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兩人剛剛開始緩和的關系再次跌入冰點。
魏骁心裏有怨,周景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兩個人卻只把滿腔憤懑憋在心裏,誰都不肯講話。
周景辭一整夜都沒睡着,好在第二天是周末,好歹在床上稍稍躺了一會兒。
魏骁則仰在客廳沙發上,把腳高高地翹在茶幾上,用周景辭最讨厭的姿勢,半躺着給吳翼打語音。
周景辭胸口一陣陣的鈍痛,恨魏骁口無遮攔,又怨他不懂得自己的心意,可思來想後,卻發現到底是自己先做錯了。
如今的魏骁不再是那個陪伴自己了二十幾年的人。
他忘記了以前的事情,自然不知道這塊兒玉觀音對兩個人的意義,不清楚多年前的那個雪夜,他們捧着烤地瓜在冰天雪地中漫步時是怎樣的幸福與浪漫,也不記得不久前發生在這件玉觀音上的荒唐事。
想到這裏,周景辭不禁苦笑。
當初的魏骁對這塊兒玉是多麽的小心在意啊,就連自己把它摘下來放進和尚手裏,都要氣急敗地壞發上好一通的脾氣。
以前,周景辭嫌棄魏骁太過小心眼,又沖動偏激,到現在才發現,原來那些所有的固執與過火,竟是那麽的可愛。
可如今的魏骁又有什麽錯呢?
他好心好意地為自己選了塊兒品質上佳的翡翠,又滿心歡喜地要親自為自己換上,可自己卻說了什麽呢?
非但沒有謝意,反而将一盆子的冷水潑在魏骁身上。
魏骁是一個多麽驕傲的男人啊,可自己卻總是讓他下不來臺。
當初在易購高層會議上就是這樣,此番又是如此。
在過去的許多年裏,周景辭都很少忤逆魏骁的意思,尤其在外人面前,總會維持着自己愛人的自尊與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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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近一兩年來呢?
自己又是怎樣做的呢?
就算他們意見不合,觀念不符,可分明有那麽多的機會去溝通,理解彼此,體諒彼此,可自己卻偏偏選擇了最壞的那種,将赤裸的背叛擺在魏骁面前。
明明知道魏骁失憶了,明明心裏清楚他是無辜的,可感情上卻依舊端着那些不甘心,非要在一塊兒玉上與魏骁鬧別扭。
總歸是自己的錯,沉湎于過去,而傷了現在這個無辜的魏骁。
想到這裏,周景辭便慌慌張張地起身。
他與魏骁本就隔着二十幾年歲月的鴻溝,有縫隙有裂痕要好好填補才是,怎麽能這樣對他使性子、打冷戰呢?
他急忙走出卧室,拐到樓梯口,正準備走下樓去,卻聽到魏骁在講電話。
周景辭本想直接過去,電光石火間,卻突然想到了這通電話會是打給誰的。
他驀地停住了。
魏骁嘻嘻哈哈的聲音在空氣中擴散,鑽進他的耳朵,也刺痛着他渾身每一個毛孔。
他側了側身子,扶住扶手。
“我喜歡他?”魏骁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別逗了,我怎麽會喜歡他?像周景辭這種古板死正經的人,估計就算是做,愛也得遵守他的那套清規戒律,非傳教士體位不肯幹,像個木頭似得,能有什麽意思?”
電話對面的人了說些什麽,周景辭聽不到,他只能聽到魏骁誇張的笑聲,一路從客廳傳到了二樓,每句話都像是一根針,針針刺進自己的心髒。
只是幾分鐘,周景辭忽就覺得自己老了許多,而那個相識多年的男人,就連面目都變得模糊起來,只剩下一具看不清的空殼,在這裏刀刀剜着自己的心。
這真的是愛了他二十年,愛到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麽?
他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怎麽能把自己的顏面、尊嚴、感情,統統丢在地上,臨了還要用力踩上幾腳?
