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周景辭沒再提起昨日的尴尬與難堪。

他就像是給自己的情緒與痛苦安了個閥門,将那些尴尬的羞辱統統關在了昨天。

他當然忘不了魏骁口中的每一個字,亦無法原諒這種冷漠而殘忍的羞辱。可他依然愛着魏骁,只能選擇将這些痛苦封存。

魏骁後悔了。

從他第一眼看到周景辭臉上失望的表情時就後悔了。

他不該說出那些混賬話,亦不該将旁人的真心放在地上碾壓。可隐隐作痛的愧疚堵在嗓子眼,卻總是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更何況,周景辭不提,他又哪有勇氣主動說起呢?

兩個人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刻意做出一副海晏河清的模樣,只是這平靜之下,蘊藏了太多難以觸碰的暗流。

比起魏骁的抓狂,周景辭顯然深谙此道,他臉上的平淡仿佛他真的全然不在意一樣,而這些過分的平淡,就更激起了魏骁的恐懼與悔恨。

他看不穿周景辭沉靜的身軀之下,隐藏着怎樣洶湧的情緒。

就像他猜不透周景辭深情的作态之下,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晚上,周景辭甚至還神色如常地陪魏骁一起吃了頓飯,直到八點鐘,才換了身西裝準備出門。

魏骁瞧他要走,頓時慌了神,從沙發上站起來,舔了舔嘴角,問道,“你去哪?”

周景辭皺了一下眉頭,卻很快恢複了往常的溫潤模樣,柔聲說,“去公司,處理點事情。”

魏骁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手,卻連挽留都無從說起。

周景辭開着自己的A8徑直向吳翼的居所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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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小區樓下時,屋裏的燈還是暗着的,周景辭刷了門禁,乘電梯到了吳翼住的那一層,他沒開門,只靜靜地等在屋外。

吳翼嫌餐廳裏的工作辛苦,時時都要站着,不是端菜就是倒水,前幾日又與老板娘起了沖突,現在已經不在那裏做了。

經人介紹,他換了份在KTV的工作,每日無非是帶顧客進包間,或是給客人送些飲料水果,而且還做一休一,薪資豐富,輕松得很。

周景辭自然不知道這些,他還只當吳翼在餐廳裏工作,于是立在門前,從九點鐘一直等到了十二點,卻仍是沒見吳翼回家。

他不肯放棄,心裏又存着太多事情,倒寧願等在這裏,也不想回家面對魏骁的冷漠與殘忍。

早晨六點鐘的時候,吳翼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從電梯裏走出來,一見到周景辭,頓時像腳上安了個彈簧一樣地彈了起來,警惕地嚷嚷道,“你來幹什麽?”

說完這句話,吳翼才意識到這本就是周景辭的房子,想到這一茬,他更是警覺起來,上下打量着周景辭,“你想幹什麽?”

現在的吳翼,已經不再是幾周前那個從鄉下初來乍到的懵懂少年了,尤其他接觸了KTV裏的不少朋友,不光會打扮了,心野了,就連膽子也大了不少。

如今,他才不怕周景辭呢。

周景辭剛一見到吳翼,腦海中就浮現出昨日魏骁那通羞辱的電話。

他心裏一片漆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來是想跟你談筆生意。”

魏骁不尊重周景辭,吳翼自然也瞧不上他。

吳翼輕蔑地盯着這個正經而刻板的男人,甚至刻意地品鑒着他臉上的每一條皺紋和頭頂上的每一根白頭發,半響過後,扁了扁嘴,“我跟你有什麽好談的?”

周景辭托了托自己的眼鏡,亦細細打量着吳翼。

這無疑是個年輕的孩子。十七八歲,最是熱烈又充滿朝氣的年紀,惹人喜歡也是自然。

他笑了一下,說,“離開魏骁吧。”

吳翼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說什麽?”

周景辭一字一句道,“離開魏骁吧。”

吳翼勾了勾嘴角,“啧啧”了兩聲,似是不相信周景辭這樣的社會精英口中會說出這般可笑的話,“你讓我離開就離開,憑什麽?他已經不記得你了,誰知道你的鬼話是真是假?誰知道你到底安得什麽心思?”

