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幾天過去,魏骁對周景辭的反感倒沒有以前那麽強烈了。
無論如何,周景辭都是個大方且溫柔的戀人,哪怕是對自己有所隐瞞,哪怕這些溫柔與深情之下都另藏玄機,也斷然算不上是個令人讨厭的家夥。
周景辭的眼睛很黑,望着像泓深潭,久久看不見底。他常愛盯着魏骁看,一看就是好久。
有時候,魏骁會覺得周景辭看的人分明不是自己。他只是透過自己的肉體,去看另一個遙遠而陌生的人。
這讓魏骁生出幾分莫名的憤怒來。
他知道,自己與當初那個擁着周景辭坐在泰山之上的愣頭青明明就是一個人,可失去的記憶,錯過的歲月,割裂的情感,讓他平白生出幾分自己做了自己替身的荒謬感來。
這種感覺讓人很無力,也很無措。
他不知道自己此時對周景辭究竟是怎樣的感情。
他們每天睡在同一張床上,吃着一口鍋裏做出來的飯菜,他明明對周景辭沒什麽興趣,明明看着周景辭這張寡淡的臉,他只覺得無聊而已。
可每當他注意到周景辭投來的那道悠長的目光,每當他聽着周景辭口中講得那些過去的故事,看到家裏那一沓沓的照片,他卻覺得好妒忌。
他竟然在妒忌自己。這個想法讓他覺得可笑卻又無奈。
最初的幾天,周景辭對魏骁很是緊張。
上午在公司裏就算再忙也會抽出時間來給魏骁打個電話,确定他在家裏好好呆着才放下心來。下午則早早回家,或是教魏骁知識,或是安安靜靜地看着他玩游戲機。
魏骁知道,周景辭這是怕自己又跑了。
起初他也煩,這麽大年紀的成年人了,誰愛受人監管呢?可周景辭總是好聲好氣地面對他,魏骁心中有火在燒,卻也不好發作。
漸漸地,魏骁便習慣了。
Advertisement
過了一個周,周景辭才慢慢對魏骁放下心來,總算肯放他自個兒出門去了。
魏骁對北京雖有點印象,以前那些整日厮混的狐朋狗友卻誰都不記得了,更何況周景辭還刻意隐瞞,有意把自己藏在衆人的視線之外,所以,饒是他能出門了,卻也無處可去。
別說吃飯喝酒找不到人,就連打個麻将都尋不到牌友。
魏骁開着周景辭的A8先是去了吳翼工作的飯店,把那部最新款的iPhone手機塞給了吳翼。
吳翼嘴巴往下一拉,下一秒眼眶裏就滾下淚水來。
魏骁心有不忍,拉着他安慰了好久才走。
接着,魏骁圍着北京城從上午轉到傍晚,最後把車停在國貿的停車場,索性尋了個高檔玉店,刷了十幾萬塊,買了塊兒上好的玻璃種飄墨綠翡翠平安扣,準備送給周景辭做禮物。
付完了錢,魏骁才忽地想起來,自己如今刷的是周景辭的副卡。
花着別人的錢為別人買禮物,倒真是沒什麽意思。
魏骁怏怏不樂,又開始對周景辭心生不滿起來。
自己活到三十幾歲,又是個大公司的創始人,怎麽會一點積蓄都沒有呢?
可周景辭偏偏不肯把自己的卡還給自己,非要給自己辦張什麽勞什子的副卡。
周景辭越是提防着魏骁,魏骁就越知道他倆之間必定有問題,而絕非是周景辭表現出的那副海晏河清、伉俪情深。
魏骁也曾在網絡上檢索他們兩個人的名字,可搜來搜去,查到的無非是些沒頭沒尾的新聞罷了。
唯有一段兒周景辭接受采訪的視頻,從同床共寝到同棺而卧的說辭雖是動人,可說到底,卻也是周景辭的一家之言,做不得真。
想到這裏,魏骁選玉時的滿心歡喜,一下子就碎了滿地。
回到家中,周景辭正坐在桌前等他吃飯,見他來了,迎上來先是替他換了雙拖鞋,又把他黑色的風衣外套脫下來,挂在架子上,柔聲問道,“去哪了?”
魏骁心有不滿,知他想問自己這十幾萬塊錢花在了哪裏,卻故意不跟他講話,拉着張臉就徑直走到餐桌前。
周景辭看他這樣,心裏惴惴難安,扯了個不甚真心的笑容,又問道,“累麽?”
魏骁聳聳肩膀,心想周景辭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現在整日一件正事兒都沒有,每天無非是健身吃喝學習罷了,哪有什麽累不累的呢?
周景辭見他不願搭話,便不再自讨沒趣,一頓飯吃得沉默壓抑。
晚上臨睡前,魏骁終于不再拿喬,暫且放下了心裏的憤懑不平,他把平安扣往周景辭身前一晃,“送你個新的,別再整天帶着那塊兒糯種的破玉了。”
魏骁想,周景辭好歹也是個大公司的財務總監,住着千萬豪宅的人,怎麽能天天帶着塊兒劣質的糯種玉呢?
周景辭怔了一下,伸手捏了捏那塊兒晶瑩剔透的平安扣,絲絲墨色暈出典雅大方的調子,一看就知是上等的玻璃種翡翠,這十幾萬花的委實不愧。
他笑了一下,把平安扣接過去,攥在手心裏,溫潤細膩的觸感,讓他的心驀地軟成了一灘。
周景辭溫聲說,“謝謝你。”
周景辭膚色白皙,這塊兒玉帶在身上,最稱他不過。
想到這裏,魏骁的神色稍稍柔和了幾分,心情也舒緩了不少,接着就把手覆在了周景辭的脖頸後面,正要解下他脖子上帶的那塊兒不順眼的玉觀音。
周景辭的身體卻一僵,他緩緩轉過頭來,面對着魏骁,神色有些尴尬無措,他咬了咬嘴唇,直到一張薄唇沒有血色了才倏地松開牙齒,“我……我不想換。”
魏骁臉上淡淡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他的胸口蹭蹭地冒出股火,接着,臉上的肌肉顫了兩下,表情也變得猙獰起來,幾秒過後,他壓着聲音,問,“為什麽?”
周景辭咬了一下嘴唇,小聲說,“這是你大一那年攢了好久的錢才買來送給我的……”
魏骁扯了扯嘴角,掰住了周景辭的下巴,讓他看着自己的臉,質問道,“以前送給你的就金貴,現在給你的就不放在心上?”
周景辭說不出話來。
魏骁氣笑了,他什麽都管不了了,一股腦把心裏話捅了出來,“怎麽?我就站在你眼前,你還要想着以前以前以前麽?你當我死了麽?還是當那塊兒破玉是遺物了?”
周景辭睜大了眼睛,睫毛忽閃忽閃的,眼神中盡是震驚與憤怒,他嘴唇哆嗦着喊出句,“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魏骁深深吸了一大口氣,知道是自己是口不擇言了,卻也沒心思道歉,他松開自己擒住周景辭下巴的手,陰沉着臉坐到床上。
周景辭被他氣得心絞痛,站在那裏渾身都發顫,一張臉漲得通紅。他大口喘着粗氣,怎麽都不肯相信,眼前的魏骁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字字句句,分明是在誅他的心。
周景辭兀自氣了半夜,沒等到魏骁的道歉,卻等來了他“呼呼”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