周景辭渾身的肌肉都顫抖着,他用力扶着扶手,才勉強站得住,整個人像是放進了油鍋裏慢慢煎熬,不過一會兒工夫,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
這些日子以來,魏骁明明已經不再排斥周景辭了,可他卻偏偏要說這些難聽的話出來,一來是為着自己內心的憤懑不滿,不滿周景辭總像是透過自己去看另外一個人,亦不滿周景辭對他的隐瞞。二來則是為了在那個無辜又可憐的孩子面前充面子。
魏骁的聲音是那麽的不屑一顧,仿佛兩個人多年的感情、多年的堅守與忠貞,于現在這個的他而言,只不過是個笑話,“況且他年紀還這麽大了,有什麽好稀罕的?”
“我現在還有點兒事情沒搞明白,你等着,以後我肯定去找你。”
……
太恥辱了……
周景辭一生當中,從未受過這般的羞辱。他再也聽不下去了,用力地抹了把臉,快步下樓,走到魏骁面前。
魏骁本沉浸在自己的嬉笑嘲弄中,乍一看到周景辭,吓了一大跳,腿倏地從茶幾上放了下來,下一秒,“嘭”地一聲,将電話失手掉在了地上。
電話對面的男孩還在激動不已地說着什麽,叽叽喳喳的,聲聲落在周景辭的耳朵裏,倒像是魔咒一樣。
周景辭彎下腰,把手機撿起來,遞還給魏骁。
魏骁慌張極了,他連忙挂死了手機,低着頭不敢看周景辭臉上的神色。
兩個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皆是沉默不語,僵持不下。到最後,魏骁連脖子都覺得僵**,他皺着眉頭,心裏後悔極了。
明明他心裏不是這樣想的,他就只是随口說說而已啊。
周景辭心痛至極。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魏骁會用這些話,在外人面前羞辱自己,他覺得自己就好像案板上那條無助的魚,而魏骁就是那個拿着刀俎的人。
魏骁太知道怎麽傷害自己了,也太能牽動自己的情緒了。
他知道自己渾身上下最敏感脆弱的地方,亦知道自己有多麽在意這份感情。
周景辭的神色難過極了,而難過之餘,還多了幾分失望。
起初,魏骁選擇跟自己回家,答應跟自己好好在一起時,周景辭心底是開心的。
他想,就算魏骁失去了記憶,但對自己到底還是有心動、有憐惜的,可漸漸的,他卻明白過來,事情并不是這樣的。
魏骁竟是為了錢財與地位才選了自己。
以前,周景辭總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了解魏骁的人,明白魏骁所有的野心與抱負,理解魏骁的狂妄與驕傲,也了解魏骁最不為人知的溫柔與包容。
可現在,周景辭卻有些不确信了。
他不知道這些年認識的究竟是真正的魏骁,還是以前那些表現出的溫柔與忠誠,都是魏骁為了迎合自己而戴上的一張又一張面具,裹上的一層又一層外衣。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周景辭一聲重重地嘆息打破了僵局,魏骁這才提起膽子來看了他一眼。
不知怎地,魏骁竟覺得心髒抽搐了幾下,連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尖銳的疼痛。
他不知道這是深深刻在這具肉體中的記憶,還是周景辭眼裏的悲恸,已然刺中了他頑劣而堅硬的心髒。
周景辭沒再說話,他帶着周身的蕭條與疲憊,轉身上樓,回了卧室。
魏骁則靜靜地在客廳坐到深夜,連阿姨做好的晚餐都沒吃,任由疼痛從胃部發散開來,亦任由自己的手機一聲又一聲的響着。
直到夜闌寧靜,魏骁才回到卧室,他心裏既有恐懼不舍,亦藏着憤懑不滿,睡也沒睡踏實,半夜沒征兆地倏然醒了過來,卻看到周景辭仍保持着臨睡前坐在床邊兒的姿勢,周身隐匿在黑暗之中,卻不知是在想什麽。
魏骁心裏頭的憤懑就像個氣球,突然就撒了氣。
到底周景辭也沒做錯什麽。
戀舊不算個壞品質,更何況,當初那個貧窮又沒品位的愣頭青,分明就是自己啊。
他盯着周景辭的背影看了許久,胸口就像是壓了塊兒巨大的石頭,悶得他連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可若要他道歉,他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
再次閉上眼睛前,魏骁想,自己大概還是在乎着這個人的吧。
哪怕他瞞了自己許多,哪怕他沒能給出所有的真誠,自己卻還是在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