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多愁只自知
顧念最後還是決定做手術了,也許真的是被季斯南的那一句“什麽會比命更重要”打動到了吧,顧念也覺得自己已經有好久都沒有為自己活一次了,雖然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還是有些猶豫和忐忑,畢竟當獨自一個人面對生老病死這一類的事情,需要的已經不僅僅是勇敢了。
幾天後的傍晚,季斯南過來還衣服,顧念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他,就像是在找一個人監督自己,別在臨到手術的時候突然反悔一樣。季斯南聽到這些也很開心,然後竟擺着一副小大人的姿态居高臨下的摸了摸顧念的頭,手指穿過細軟的發絲,帶着些許清淡的檸檬味,就像是青春歲月裏無法宣之于口的悸動。
然後季斯南也不管顧念同不同意,直接大包大攬了整個手術的事情,一個電話打到他媽媽那裏,‘真·一鍵式’解決了所有問題,這時候顧念才知道,原來季斯南的媽媽是市中心醫院的副院長。
手術初步安排在十天後,在這期間顧念還需要進行一系列系統的檢查。季斯南在市中心醫院本就緊張的醫療資源裏特意安排了一間單人病房,可顧念說不上為什麽,就是對這間早已空蕩蕩的房子分外執着,季斯南拗不過,也只得由着顧念了。
這期間宋旭堯回來過一次,還喝了點酒,就這麽貿貿然的出現在家門口,弄得顧念還有錯愕。
這幾天周冉因為那天晚上宋旭堯沒接電話的事一直在明裏暗裏的鬧着別扭,起初宋旭堯也沒在意,只道是小男孩年輕氣盛不懂分寸,占有欲又強,容不得半點委屈,本以為哄哄就好了,卻沒想到今天周冉幹脆就沒來上班,還把原本約好答謝的幾個客戶的事給忘了,宋旭堯專程設宴賠罪,好說歹說的才算是把這些客戶圍弄住。
本以為回到家裏能看到顧念的一張笑臉,可結果顧念也是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宋旭堯心裏憋着股火,一個人靠在沙發上兀自生着悶氣。
顧念自然不知道宋旭堯身上發生了什麽,一開始的時候宋旭堯偶爾還會因為陪客戶而按捺住自己的情緒,回到家裏之後也會抱怨幾句或是罵些髒話,這些顧念都是見過的,有時候會勸他幾句,有時候會默默陪着他,當然争吵也是有的,吵到激烈的時候宋旭堯也動過手,顧念也拼力反抗,可打着打着兩個人也就一塊滾到床單上去了。只是這些年宋旭堯的生意越做越好,他也已經很久不需要親自陪客戶了,不知不覺間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圍繞在他的身邊,聽他頤指氣使,由他任意妄為。
顧念今天下午剛剛做完術前最後一次鋇餐影像檢測,那股子甜膩的香精味道一直讓他覺得頭暈反胃,雖然住院的手續都已經辦完了,但顧念卻一直執拗的不肯住季斯南安排好的病房,可就算顧念再怎麽執拗,在正式手術的前兩天還是要住進去的,除了要進行醫院安排的無渣飲食之外,還要檢查口腔內是否存在感染,正式手術的前一晚還要配合手術的需要進行醫療灌腸……還有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項,季斯南羅裏吧嗦的說了一大堆,顧念也沒記住,但中心思想顧念把握的還是很精準的,就是早住院,早安心。
關于住院時需要用到的東西顧念都已經準備好了,因為不确定究竟要住多久,所以在正式住院之前,顧念想要把整間屋子裏裏外外的打掃一遍,這樣起碼在出院回家的時候還會有個窗明幾淨的好心情。雖然宋旭堯突然回來讓顧念有些錯愕,但看着他那張擺明寫着‘生人勿進’的臭臉,顧念也懶得去找不自在,只是在收拾的時候不時用餘光打量着宋旭堯,手上的動作也跟着慢了下來。
“你能不能別晃來晃去的!”宋旭堯終于按捺不住了,用低沉的吼聲宣告了自己的存在感。
顧念沒說話,而是徑直離開了。
宋旭堯愣了一下,從他上次回來就覺得眼前的顧念與自己印象裏的有些不同,雖然還是安靜沉穩又不吵不鬧的,可宋旭堯就是覺得有區別,原以為兩個人在床上的時候顧念那麽主動應該是沒什麽事了,可現在看來顧念應該還是在生自己沒回來陪他過生日的氣呢。
“都過去這麽多天了,你不會還生氣呢?”宋旭堯的語氣有些回軟,“我這不又回來了陪你了嗎?”
