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夜的客車

淩晨,一輛長途客車行駛在柏油路上。

今夜的天色越發暗沉,幾乎看不到丁點星光,車前的兩只車燈明亮耀眼,狠狠的扯開了眼前濃重到幾乎化不開的夜色。

玄翊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額頭抵着窗玻璃,腦袋随着車輛颠簸一晃一晃的,感覺略有些疲憊。

這輛客車上的乘客并不算多,大多數人都選擇坐在比較靠前的座位上,此時的車廂後半截,除了玄翊之外,就只有一個恹恹欲睡的年輕母親,懷抱着孩子坐在他前座的位置上。

車上絕大部分人已經睡着,除了玄翊和開車的司機外,還有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女孩還醒着。

兩個女孩此時正将腦袋靠在一起,一人帶着一個耳機,津津有味的看着手機裏的綜藝節目,偶爾小聲讨論一句節目裏哪位明星最帥。

有時候正讨論着,那兩個女孩還會偷偷轉過頭,悄悄瞄一眼坐在不遠處的玄翊。

玄翊身姿修長,儀容清俊,氣質溫和清雅,混在人群中着實出挑,這才惹得別人不由自主的多看幾眼。

只是這兩個女孩在偷瞄之後,心裏面又不由得暗自嘀咕一句。

難得遇見一個出挑的小帥哥,怎麽上車之後手裏面一直拎着一口蛇皮袋不放?這口袋子也太土了點。

此時的玄翊并不知道別人正在心裏面怎麽嘀咕自己。

安安靜靜坐的久了,身體略有些不适,他不由得掐了掐眉心,剛想要擡手揉一下緊繃的肩膀,卻突然神情一凜,猛地轉頭看向窗外。

眼角餘光掃過,外面好似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徑直往車尾的方向去了。

再仔細望去,就只見車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玄翊卻沒有放松神情,只是微微擡眸,明澈的眸子亮若辰星,眉峰微聚,以一種審視的目光掃視着車廂內部。

車廂內依然是一片安靜,大多數人七扭八歪的倒在座椅上入眠,除了車尾那兩個年輕女孩偶爾的竊竊私語外,就只有前方司機在開車時,自娛自樂哼着的走調小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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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

突然,一聲尖銳刺耳的啼哭聲打破了車廂內的寧靜,頓時驚醒無數睡着的乘客。

那個年輕母親懷裏的孩子,原本睡得好好的,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驚醒,拼命哭嚎着,一聲接着一聲不停,一張圓圓的小臉兒此時已經漲得通紅,好似很痛苦一般。

年輕的母親被自己兒子的哭聲驚得一個激靈,早早地就從睡夢中醒來,此時正抱着孩子,一遍又一遍小聲哄着,卻怎麽也止不住孩子刺耳的啼哭聲。

如此一來,所有想要入眠的乘客都睡不着了。

大多數被吵醒的乘客紛紛投過來譴責的目光,更有一個性格比較沖動的小夥子不滿的大聲嚷道:“誰家孩子,能不能好好管管?”

也有比較心軟些的老年人,眼看那孩子啼哭不止,便熱心的湊上去:“這孩子一直哭,是餓了還是該換尿布了,可能身上哪個地方不太舒服?”

年輕的母親有些無所适從,她一邊小聲道歉,一邊慌張的将自己的孩子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

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孩子的尿不濕還是幹的,用車裏好心人遞過來的熱水沖了奶粉,孩子也不吃,拿出幾樣平時最喜愛的玩具,孩子也不理睬,只是扯着嗓子哭喊,一邊哭一邊揮舞着自己白胖的短胳膊。

年輕母親徹底沒了辦法,面對着兒子的哭鬧和同車人的指責,她自己也快被這個小家夥給急出眼淚來。

但是幾經打量之下,身為一個母親的細心,終于還是讓她在自己兒子身上發現了一點不同以往的情況。

孩子年紀太小,還不會說話,也無法用其它方式清晰的表達,但是小家夥在哭鬧的時候,卻是一直在拼命的蹬腿,仿佛要把什麽東西從自己的腿上蹬下來。

尤其是左邊那條腿,看起來竟然微微有些抽搐,顯然是孩子在感到疼痛之後,身體本能作出的反應。

孩子的左腿受傷了?

