶼無語地看着面前的人,半天才恢複語言組織能力:“你幹嘛?”

你手幹嘛?

誰哭?

我哪句話讓你有這樣的錯覺?

我改還不行?

易羿搓了搓指尖,答道:“不幹嘛。”

感覺自己顏面盡失的姚同學并不打算放過他:“不幹嘛你摸我眼睛?”

雖說大家都是男的,也沒有上手就往眼睛上摸的吧?

姚同學對未知問題有極強的耐心和求知欲,易羿很快被他灼灼的逼視盯的沒了辦法,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無奈地說:“別那麽看着我。”

姚嶼愣了:“啊?”

“別那麽看着我。”易羿重複了一遍,說完便看向了別處。

空氣中飄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氣息,氣氛似乎不太适合說話,姚嶼驀地感覺到這句話裏夾了什麽他未曾注意過的情緒,腦子裏的思緒流動随着易羿轉頭的動作忽然變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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