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深知雪重
這一夜,顧念用身體熱切的回應着宋旭堯,好像要将自己燃燒殆盡一般。宋旭堯也從沒見過這樣的顧念,只是那種時候也容不得他再多想什麽,只道是兩個人長久未見,于是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旭哥……旭哥……”
顧念一直在宋旭堯的耳邊喘息着,每一次沖擊都仿佛要将他帶上雲端,顧念覺得自己的意識快要模糊了,痛苦與快樂雜糅在他早已羸弱不堪的身體裏,就像是末日前最後的狂歡。
轉過天來,宋旭堯一大早就去公司了,走的時候顧念還沒醒,宋旭堯也知道昨天晚上多半是把他給累得夠嗆,于是也忍心叫醒他。等顧念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到十點了,毫不意外于宋旭堯的離開,畢竟對于他的事業心顧念從未懷疑過,更何況在他的辦公室裏還有一位“助理Z”呢。
強忍着一身的酸痛來到衛生間,顧念給自己放了多半缸的水,想要好好的泡個澡,更是想要把自己從裏到外清洗幹淨。熱水撫慰過每一寸被□□的肌膚,顧念看着宋旭堯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這些嫣紅的印記,不知道為什麽,竟然留下淚來。
原來,真正放下一個人,竟然是這麽痛苦的一件事。
洗過澡後顧念依舊是按部就班的燒水吃藥,可有些藥已經快要見底了,尤其是止痛的,顧念疼到極點的時候總會像尋求安慰似的多吃一片,所以止痛藥往往都是沒的最快的。
看了看時間,顧念也不想做飯了,先去醫院開藥,然後在外面随便吃點,等到下午回來還要洗床單。也許生活正是由這些看似瑣碎的日常所穿聯起來,關鍵是要看穿聯的那個人的心态,還有就是和什麽樣的人一起穿聯,只可惜這一切對于顧念來說都是枉然。
下過雪的冬天更冷了,顧念穿好衣服出門,叫了輛車直接去醫院,醫生還是一如既往的勸顧念盡快手術,顧念只是微笑着應對。就連醫生到最後也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次的止痛藥我給你多開一瓶,不過你也要自己控制一點,能不吃就盡量不吃。”醫生耐心的提醒着,其實在他這個科室,早已見慣了太多患者或悲傷或絕望的樣子,唯獨顧念,平靜的就像是在處理一件跟他自己漠不相關的事情。
告別了醫生之後顧念起身去藥房取藥,電梯來的很快,電梯門開的時候顧念頭也沒擡的直接往裏走。
“是你?”聲音很清透,又夾雜些許驚喜與意外。
顧念擡起頭,只見季斯南穿着一身駝色毛呢大衣配白色高領毛衫,下身藏藍色牛仔褲和棕色馬丁靴,清俊舒朗的面容,帶着滿滿的少年感,尤其是那雙桃花眼,格外的水潤動人。
“好巧。”顧念笑了笑,忽然意識到在醫院這種地方,貌似怎麽打招呼都不是太好。
“我是來找我媽媽的,她在這工作。”季斯南像是猜中了顧念的心思一樣。
顧念點了點頭,順便不自覺的猜想季斯南的媽媽會是哪個科室的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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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不舒服嗎?”季斯南問。
“最近胃不太好。”顧念解釋道,順便按了藥房所在的二層。
胃不太好?