母親用手托着孩子的左腿,翻來覆去的檢查尋找許久,卻依然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孩子的啼哭聲卻越來越刺耳,甚至已經哭到聲音沙啞,一邊哭一邊驚恐的瞪圓了眼睛,低頭看向自己左腿的腳踝處。

“夠了!”

顯然車廂裏的乘客對于孩子啼哭聲的容忍度也是越來越低,方才那個大聲抱怨的小夥子再也忍受不了,霍然起身,向着車廂後座怒吼道:“熊孩子還哭個沒完了,能不能讓人歇會兒!”

這小夥子長得又高又壯,顯然不是一個單身母親能夠招惹的,而自己這邊打擾到別人又确實理虧,年輕母親手足無措,只能摟着還不會說話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向全車人道歉。

那年輕小夥子還待繼續發作,剛才看劇的其中一個女孩見年輕母親可憐,心裏有點不忍,于是便開口勸了一句:“這孩子太小了,估計都還聽不懂話,應該也沒法管。”

她的同伴也擔心獨身母親被人為難,附和着勸道:“要是大一點的小孩哭鬧,家長還能制止,但這小孩就這麽大點,應該都沒長牙,也算不上什麽熊孩子。”

熊孩子還能管能罵,但是一個還在吃奶的嬰兒,什麽也不知道,你就算打他罵他,也只能讓這個嬰兒哭得更厲害。

這道理車上大多人都懂,所以乘客們再生氣,也不至于把人家給趕下車,更不能三更半夜把一對母子給扔在荒郊野嶺上。

但是那個開口抱怨的小夥子顯然是個沖動性子,之前被小孩的哭聲吵醒已經讓他心煩意亂,此時眼見兩個年輕的小丫頭片子也來反駁他,頓時暴脾氣就上來了,從自己的座位上猛地起身就沖向後車廂。

“被吵醒的人又不是你們倆,這小孩也不是你們倆生的,沒你倆的事你們插什麽嘴……”

小夥子氣勢洶洶,一副想要跟人好好理論一番的模樣。

被他這副人高馬大的模樣吓到,兩個年輕女孩頓時噤若寒蟬,互相擠在一起不敢說話,年輕母親也是緊緊抱着自己啼哭的孩子,不敢動了。

在前面開車的司機察覺到車廂內緊張的氣氛,但是開夜車最忌諱在駕駛時分散注意力,此時司機也抽不開身去解決乘客間的矛盾,只能勉強分出一絲心神回頭呵止了一聲:“都別吵了,別吵!”

顯然,司機這點勸架起不了什麽作用。

沖動小夥子眼看就要走到兩個年輕女孩的身邊,眼前卻突然站了一個人,堵在座位之間的過道上,将他擋住了。

他想也沒想,伸手往那人肩膀上狠狠一推:“起開。”

話音未落,他伸出去推人的那只手腕陡然間被扼住,一時間他竟是怎麽也甩不開。

玄翊擋在兩個女孩和年輕母親的前面,清俊的眉目間流露出一絲無奈,好言勸道:“兄弟,人家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你也不用這麽沖動。”

“沖動你麻……嘶!”小夥子一邊掙紮一邊還想罵上幾句,被捏着的手腕卻是疼得受不住,忍不住抱着手腕當場倒抽一口冷氣。

擋在他眼前的這個小白臉,雖然個子高,但是體型削瘦修長,比不上他的身形魁梧,以前他是絕對瞧不上這種沒什麽戰鬥力的家夥。

可是他怎麽也沒想到,現在這個好似小白臉的家夥,卻單單只是憑着一只手,便猶如鐵鉗一般牢牢地扼住了他的手腕,任憑他如何用力都掙不脫。

別的不說,眼前這個小白臉手上的這份力道,就絕對勝過他許多。

這麽一想,小夥子雖然心裏面還不服氣,但還是忍不住慫了三分,嘴裏面一邊小聲罵罵咧咧,腳步卻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玄翊一見他有了退意,便自然的松開了手掌。

小夥子捂着自己青了一塊的手腕,心裏暗罵了一句,氣沖沖的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還沒來得及坐下來,客車卻猛的一個搖晃。

司機突然踩了剎車。

小夥子一個沒站穩,頓時被甩了個跟頭,腦袋重重的磕在座位上,他頓時惱了,狼狽的爬起來,大聲道:“怎麽回事?”

