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才蒙蒙亮,魏骁就醒了,他盯着周景辭看了好一陣子,心裏五味雜陳。近來他們的關系不若以前親近了,彼此有了自己的想法。魏骁很想跟周景辭聊聊,可他嘴笨,怕自己會把事情搞得更砸。他心裏七上八下的,直到周景辭從夢中恍恍惚惚地醒來,才貼過去親了親他的額頭,問,“想吃什麽?”

周景辭心裏堵得慌,他皺了皺眉頭,把頭扭到一邊,不言不語的。

魏骁瞧他這幅樣子心裏突然燃起火來,重重地呼吸了兩聲,終是沒忍住,“你倒還生起我的氣來了。”

周景辭皺了皺眉頭,他向來不擅長與人争執,更遑論對方是魏骁。他默了片刻,還沒等想好說些什麽,魏骁的氣便消了大半。這些年來,魏骁在外再威風,對周景辭卻也總是沒辦法的。他對周景辭,向來只有愛慕的份兒,哪還舍得跟他生氣太久。

“景辭,他李潤芝算什麽東西?易購是我們一手創辦的——”魏骁循循善誘,落在周景辭耳朵裏,卻終是自說自話。

“魏骁,這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李潤芝代表的是天健基金,是我們的大股東。易購是上市公司,從董事到員工,從上市主體到經營主體,不是你一個人就能左右的。”說完這些,周景辭自己都有些詫異。他匆匆低下頭去,不願再開口說話。

魏骁的心兀地顫了一下,他看着周景辭,愣了半天。

周景辭心裏亂糟糟的。這些話他已經憋了太久,久到忘了從何時開始。

魏骁像是在反應周景辭話裏的意思,過了許久,才點點頭,自嘲地笑着說,“原來,搞了半天,景辭,你竟然是向着李潤芝那狗東西的。”

周景辭的心漏了半拍兒,澀澀的,發酸發脹,他更深地低下頭去,連一句反駁都不知從何說起。

這些年,魏骁大大小小的決策,好的壞的,自己認可的還是不認可的,周景辭從來沒有反對過一次。可近來魏骁的性子愈發的急功近利起來,脾氣也日益乖張,不知從何時起,兩個人之間竟隔閡了這麽多。

或者說,他們之間的隔閡從來都是存在的,一個激進、一個保守,一個好高骛遠、一個思慮過重,他們是兩個極端。只是,這些年,周景辭将這些統統壓在了心底裏。

誠然,易購是魏骁一手創建的,更包含了他們兩個人無數的心血。可易購發展到現在,已經不單單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了。這是一家美股上市的大型企業,其發展不僅關乎他們二人,更有基金公司的限制,有無數股東的期待和監管機構的審查。

這些年,魏骁帶着他的易購一路高歌猛進,從中關村潮濕的地下室,到街頭破破爛爛的出租屋,從零星幾個注冊用戶,到易購正式在紐交所上市,他們一起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刷完了這個領域幾乎所有的副本,這一切明明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可這一切對于周景辭來說,卻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易購發展得太快了,快到魏骁早已不足以控制它。

想到這裏,周景辭心裏更是翻湧起一陣酸澀來。他理解魏骁所有的野心、抱負,心疼他的付出與努力,可心底裏另一個聲音卻不停地告訴他,如果魏骁不改變自己的觀念,他早晚會不适合做這個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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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骁不知道周景辭心裏這些彎彎繞繞,瞧他低着頭不說話,洩了幾分氣,他吸吸鼻子,讨好地揉了揉周景辭的頭發,見周景辭仍是低着頭不肯搭理他,讨了個沒趣,自顧自地推門走了。

魏骁離開後,周景辭只覺得自己頭痛欲裂,他難得賴了次床,輾轉着又找不回睡意來。到了九點,才掙紮着起身,簡單吃了點面包,開着自己的A8去了公司。

一路上,周景辭都打着腹稿,進了公司就準備去辦公室裏尋魏骁,推門進去卻沒找到他的人。他與魏骁在公司并沒公開關系,但人人知道,他倆是鐵兄弟,永遠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如今,明眼的人都看得出,魏總與周總監,早已經是“同床異夢”了。

回辦公室的路上,恰好碰到了李潤芝,周景辭笑着與他打了個招呼,卻被李潤芝叫住,“周總監,有沒有興趣跟我聊聊?”

