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滅燭憐光滿

季斯南擺弄着剛從顧念拿來的鑰匙,心裏卻一直耿耿于懷着那枚戒指,他實在是搞不懂顧念明明已經不愛那個人了,為什麽還要接受那種東西,難道是要戴在手上時刻提醒自己嗎?看來那個人對于顧念而言真的太重要了,即便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顧念依舊不願意放棄。

其實這次季斯南是算準了顧念檢查的日子回來的,原本是想着提前一天,可他實在是太久沒跟父母在一起過個像模像樣的節了,以往就連除夕那天季斯南也有過被父母塞到爺爺奶奶或者姥姥姥爺家過年的時候,雖然這次元旦是在國外過的,可即便是異國他鄉,慶祝起公歷新年來也一樣盛大熱烈。

過完元旦之後,季斯南便馬不停蹄的直接飛了回來,他這幾天偶爾跟他媽媽交流的時候也會聊到顧念的病情,從他媽媽的言語之間,季斯南隐約能夠感覺到顧念的病情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樂觀,即便手術盡興進行的很順利,但由于病竈附着過深,術後複發以及癌細胞擴散轉移的幾率都很大,可能需要進一步的化療以及放療,在這個過程中可能遭的罪就不用提了,光是想想都覺得人生艱難。再加上回來之後往醫院打的那個電話,季斯南當然不會單純到只去确認顧念是否去檢查的地步,對于具體的檢查結果季斯南自然也要問個明白,尤其是在确認了醫生已經給顧念開了一些口服的化療藥物之後,季斯南心裏的不安愈發強烈了。

按照正常來說,顧念這個時候是應該入院觀察的,可季斯南知道顧念對于這間房子的眷戀與執着,可就算顧念再怎麽舍不得,但化療藥物服用後實實在在的副作用擺在那裏,諸如倦怠暈眩什麽的都是輕的,嚴重一點的還有嘔吐抽搐,更不用提化療後期還會伴有脫發以及更多難以言喻的痛楚。

而季斯南之所以連哄帶騙的從顧念手裏弄來這把鑰匙,就是擔心顧念服藥期間一個人獨處發生什麽意外,到時候身邊連個人都沒有,季斯南就算是有心上門幫忙,總不好再帶着個開鎖的人一起來。

之後的幾天也都是相安無事,顧念獨自在家或是看書,或是畫畫,有時候閑來無事也會擺弄擺弄那些手辦公仔。相比之下回學校乖乖上課備考的季斯南就要悲慘的多了,臨床醫學專業期末需要背的東西多到分分鐘懷疑人生,疲于奔命的季斯南除了晚上的時候偶爾會來蹭個飯,其他的時間基本都在了擴充腦容量上。季斯南倒是也動了賴到顧念家複習的念頭,但害怕會被顧念拒絕,也只得偃旗息鼓。

顧念開始服用化療藥物之後的副作用非常明顯,除了最基本的暈眩乏力,惡心嘔吐之外,上腹部越來越強烈的鈍痛感也在無時無刻提醒着顧念正在經歷着什麽,除此之外還伴有持續的低燒,偶爾還會流鼻血的時候,而且一旦流血要過很久才能止住,那些化療藥物在阻止癌細胞擴散的同時,更以一種摧枯拉朽的态勢,将顧念身體裏本來就脆弱不堪的免疫系統逐漸摧毀,空留下一副殘敗的軀殼,勉強支撐下去。

在每一個輾轉難眠的夜裏,在每一寸神經都被疼痛撩撥到精疲力竭的時候,顧念都甚至動了輕生的念頭,只是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再大的痛苦也都是不值一提的,顧念無法在死亡中獲得解脫,只能轉而從止痛藥上尋求救贖。

放在床頭的手機時不時的響起微信的提示音,只是顧念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理會這些了,當他在今晚第四次吃下止痛藥的時候,整個人已經開始慢慢出現幻覺,進而牽扯着思緒也開始胡亂拼湊起一些過往的畫面出來,這一刻顧念好像回到了在省大的校園第一次見到宋旭堯的時候;回到了奶奶被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宋旭堯親自開車自己回家的時候;回到了奶奶因病去世,宋旭堯站在自己身後,說了那句“別怕,有我在”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宋旭堯對顧念是真好啊,好到恨不得包辦有關顧念的一切,每一次顧念遇到困難,都會有宋旭堯挺身而出,用寬厚的肩膀替顧念撐起了整個世界,而顧念似乎只要躲在宋旭堯的背影裏,便沒有什麽過不去的難關。