周景辭深深吸了兩口氣,把姿态放低,“我很愛魏骁。所以我很感謝你和你的爺爺,真的。無論你們以後在生活上有什麽困難,只要我能幫上忙,我一定義不容辭。”

吳翼從鼻子裏發出“哼哼”兩聲,“你愛他?可他不愛你,他愛的是我。”

周景辭怔了片刻,露出一個有些迷茫的表情,須臾過後,徐徐說,“你還年輕……你不懂得……”

吳翼煩躁地轉來轉去,聽到周景辭說起這個,直接跳到了他面前,“我懂!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在一起很快樂!”

周景辭已經不想再從吳翼口中聽到這些了,他皺了皺眉頭,神色間流露出淡淡的厭倦。他不徐不疾地拿出一張不記名支票來,“這是張二百萬的支票,十天內你親自去銀行取款轉賬,或者直接轉讓給別人也可以。”

“拿着錢,離開北京,不要再回來了。”

吳翼的眼神幾經流轉。剎那間他想到了許多。

這些天以來,吳翼當然沒有閑着坐以待斃。

他查了許多關于周景辭、魏骁、易購的資料,從微博豆瓣天涯翻出了好些有趣的故事來。

他知道,周景辭和魏骁的關系絕非周景辭所表現出來的那麽幹淨純粹,一定有更多的秘密藏在這段往事中。

無論是那段幾經剪輯的電視采訪還是周景辭後來對魏骁表現出的深情,說到底都是周景辭的“一家之言”。魏骁當初究竟是怎樣看待這份關系的,現在誰都猜不透,包括魏骁自己。

可這是整整二百萬。

KTV裏的富二代、官二代們一擲千金,一個晚上就要花掉成千上萬塊錢,可他有什麽?他有的只是自己的年輕與力氣罷了。就算他在北京拼死拼活幹一輩子,也未必能賺到二百萬……

這個數字,是以前生活在小村莊裏的他想都不敢想的。

“拿着這筆錢,去你們的省城買套房子,剩下的錢留着好好過日子,難道不比留在北京漂泊好麽?”

吳翼的眉毛抖了兩下,不自然地搓着自己的衣角。

周景辭循序漸進,“聽說你爺爺已經七十歲了,老人家身體也不太好,他操勞了一輩子,你也不想他生了病都沒錢治吧。”

周景辭的話正中吳翼下懷。

吳爺爺已經不小了,身體亦不算硬朗,早晚會有進醫院的那一天。他們爺孫倆這些年疏于農事,家裏全靠小小一間店鋪營生,留下的積蓄不多。

想到這裏,他的心情更加動搖了。

“我心軟,給你這個數”,說着,周景辭比劃了個二,“可魏骁心腸硬,想必你也看出來了”,說道這裏,周景辭不自然地皺了一下眉頭,“若是有一天,跟你講這筆交易的是魏骁自己,你能拿到的,可就要打個對折了。”

吳翼咬着嘴唇,額頭上流出汗水來。他靠在牆面上,微微彎下腰去。

周景辭感念吳翼爺孫倆對魏骁的救命之恩,無意逼他。他看出了吳翼的猶豫,把支票放在吳翼手裏,“拿着吧,轉出錢以後,盡快離開。以後好好過日子。”

吳翼無聲地接下支票,他看着周景辭大步離去,電梯門緩緩關上的剎那,吳翼“噗通”一聲,癱倒在地上。

周景辭的話不假。

魏骁心腸硬,人也冷淡,縱然自己對他有恩,又有了魚水之情,可倘若魏骁有一天真的要放棄自己,能給出的絕對不會是這個天文數字。

可魏骁真的會放棄自己麽?

現在的魏骁對周景辭毫無感情可言,對自己卻是尚有憐愛的,要是魏骁願意選擇自己呢?

吳翼好不甘心。

他們明明是戀人,明明已有歡愛之實,為什麽周景辭卻偏偏要橫插一道。

他反複思量着,電光石火間,吳翼突然想到了許多。

魏骁與周景辭以前是戀人不假,可微博中的八卦言之鑿鑿,那麽在魏骁失憶前,他們真的還是戀人關系麽?

魏昭是魏骁的妹妹不假,可兄弟阋牆自古有之,有層親緣關系在,就一定值得信任麽?

如果魏昭與周景辭幹脆是狼狽為奸呢?

周景辭究竟是真的愛着魏骁,還是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個圈套呢?

吳翼反複看着周景辭當初的電視采訪,額頭的青筋突出。

他心頭的戰旗再次搖起,“怦怦”跳動的心髒,每一下都如同擂鼓般強勁而有力。

他知道,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裏,戰利品從來都不只有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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