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魏骁走到客廳,在沙發上盤腿坐下。
他點了根煙,深深吸了兩口,而後撚在了煙灰缸裏。
煙灰缸已經許久未曾清理過,裏面一層黏黏糊糊的煙屑,也不知是自己抽的,還是周景辭。
魏骁長呼了幾口氣,終于把郁結在心裏的愁緒排擠一二。
短短的幾十分鐘,他想了許多。
想自己與周景辭這些年走過的歲月,想自己失憶以後的所作所為,還有那個叫吳翼的男孩。
他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麽會執拗地覺得周景辭背叛了他,因為可笑的金錢權勢背叛他。
明明周景辭為了自己什麽都可以不要的。
如果魏骁不曾與周景辭相識,當初他大概不會拼掉半條命去考重點高中,不會念大學,更不會在這寸金寸土的北京城擁有一席之地。
如果不曾與周景辭在一起過,他現在會過着怎樣的日子?他身邊會有怎樣的伴侶?
他甚至從來沒想過這些。
自從有了性的認知,魏骁心裏想的就只有周景辭一個了。
魏骁不否認吳翼身上與生俱來的魅力,他年輕可愛,跟他在一起的日子無疑是快活而輕松的。
魏骁不必在擔憂做得太過火他的身體是否吃得消,更不必考量某些體位他是否能接受。
他們只需要盡情享受。
他們一邊在廁所裏攀至頂峰,一邊聽着後廚傳來的“叮叮咣咣”的聲音,而不必想什麽明天與未來,就只沉浸在兩個人的快活中,忘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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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魏骁體會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但他并不懷念。
如果不曾擁有周景辭,如果不曾被周景辭馴服,他或許會是個游戲人間的浪子,輾轉于不同人的懷抱之中,直到老了,玩不動了。
可他擁有了周景辭,擁有過連靈魂都一同戰栗的歡愛,就再也不想要那些膚淺而單薄的快樂了。
倘若不曾與周景辭在一起,倘若沒有用全身的血液滋養他的玫瑰花那麽多年,聲色犬馬的生活其實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可他有了周景辭,他的世界裏,他的心髒中,便只能放下這一朵玫瑰花了。
他知道,哪怕被周景辭拴在家裏折磨一輩子,也好過流連于燈紅酒綠的大千世界。
他悔恨自己在青芒村的種種,厭惡自己沉溺于刺激的樣子,更加憤恨于自己将吳翼視為情人。
他對不起吳翼,更對不起周景辭。
魏骁知道自己與吳翼分別後他曾與別人做過,也知道吳翼被北京的花花世界蒙蔽了雙眼。可他從未因此鄙夷過吳翼的行徑,如今,更連那份欺騙都無法心存怨怼了。
歸根到底,是自己不好。
失憶時,将吳翼看做情人,不願給吳翼一個交代,如今,他就更加給不出什麽了。
他感激吳爺爺的救命之恩,感謝吳翼當初的照拂,可他除了錢,什麽都拿不出。
分不出愛情,拿不出承諾,只能是彼此辜負。
他想,既然周景辭不願吳翼待在北京,那就把他送走吧,送去省城也好,送去南方也罷,左右他對自己的那點兒真情也做不得數。
救命之恩不能忘,好在魏骁最不缺的就是錢。
魏骁心裏盤算着,那就給他們一百萬吧,足夠他孫倆在城裏買套房子了。
吳翼從小拈輕怕重,吃不了苦,受不得罪,又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孩子,若是拿着這些錢,從此安安分分的過自己的日子,于他而言,已是個不錯的結局。
魏骁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他心腸硬,為數不多的柔軟,盡數留給了自己的家人。
只要他的家不散,只要周景辭和魏昭都好好的,他什麽都願意做。
魏骁慢慢地想着,突然卧室的門被猛地擰開。
只見周景辭沒穿拖鞋,慌亂地從樓上跑了下來。
周景辭的頭發亂糟糟的,鼻子和眼睛都紅透了,臉上挂着一道一道的淚痕。
魏骁站了起來,他朝前走了幾步,伸開雙臂,下一秒,周景辭便撲進了他的懷裏。
魏骁鼻子一酸,揉揉他的頭發,“寶貝,寶貝別哭了,我心疼啊。”
他突然後悔起來自己剛剛的冷漠。
他舍不得周景辭受半點兒委屈,亦看不得他傷心流淚。
周景辭哭得厲害,站都站不穩,魏骁的心髒狠狠地收縮着,接着,他用力将周景辭抱了起來,放在沙發上,伸手為他擦去眼淚,喃喃道,“寶貝,別哭了,我心都要碎了。”
魏骁撫摸着周景辭的發絲,眼神中滿滿都是心疼。
周景辭肩頭顫抖着,小聲問,“你還愛我麽?”