可不知道為什麽,顧念只要越是去想宋旭堯就越覺得身上疼得難以忍受,他把整個人蜷縮在床上,眼淚不受控制似的慢慢流了出來,不知不覺将床單都暈濕了一塊。

偏偏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起來,顧念掙紮着伸手去摸,可看到來電顯示是季斯南的時候,顧念咬着牙把電話挂斷了。顧念不想讓季斯南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樣子,更不想平白無故再給季斯南添麻煩,更何況在顧念的人生信條裏,什麽樣的苦難只要忍一忍終歸是可以過去的,自己這一路走來不都是這樣的嗎。

這場關于電話的拉鋸戰一直持續了十多個回合,季斯南一直在打,顧念始終不接,終于,手邊的電話不在響了,顧念本以為季斯南知難而退了,可他卻偏偏忘了早在幾天前,自己早就把家裏的備用鑰匙送給季斯南了。

沒過多久,顧念便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停頓了片刻又是一陣,就像是行軍掠陣的鼓點一般,仿佛在确認着什麽。終于,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借着客廳裏的光,顧念只能依稀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朝自己沖了過來。

“你……”季斯南原本是想問顧念為什麽發微信不回打電話不接的,可當他看到此時此刻正蜷縮在床上不住發抖的顧念的時候便什麽都明白了。伸手摸了摸顧念的額頭,只感覺體溫低的吓人,臉色更是慘白到毫無血色,床頭櫃上止痛藥的藥瓶還沒來得及擰好,季斯南拿起藥瓶大致看了看,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心也都跟着一沉。整瓶藥應該是一個月到四十天的用量,可從開藥到現在才不到十天,藥瓶已經快要見底了。

“你瘋了嗎,哪有你這麽吃止痛藥的!”季斯南不無擔心的說道,只是此時的顧念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可以用來答複季斯南了,過量服用的止痛藥在這一刻也慢慢開始展現出藥性,原本強烈而持續的疼痛感被适當的壓制了下去,可随着神經被抑制之後,顧念整個人也逐漸呈現出一種缥缈迷離的虛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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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斯南只覺得這一刻自己心疼到不能自已,看着眼前的顧念,他實在無法想象這該是一種怎樣的絕望才能讓顧念如此不顧一切的想要麻醉自己。哪怕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很難再繼續支撐下去,哪怕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顧念依然願意守着這間房子,等着那個負心薄幸的人。

這些天以來季斯南一直借着蹭飯的名義暗中觀察着顧念服用化療藥物之後的身體狀況,雖然每一次顧念在季斯南面前所展現出來的樣子都很平穩,可這些佯裝出來的表象如何能瞞過一個真正用心留意的人。其實就在顧念反複挂斷電話的時候季斯南的第一反應就是顧念的身體出了問題,可即使這樣,當他不管不顧沖下來準備開門進去的時候還是猶豫了一下,而那兩聲敲門其實就是季斯南最後的試探,畢竟他也不敢斷定那個時候宋旭堯會不會在家裏。就算自己再怎麽關心顧念,也不能打着關心的名義破壞顧念這麽多年來苦心維系的感情,即使這段感情早已名存實亡,季斯南也不想因為自己的闖入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表象摧毀。

對于季斯南而言,他想要的是顧念發自內心的接納,哪怕在顧念生命的最後這段時光裏根本來不及将這種依戀轉變為季斯南所期待的愛情,可即便如此,季斯南也願意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去守護顧念,守護這個曾經給予過他溫暖和幫助的人。至于宋旭堯什麽的,就讓他見鬼去吧,明明身邊有這麽一個知冷知熱的人不知道好好疼惜,還要到外面去胡搞亂搞,連顧念生了重病都能做到漠不關心,既然宋旭堯這麽不在意顧念,那自己又有什麽好顧忌的呢。

想到這裏季斯南不由分說的把顧念抱起來,現在的他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只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提醒他——帶顧念去醫院洗胃。畢竟過量服用止痛藥是很容易成瘾的,嚴重的甚至會危及生命,季斯南不想失去顧念,更不想顧念因為一個早就已經變心了的人而如此不管不顧的糟蹋自己,季斯南想要讓顧念好起來,想讓顧念能夠陪着自己,更想讓顧念快快樂樂又長命百歲的活下去。

畢竟,青春真正的意義就是馬不停蹄的相遇和錯過,或許季斯南并不清楚與顧念的相遇究竟意味着什麽,可季斯南知道,若是就這麽錯過了,是會後悔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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