季斯南遲疑了一下,他如果沒記錯的話,剛才顧念上電梯的樓層應該是腫瘤科才對。
“你是要去取藥嗎?”季斯南繼續問。
顧念點了點頭。
“那我陪你去吧,我跟藥房的姐姐們都很熟的。”季斯南笑了笑,“相信我,帶我過去會很方便的。”
顧念将信将疑的看着眼前的季斯南,本能的想要拒絕,而且顧念也實在不能理解就算帶着他過去又會有什麽方便可得。可電梯這種狹小的空間委實不适合争論什麽,更何況電梯裏又不止顧念和季斯南兩個人。
藥房外取藥的隊伍排得很長,這是市中心醫院的常态,顧念也不是第一次取藥了,早就以習為常,可還不等他走過去排隊,季斯南就一把奪過了顧念手裏的挂號單和醫生剛剛開給他的單據。
“在這等我。”季斯南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過了不到五分鐘,就只見季斯南拎着取好的藥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不忘回頭跟藥房裏的那些女護士們揮手告別,桃花眼眯成了一條線,配合着嘴角的弧度,當真是分外的迷人生動。
“你準備去哪?回家嗎?”季斯南并沒有急着把藥遞給顧念。
顧念應了一聲,然後特別害怕季斯南下一句會說什麽“我們正好順路。”
“要不我請你吃飯吧,就當是報答你了。”季斯南看着顧念,眼神一如昨天晚上那般誠摯懇切,讓人不由動容。
顧念大概也是明白自己是躲不過了,索性半推半就的答應了下來。兩個人一起走到一樓大廳,季斯南把手裏的藥塞給顧念,讓他在大門口稍等,自己則走醫院的員工通道繞到地下車庫裏提車。
沒過多久,一輛雪白的2017款保時捷帕梅拉行政加長版停在了顧念的身前,顧念倒吸了一口氣,看來這個季斯南遠沒有他看上去那麽人畜無害。
顧念上車之後,季斯南也沒問顧念想吃什麽,直接就把車開到了一家叫粵福樓的廣式茶餐廳,距離市中心醫院和東華苑小區都不算太遠。季斯南跟這裏的老板很熟,打過照顧之後便說按老規矩準備,只是額外的又要了一份生滾粥和一壺熱水。顧念隐隐感覺到了些什麽,卻又不好張口,最後只得赧然一笑,說了句,“謝謝。”
“□□緩釋片已經算是中效的止痛藥了,以你現在的狀況,醫生應該建議你盡快手術才對。”季斯南指了指那些藥,略有些心疼的說道:“為什麽要自己一個人挺着呢。”
“果然是瞞不過你。”顧念無奈的搖了搖頭,“我也只是還沒想好而已。”
“現在我們倆也算是交換過秘密了,所以就都別端着了。”季斯南說罷環顧了一下整個餐廳,“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來這吃飯嗎?”
顧念看着季斯南的眼睛,似是有些期待的想從哪裏捕捉到些許關于回憶的東西,顧念似乎是有些感覺,季斯南其實就是想找個人傾吐一下心事,而這個人最好不用太熟,要不然說得太多,恐怕會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與其平白無故的給人添麻煩,莫不如淺嘗辄止的好。
“小時候我媽工作忙,我爸的醫藥公司也還沒做那麽大,只要我媽不值夜班的時候,他就會帶着我在這點了吃的等我媽下班。”季斯南幽幽的說着,“後來兩個人就越來越忙了,我媽做了醫院的領導,我爸的公司也越做越大,我們三個人連見面的機會都少,就更不用提在一起吃飯了。”
“我能問一下你父母是因為什麽要離婚嗎?”顧念一邊問一邊不住的猜想,按照通常意義上男人有錢就變壞的标準,這出家庭倫理劇的劇本走向很大程度上應該是爸爸外遇出軌了。
“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季斯南遞上了一個了然的眼神,“我一開始也懷疑我爸外面是不是有人了,連私家偵探都找了,誰成想我爸這一輩子還真是潔身自好,別說是小三了,連個像樣的紅顏知己都沒有。”
“那是為什麽?”顧念不解。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季斯南無奈的說道:“從我上高中開始他們倆就有要離婚的征兆,要不是不想耽誤我高考,怕是早就離了。那段時間他們想把我送出國去念書,我沒同意,就怕他們趁我不在的時候悄無聲息的的就把婚給離了。結果弄得我高考報志願的時候哪都沒敢去,就報了本市的省大,連專業都是順着他們倆的喜好選的臨床醫學。”
“你是不是一直都覺得是因為自己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才導致父母離婚的?”顧念看着季斯南,一語中的。
季斯南沉默了半晌,洩氣般的點了點頭,“我一開始的确是這麽想的,可我從小到大就算再怎麽調皮搗蛋,可這也不算是什麽錯啊。真是想不明白,他們怎麽就鬧到非要離婚不可的地步了,就在我昨天晚上離家出走之後,我爸也搬出去住了,說房子留給我們娘倆,我今天去找我媽問這事,我媽也什麽都不肯說。到最後我也沒辦法,他們倆分居我也就認了,可要是真到離婚那一步,必須我同意才行。”
顧念不知道該怎麽勸季斯南,更何況自己現在不也是一樣有一筐糟心的爛事等着處理嗎,其實顧念也大概能夠理解季斯南的父母離婚的緣由,只因為彼此之間都太過獨立而優秀了,自律能幹的父親,專業睿智的母親,再加上一個品學兼優的兒子,這種在旁人眼裏或許連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完美家庭卻硬是因為這些原本美好的東西而最終變得形同陌路,沒有了生活瑣碎的牽絆,所有人都在追求着精神世界裏更加純粹而且自我的生活,仿佛就連婚姻都成了牽絆彼此的枷鎖。可顧念又有什麽立場跟季斯南說起這些呢,于他而言,需要的從始至終也只是一個傾聽人,而顧念願意做這個傾聽的人,至少在他人生最後的這點日子裏,還有一個人願意同他分享喜怒哀樂,也遠遠強過每天小區醫院兩點一線般乏善可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