“這麽說你還是特意回來陪我的?”顧念不置可否,“從你一進屋就氣哄哄的,說是回來陪我,怕不是被誰趕出來無家可歸了吧。”
“幾天沒見長本事了啊!”宋旭堯無名火起,他本就一肚子氣,但終歸是公司的事,想着回家來有顧念安慰一下也就順了,可誰成想顧念今天晚上就像是吃槍藥了一樣,別說是安慰的話了,反倒是潑了自己一頭冷水。這麽多年宋旭堯事業順遂情場得意,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結果今天先是在公司裏被周冉撂挑子擺了一道,之後又在客戶那賠了一晚上的笑臉,結果回到顧念這,話還沒說上兩句,就被顧念扣上了一頂被人趕出來的帽子,想他宋旭堯堂堂公司老總,向來說一不二,別說他還沒有人敢把他掃地出門,就算是真有這麽一天也不能讓人拿過來說嘴。
Advertisement
“我有多大本事你還不清楚。”顧念冷冷道:“你要有氣,誰惹得你你找誰撒去,別再我這胡攪蠻纏。”
“我這是胡攪蠻纏!”宋旭堯的聲音猛然提了一個聲調,就覺得自己不受控制的想要動手,可剛把手擡起來,看着顧念蒼白如紙的面孔和倔強隐忍的眼神,宋旭堯的心一下子又軟了。
“我錯了,都是我不好。”宋旭堯一把将顧念攬在懷裏,用低沉的嗓音在顧念的耳邊喃喃道:“我不該這樣對你,都是我的錯,咱們不生氣了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道歉也讓顧念有些吃驚,他又一次把自己的下巴嵌進了宋旭堯的鎖骨裏,這是他最習慣的方式。宋旭堯的擁抱一如既往地用力且溫暖,像是要把顧念包裹進他的身體裏一樣,而且越來越用力,生怕稍微松懈一點,顧念就會跑掉一樣。
“你弄疼我了。”顧念皺着眉頭在宋旭堯的懷抱裏掙紮了一下,配合着顧念喑啞的聲線,頗有些撩人。
“那你還生不生氣了。”宋旭堯不依不饒的追問,似乎是預感到自己即将得逞,所以手上并沒有絲毫收斂的意思。
“你先把我松開。”顧念繼續掙紮着,只是以他現在的氣力實在不足以掙脫開宋旭堯如同鉗子一般的雙臂,看上去還有些欲拒還迎。
“先說你還生不生氣了?”宋旭堯繼續着頗有壓迫意味的侵略,他的雙唇在顧念的耳鬓頸肩處厮磨着,像是嗜血的猛獸終于捕獲了心儀的獵物一般。
顧念只覺得自己肺裏的最後一點空氣也快要被壓榨出來了,就連意識也跟着恍惚了起來,偶然間自己的耳垂會被宋旭堯的舌尖掃到,帶着令人顫簌般的感覺。
“別……別……”顧念覺得自己快要淪陷了,在意識即将崩潰的剎那,顧念奮起了最後一絲殘存的信念,仿佛帶着求生一般的勇氣,把宋旭堯狠狠的推開了。
“你!”宋旭堯錯愕的看着顧念,兩個人在一起已經這麽多年了,顧念從來沒有反抗過自己,那怕是第一次把顧念哄上床的時候,他明明那麽恐懼,顫抖的就想一只出生不久的小貓,可依舊強忍着撕裂一般的痛楚,任由着自己将他占為己有。
“不行。”顧念咬緊牙關說道,上次宋旭堯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剛剛消退,顧念實在不想在幾天後的手術臺上被主刀的醫生和護士議論,即使那個時候顧念應該被麻醉的人事不知。
“你可想好了?”宋旭堯正在興頭上卻被打斷了,心情已經壞到了極點,就連看顧念的眼神都變得兇狠了起來。
“這次真的不行。”顧念倔強的說道。
“好!”宋旭堯抓起扔在沙發上的外套摔門而出。
顧念呆立在原地,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有些事既然已經注定無法挽回,莫不如在彼此還都有餘地的時候抽身離去,也算是成全了當初的心意與堅持。
顧念拿出手機,給季斯南發了一條微信。
“我明天還是去醫院住吧,每天來來回回的檢查确實太折騰了。”
沒過多久季斯南便回複了,本以為又少不了一通諸如你早不聽勸的數落,卻沒想到季斯南只回了四個字。
“我送你去。”
原來,所謂的安全感竟然也會是如此簡單易得的東西,只不過是在我需要的時候而你恰好在我身邊而已,從小到大顧念一直都習慣了獨自面對所有問題,無論是學生時代的困頓與難堪還是之後宋旭堯的忽視與疏離。可顧念現在所要面對的是他自己這一輩子的生死抉擇,哪怕再怎麽堅強獨立也終有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可顧念終究是幸運的,在即将崩潰的那一刻,還好有季斯南光芒萬丈的出現在了顧念的生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