同樣差點被甩飛的幾個乘客,一起在大聲抱怨着司機。

但是正在駕駛位的司機,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人們的抱怨,在猛踩剎車之後,就像是見了鬼似的,臉色蒼白,雙手發抖,打開車門就猛地沖了下去,跑到車前發瘋似的找着什麽東西,一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車內的衆人莫名其妙看着大開的車門。

“神經病呀!”好不容易爬起來的小夥子再次抱怨道。

車廂裏抱怨聲沸起,夾雜着嘶啞的孩童哭嚎,在寂靜漆黑的荒野中,顯得頗有幾分凄涼詭異。

只有玄翊眼睫一顫,目光敏銳的盯着衆人腳下的車廂底部。

他能感覺到,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正在衆人的腳下……蠕動。

那種隔着鞋子都能感覺到的黏膩感。

不過是從老家回來時恰巧搭了一輛長途客車,也能遇上點這種東西,他今年這運道……

玄翊微微皺了皺眉,無奈的搖搖頭,腳步輕緩的走到年輕母親的身邊,墨色的眼眸看向那個還在哭泣的孩子。

“謝謝。”年輕母親為他剛才的行為小聲說着感激。

他搖搖頭,示意對方無需道謝,只是彎下腰,伸出兩指輕輕搭在孩子的額頭上。

從剛才起就一直哭得聲音沙啞的孩子,竟然慢慢止住了嚎啕的哭聲,只是噙着滿眼的淚珠,一下一下抽噎着,原本痛苦的表情竟是慢慢平緩下來,不再像剛才那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顯然是覺得好受了許多。

“哎呀,這是什麽法子,這麽有用!”孩子的母親驚喜的叫道。

可是面對這個逐漸安靜下來的孩童,玄翊的眉頭卻漸漸皺起。

陽虛,陰旺,神魂不穩。

十二周歲之前的小孩,比起成年人來魂魄本就脆弱不穩,容易被妖鬼之物影響,眼下這個孩子明顯都還未滿周歲,一雙眼睛最是幹淨,更容易看見一些肮髒東西。

他沉吟了一下,然後将自己抵在孩子額頭上的兩根手指拿開。

果不其然,他的手指剛剛移開,原本已經漸漸安靜下來的孩子竟然瞬間哭嚎出聲,聲音凄厲至極。

孩子那雙原本閉上的眼睛猛地睜開,瞪得溜圓,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左腿,像是想要努力訴說着什麽,短胖的手臂徑直指向同一個方向。

就是那裏。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玄翊左手的中指無名指向掌心曲起,其餘三指豎直,掐了一個道指手印訣,探向孩子左腳的腳踝。

空氣中傳來一聲常人聽不見的小小哀嚎,扯在孩子腳踝上的東西觸感滑膩黏稠,帶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為他的道指所攝,竟是掙紮着想要逃走。

玄翊眼見它想要逃走,反手一撈,入手只覺得一片黏膩,感覺其形狀,竟是一塊支離破碎的人手殘肢。

只可惜他這趟剛從老家回來,此時身邊既無趁手的法器,又無符紙咒術,一時小瞧了那東西,竟是被那只殘手從指縫間溜走了。

玄翊動了動手指,将殘留在手指上的那份粘膩感甩掉,随後深吸一口氣,默默的閉上眼睛,擡手用手掌掌心遮住自己的眼簾。

直到覺得自己眼前脈絡一片清涼,他才放下自己的手掌,再次慢慢睜開眼睛。

入眼便是一片泥濘的血紅。

車廂的底部,就在衆人的腳底下,一攤又一攤的暗紅肉泥像是被碾過無數遍,卻又依然具有生命力一般,慢慢的蠕動着,擦過所有人的腳踝。

但是車廂內的衆人卻依然毫無察覺,頂多就是有那麽一兩個感覺敏銳的,模模糊糊的覺得自己腳底下的觸感有些粘膩,卻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就是踩在一灘肉泥之上。