魏骁親親他的額頭,“景辭,我永遠愛你。”
周景辭将頭埋在魏骁的胸口,哽咽着,“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他不怕死的,他只怕失去魏骁。
若是終有一天要經受失去的滋味,他倒寧願快些死去,至少幹淨利落。
魏骁不停親吻着他,從發絲到額頭,從額頭到鼻尖,最後魏骁的嘴落在了周景辭薄薄兩片唇上,印下自己淺淺一個吻。
他抱緊周景辭,柔聲說,“別怕,我在,我永遠呆在你身邊。”
周景辭死死扣住魏骁的腰,他怎麽可能不怕呢,他太怕了。
怕魏骁對吳翼念念不忘,怕魏骁對自己失去興趣,怕魏骁心裏永遠有另外一個人的位置,怕魏骁對自己失去耐心,怕魏骁對自己的敷衍,……
怕自己一天天地慢慢失去魏骁。
他實在太怕了。
魏骁輕輕拍着他的後背,用周景辭最熟悉最喜歡的方式安慰着他,撫平着他的情緒,“景辭,不怕。”
“我是你的狗啊,我怎麽會離開你呢?”
魏骁是頭孤獨暴戾的狼,周景辭用愛将他馴化成了忠心不二的狗。
這并不是一種悲哀。
對魏骁而言,做周景辭的狗要遠比做一頭孤獨的狼幸福得多。
“景辭,別怕,別怕,我離不開你的。”
周景辭雙手攀上魏骁的肩膀,旋即環住魏骁的脖頸,下巴抵在魏骁的肩頸上,痛苦地說,“我不想這樣的。”
“可我好難受,每天都好難受……”
魏骁撫摸着他的後背,胸腔裏像是被人潑了杯硫酸,火辣辣地燒灼着。
“哥哥,我好難受啊。”
“你會讨厭我麽?會不喜歡我麽?”
魏骁心疼極了,像是陡然将把刀插進了胸口。
他能想得到,周景辭此時是有多麽的無助,才會管自己叫哥哥。
他捧住周景辭的臉,親吻着他臉上的淚痕,聲音有些發顫,“不會的,寶貝,我不會讨厭你的,更不會不喜歡你。”
那麽多年裏,他們一起從毛頭小子變成了西裝革履的大人,他們一起走過貧瘠無望的歲月,跨越了山山水水千百關,偌大的世界,也唯有彼此,才是最後的港灣。
“寶貝,我恨不得每天都黏在你身邊,每時每刻都想看着你,只要你開心,什麽我都肯為你做。”
魏骁沒有父母了,這輩子更不可能有子女,在這世上他唯有兩個在意的人。
哪怕是血脈相連的親妹,早晚也有成家立業,擁有自己的生活的一天,而唯有周景辭,是魏骁最親近的人。
從小到大,魏骁最大的願望莫過于讓周景辭過上好日子,照顧他,與他日日在一起,夜夜不分離。
讀高中是因為他,考大學是因為他,這些年裏,魏骁賺錢、做生意、開公司,每一個重要的關口,每一個重要的決定,統統都能看到周景辭的影子。
周景辭的名字早已埋入了魏骁的血脈,分也分不開。
“景辭,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舍得離開你啊,無論什麽情況,我都不會跟你分開。”
就算當初氣急了周景辭在例會上當衆給他難堪,就算周景辭一次次地自作主張,他也從沒想過要跟周景辭分開啊。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事情是值得他們分離的。
周景辭垂着眼眸,眼淚簌簌地往下淌着,他抱緊魏骁,就像是溺水的人牢牢抱住浮木。天地間,周景辭便只剩下了這一點點的安全感。
“哥哥,我好難受,真的好難受。”
魏骁拭去周景辭臉上的淚水,電光石火間,無數個恐怖的想法在心中浮現,他皺緊眉頭,神色嚴肅,“景辭,我們去醫院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