周景辭皺了皺眉頭,這些年,李潤芝不是沒拐彎抹角地離間過自己和魏骁的關系,周景辭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向來不多接觸,只不過,往日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今日,他卻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

李潤芝坐在辦公室裏,一邊翻着報表,一邊喝了口茶,周景辭坐在他對面,知他是故意拿喬,卻也無計可施,只得等着這尊佛開話。

“景辭,你是人大會計碩士出身的,經營企業,你比魏骁在行。”

周景辭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跟魏骁是老鄉,是發小,我也知道魏骁對易購勞苦功高——可做企業,講究的是各司其職。現在,易購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易購了,魏骁也該學着變通了。”

“周總監,以您在易購的資歷,以您的能力,又何必屈居人下呢?就算您與魏總有協議在——”

周景辭笑了笑,打住了李潤芝的話。他知道,李潤芝今天想說得何止是“各司其職”,而是在勸自己取而代之。他也知道,李潤芝說自己不必屈居人下,不是真的覺得自己能力比魏骁強、或是對易購勞苦功高,而是因着易購在開曼群島的上市主體,他周景辭其實占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權,是易購真正意義上、名副其實的大股東。

周景辭遠比李潤芝要了解魏骁,他想得到的,周景辭心裏早就有了譜。可他與魏骁的關系又何止是老鄉、發小這麽簡單,魏骁就是他的命。若不是他将魏骁看得那樣重,要不是太過于心疼魏、理解魏骁,易購早在當年赴美上市的時候,就合該改名換姓了。

可周景辭做不到。

魏骁沒來公司,他心裏堵得慌,什麽都幹不下去。索性一個人跑去了香山。魏骁喜歡運動,跑步、爬山是他最愛的。他尤其喜歡往沒人的地方跑,越是荒涼,他越愛探索。只不過,如今家住北京,工作又忙,少有機會去外地尋個野山爬。香山,倒也聊勝于無。

如今正是初秋,楓葉将紅未紅,煞是好看,此時既不是節假日,也非周末,來來往往的,大多是些老頭老太太,看着他們慢悠悠的彼此相攜,魏骁狂躁的心稍稍平靜了些。

回到城區時,正值晚高峰,魏骁整整在三環邊兒上堵了兩個鐘頭,那股子躁又犯了上來,索性不回家了。他在京城混了這些年,自然是有些狐朋狗友的,一聲招呼全來了。

魏骁平日雖時常與那些方宇那群富二代厮混,卻不敢玩得過火,他已經有周景辭了,歡場裏的男男女女,确是入不了他的眼。

魏骁在他們這些人裏,公司開得最大,脾氣也最大,帶頭大哥不叫姑娘少爺,方宇他們這些小弟自然也端着,更何況誰人都看得出魏骁心裏有事,窩着火沒發出來呢,是以酒局過半,都有點興致缺缺。

魏骁出來了一天,手機早沒電了,周景辭打不通,只得作罷。他今天早早的回了家,本想跟魏骁聊上一聊,卻找不到魏骁的人影。

以往,魏骁很少出去的,就算是陪官員陪領導這樣必不可少的應酬,也是能省則省。這兩年,他兩人生出裂縫,魏骁不着家的日子也愈加多了起來。每每帶着一身酒氣回來,周景辭都覺得心髒被人攥得生疼。

魏骁胃不好,卻總是不知注意。周景辭替他幹捉急,魏骁自己,卻總是滿不在意。周景辭在沙發上一個人坐了一會兒,心裏難受得緊,卻也無計可施。他不是那種戀人不回家就奪命連環call的人,那樣太狼狽,也太難堪。于是他只是握着手機,久久地放空自己。

不過,這場獨角戲周景辭也沒能演多久,晚上**點的時候,魏昭踩着七厘米的華倫天奴高跟鞋,風風火火地敲門,來了他們家,?也不見找自己親哥,環住周景辭的脖子,撒嬌道,“哥哥,你怎麽悶悶不樂的。”

周景辭微微掙脫了一下,怕她摔倒,又輕輕扶了一下,随後溫聲叫她“昭昭”。

魏昭來了,周景辭自然不敢再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他怕魏昭擔心,也怕魏昭跑去責難自個兒的親哥。

當初,魏骁不僅給周景辭在這寸金寸土的地界買了別墅,還連帶着送了隔壁那套給魏昭。一來是心疼自己妹子,二來是為了掩人耳目。所以,在外人眼裏,這些年魏骁一直是與妹妹魏昭住一起的,卻不知道他竟一直跟一牆之隔的財務總監睡在同一張床上。

魏昭雖有先天性哮喘,自幼體弱多病,卻生得高挑美麗,活潑大方。人道長兄如父,她卻向來瞧不慣自己哥哥的做派,兄妹倆見了面就吵,可唯獨喜歡周景辭溫潤平和的性子,兩人的關系倒比親兄妹還要好上不少。是以,魏昭見了魏骁,叫“哥”,見了周景辭,卻是要叫“哥哥”的。

周景辭陪着魏昭說了會兒話,這丫頭鬧騰得很,有她在身邊,周景辭才漸漸舒緩了情緒。魏昭年方二十八,是北京著名高校的女博士,平日實驗任務繁重,又忙着畢業,是以沒聊太久,就打着哈欠回家去了。臨走,才想起什麽,從lv托特包裏掏出個紫色的小盒子,上面還畫着大尺度的繪畫,神秘兮兮地放在周景辭手裏,說,“哥哥,你試試,保準好。”

周景辭一猜便知那裏面放了些什麽,一張蒼白的臉霎時紅得熟透了,他咬了咬下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魏昭最愛看他這副樣子,朝他眨了眨眼睛,一搖一擺地回自己家去了。

周景辭失笑,随手把小盒子丢在了茶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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