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個冬天對易購來說無疑是艱難的,股價持續低迷,天健基金的打壓,一個接一個的麻煩,像重錘一樣打在周景辭的心口。

前期高漲幅帶來的股市泡沫,使得中國概念股在這個冬天整體跌幅達到百分之20%以上,互聯網行業更是人人自危。

支通寶為獲得國內第三方支付牌照,單方面終止了馬裏巴巴與支通寶的VIE協議,讓VIE結構在法律上的不确定性徹底暴露。支通寶的變股,導致大量海外投資人、基金對中國股票喪失信心,紛紛抛售[1]。随後不久,二威教育的和鼎和控股事件等VIE醜聞轟動了整個中美投資圈,鼎和控股于納斯達克退市[2]。美國國會甚至對國內的投資者做出警告,要求投資者慎重選擇以VIE架構上市的中國互聯網企業,并尤其強調了VIE結構的政策風險與道德風險。

随着紐交所對中概股監管的加強,國內一些公司借殼上市的現象浮出水面,大量中小公司涉及業務虛假、財務舞弊,給中概股帶來了巨大的負面影響。

低迷的宏觀環境、支通寶的變股、分析師的隔岸觀火,政策的不穩定性,匮乏的具體規則、大量關聯交易和轉移定價帶來的稅務風險、利潤轉移導致的外彙管制風險······

周景辭深知,這将是易購自創立以來所面臨的,第二次重創。周景辭忙,魏骁也忙。兩個人的心時時懸着,生怕稍有不慎,多年的苦心經營毀于一旦。

時間一周周過去,易購的股價一路下降,例會上,每個人都惴惴不安,每個人都各懷心思,在這艘船風雨飄搖之際,所有的問題都一個個彰顯出來。

自那日周景辭在例會上善做主張以後,他與魏骁的關系跌至冰點。魏骁沒有跟他談過這件事,魏骁不開口,周景辭就不敢提。

他不知道魏骁如今是何想法,他只是悶着頭,硬撐着一口氣兒,接過了易購的方向盤。

當年易購赴美上市以後,人人都知道易購的上市主體是開曼公司,而開曼公司的大股東不再是持有易購經營主體百分之四十九股權的天健基金,而是原本持有易購百分之二十股權的周景辭,通過代持魏骁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成了易購名副其實的最大股東。

沒人知道周景辭究竟為何會代持魏骁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不過,大多數人都猜想這是魏骁為了制衡天健基金特意布下的,而魏骁和周景辭之間,必然有不為人知的代理協議。親兄弟還要明算賬,魏骁與周景辭關系再好,也不會平白讓他得了百分之三十的股權。更何況,易購本來就是魏骁一手創建的。

那次例會以後,周景辭竟開始一步步越過魏骁下達指令,逐漸接手了魏骁的權限,魏骁不僅沒有發火制止,反而進一步讓權。

周景辭一改往日對魏骁的恭謹态度,大有取而代之的意思。一時間,公司裏衆說紛纭,有人說,當初魏骁與周景辭簽訂的合同本身就違反了民法基本理論,魏骁沒什麽文化,自然玩兒不過搞資本運作的周景辭,實屬被周景辭坑了,如今,權利得不到法律的保護,只能認栽;更有人取笑說,魏骁當初為了壓制李潤芝這老狐貍,沒想到把便宜讓給了周景辭這頭虎,最後竟是被自己的好兄弟擺了一道。

他們猜對了一半,卻怎麽都不肯相信,魏骁真的那麽傻,連份協議都沒有,就将易購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拱手讓人。

有時候,連周景辭自己都有過片刻的失神,他想,魏骁是真的很在意自己。

宏觀經濟環境的低迷、管理層鋪天蓋地的負面新聞、質量風波······林林總總,相互作用,易購的股價一路走低,破發[3]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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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易購開盤股價暴跌4%,以每股14.3美元的價格收盤,上市以來,首次跌破15美元的發行價。

此時的易購,正如同一艘瘋狂下沉的大船,再無人可以控制。

易購破發後,周景辭在書房呆了一整晚,反複刷新着頁面,手邊的煙抽完一根接着一根,竟是一夜沒睡。

魏骁站在門外,幾次想要推門進去,勸他早些休息,卻終是什麽都沒有說。

破曉之際,美股收盤,周景辭才趴在桌子上稍稍休息了一會兒,等他從書房出來,準備洗個澡去上班,才發現魏骁已經不在了。他又跑下樓去,看到餐桌上擺了個餐盒,是他與魏骁早晨常吃的那一家,餐盒卻沒有被打開過,顯然魏骁買來後并沒有吃。周景辭吸了吸鼻子,魏骁胃不好,每每不吃飯,總是會難受好幾個小時。

可魏骁卻總記得給自己買早飯。

周景辭的心狠狠抽了兩下,卻無暇顧及。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易購是魏骁的心血,是他們兩個人十幾年的青春,他不能看着這艘船徹底沉沒。

例會上,周景辭詳細分析了易購破發的原因,宏觀環境的影響,二威、鼎和、尤其是支付通三家公司的惡劣行為造成的國際投資者對中國企業的不信任,易購本身市盈率過高等等等等······

這次破發,對易購上下都是個醒鐘,卻不需過分悲觀,畢竟,在行業整體跌幅超過百分之二十的如今,易購能維持這樣的情況,已是萬幸。更何況,股價對企業來說只是一部分,抛去股市,易購還有很多更重要的東西。

市場占有率、品牌形象、供應商、供應鏈,這些都是易購亟需維系的。

周景辭一改往日風格,大刀闊斧定下了十幾項規定,一場會議兩個多小時,他口幹舌燥,卻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

會議結束後,他才向四下一瞥,卻發現魏骁站在會議室外面,透過玻璃窗,一直看着自己。周景辭的心一縮,他急急地想出去找魏骁,卻被遠遠地落在了後面。

魏骁大步流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正欲關上門,卻被緊跟在後面的周景辭抵住,魏骁居高臨下,看着周景辭的臉,神色有些複雜,卻終是不舍得在秘書面前給周景辭難堪,将人大力地拉進辦公室,“啪”地一聲,将門鎖上。

周景辭低着頭,他不知該如何面對魏骁,他緊緊攥着自己的手,正當他思忖着如何解釋時,魏骁将他整個扣在牆上,用力吻了下去。

魏骁在外再怎麽桀骜無禮,對待周景辭總歸是溫柔的。這是他用心呵護了二十年的白玫瑰,是長在他心尖上、埋在他血肉裏的人,他舍不得半分粗暴。

他從未這般急切過,拼命想要占有、想要征服,想要在周景辭的身上刻滿他的名字,想要他們的骨與骨、肉與肉,統統融在一起。

周景辭幾乎失去了呼吸,他任由魏骁在自己靈魂中肆虐,吞吐着魏骁所有的憤怒與愛恨。

風雨過後,周景辭躺在寬大的桌面上,文件、紙筆,散了滿地。

魏骁撫摸着他的臉頰,摩挲着他的發絲,聲音輕柔,“你愛我,對吧。”

周景辭好想哭,他皺着眉頭,艱難地點點頭,說,“我愛你。”

魏骁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刻,他心裏想的卻是,你還愛我麽,你竟然還愛着我。

這件他篤定了十幾年的事情,如今卻似個笑話了。

魏骁親了親周景辭的額頭,說,“沒關系。”

周景辭的神色恍惚了一下,他以為魏骁是在對自己說,他不怪自己架空了他。可魏骁卻是在說,沒關系,就算你不愛我也沒關系,我愛你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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