車廂內并沒有見到方才那只斷手,只有一顆散落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四處打轉,在乘客們的腳掌間不斷滾動着,不斷窺視着車內的衆人。

眼見玄翊的目光瞧了過來,那顆帶着血絲的眼珠竟然眨巴了一下殘存的眼皮,然後像是透過了車底一樣,瞬間消失了。

連同眼珠一同不見的,還有車廂內那些不斷蠕動的肉泥,一眨眼的功夫全都消失的幹幹淨淨。

與此同時,玄翊也聽到了孩子母親的驚呼聲:“這是什麽東西?”

他低頭望去,便瞧見孩子腳踝處,剛剛還胖乎乎白嫩嫩的皮肉上,此時竟是多了一片烏青,很像是一只手掌抓着孩子的小腿狠狠拉扯過的痕跡。

但是沒了那些東西的騷擾,哭了半晌的孩子,此時竟然反倒安靜下來,像是已經累極一般,滿臉淚水的蜷在母親的懷裏睡着了。

玄翊定睛再細細查看,發現眼下這個孩子的神魂竟然有一大半都飄蕩在體外,再遲一點,只怕這小孩的三魂七魄都要被活生生扯出自己的身體。

也難怪這孩子剛才為何會一直拼命哭嚎。

他輕聲嘆了口氣,俯下身輕輕幫孩子的神魂歸位,安撫那個焦躁不安的母親道:“孩子已經沒事了,腿上的痕跡無關緊要,等過幾天淤青消了就行。”

“不過在孩子十二歲之前要小心一些,回家之後最好給孩子打一個長命鎖戴上,這孩子八字輕,神魂又不穩,平時不要讓長命鎖離身,等他度過自己的本命年之後神魂即可穩固。”

年輕的母親聽得一愣一愣的,但是想到自己兒子剛剛不明不白的哭嚎,以及小腿上莫名出現的淤痕,心中頓時對眼前這個俊俏年輕人又多信了幾分。

她緊緊抱着自己的寶貝兒子,不住的向玄翊道着謝:“我都記住了,今天這一遭不管怎樣我都得感謝您,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

她話音未落,卻突然聽到打開的車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車內的乘客們循聲望去,就見剛才下車的司機滿頭大汗,臉色煞白的跑回了車上,呆愣愣的坐在自己的駕駛位上喘着粗氣。

車內又是一陣抱怨聲疊起,有人在質問司機剛才去幹什麽了,有人在催促着司機趕緊開車,別在這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鬼地方多待下去。

只是司機對這些聲音都置若罔聞,喘了好一會才平複了呼吸,然後轉過頭,顫抖着自己灰敗的嘴唇,向車內的衆人問道:“剛才…在我下車的那時候,你們有沒有看到車前那道被撞飛的人影?”

“看到什麽?”

車內的衆人愣住了。

……

時間回到剛才,就在司機還沒有下車的時候。

每個司機都知道,在開車的時候要全神貫注,不能外物幹擾注意力,特別是在夜晚開車的時候,更是要小心。

但此時此刻,車廂裏面的乘客們鬧出了矛盾,司機不得不分出一些心神時刻注意着車廂裏面的動靜,生怕有人打起來。

他分出些眼角餘光瞄了一眼車廂,自己眼前的視野卻是突然一花。

就在他剛剛分神的一瞬間,原本漆黑空曠的馬路上,突然冒出來一個黑洞洞的人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撲在車前,“砰”的一聲悶響,整個人被疾馳中的長途客車撞出去很遠。

司機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個人影被撞飛的那一刻,一張被撞爛的臉就這樣緊緊地貼在自己眼前的車窗上。

那張血肉模糊的臉竟然還在微笑。

在一片震驚茫然的情緒中,司機憑着本能,猛踩急剎,客車劇烈的搖晃頓時讓整個車廂的人全都猛地往前一栽。

“又怎麽了?”

有幾個沒系安全帶的乘客差點被甩倒一片,不禁大聲抱怨道。

沒有理會這些乘客的抱怨,剛剛從震驚中回神的司機此時滿腦子只有一件事。

我撞人了?

我撞人了……

他顫抖着雙手掏出自己兜裏的手機,一邊沖下車去尋找那個被自己撞飛的人,一邊慌張的用手機撥着號,不知道自己是該先打110還是先叫救護車。

可是等他下車之後,卻是猛地一驚,手裏還沒來得及撥出去的手機都差點給丢了。

車前一片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

可是剛剛明明有個人被他撞飛出去的,自己看得清清楚楚,那張臉就貼在眼前的玻璃上,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将車玻璃塗得一片血污。

對了,血呢?

司機趕忙又回過頭,看向自己身後的車頭,卻只看到一片幹幹淨淨的車玻璃,連一點血花都找不到。

難道是自己近些日子壓力過大,剛才看到了幻覺不成?

思來想去,司機到底還是怕自己有所疏漏,平白耽誤了一條人命,于是又不死心的在車輛周圍找了找。

他連馬路兩邊的綠化帶都找了一遍,生怕有人被撞飛到綠化帶的草叢裏去,自己卻沒看見。

兩側找過之後,他又沿着馬路往前走了二十來米,借着客車明亮的車燈,他隐隐約約看見前面轉彎處好像立着一塊藍底的車牌。

眯着眼睛走近那塊車牌,司機才發現那塊車牌上寫着兩行字:

事故多發路段,請小心駕駛。

司機瞧見這塊牌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心底裏猛然一驚。

幹他們這行的,對日常來往的道路都挺熟,尤其是他這種天天跑長途夜車的司機。

這一帶附近大多數都是平原,只有這塊去往首都的必經之路上,恰巧立着幾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山頭,馬路修建的時候經過這邊的山林,總是免不了繞幾個圈。

這本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就在經過最後一個山坳子的時候,那段路修的特別陡,轉起彎來特別急。

等到路修好之後,人們才發現這段路只要司機稍加不注意,總是特別容易發生車禍。就算後來在這個轉彎處立上警示牌,大大小小的車禍依舊時有發生。

他們這些司機,平時在經過這段路的時候,也總是多加幾分小心。但今天夜路,他不過是被車廂裏面的動靜給分了一點的心神,誰知道怎麽就遇上這事了?

就在上個月,這段路上還撞死了一個年輕人。

據說那年輕人死得慘,被撞得飛出去十幾米遠,臉都被撞爛了,血呼拉擦的糊了半個車窗。

一想到這一點,再想想自己在車窗上看到的那張臉,尤其是那張臉上模糊的微笑,司機頓時渾身一顫,一股難言的寒意順着他的脊梁骨往上爬,直沖腦門。

“特麽的,活見鬼了不成……”

就算是五大三粗的司機,此時也壓根不敢在漆黑陰森的車外繼續待下去,嘴裏面罵罵咧咧的為自己壯膽,身體卻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撲回了自己的客車內。

等到被吓得面色青白的司機回到車內,重新握住方向盤的時候,一雙粗糙的大手都還是忍不住的發着顫。

“師傅,您剛剛下車幹啥去了,怎麽剎車剎得那麽急?”

車內,幾名剛剛差點被甩飛的乘客不滿的問道。

司機擦了擦自己腦門上的汗珠子,聽了這些人的問話,不禁回過頭問道:“剛才…在我下車的那時候,你們有沒有看到車前那道被撞飛的人影?”

剛剛發問的乘客撓了撓頭,道:“什麽人影,我怎麽沒看見?”

問了一圈,車裏面除了司機之外,沒一個人看見剛才被撞到的人影。

此時司機的心裏面越發驚駭,不禁又連忙追問道:“沒看見人影,那聲音呢?你們剛才沒聽見撞到人時,砰地一聲悶響?”

“沒聽見,我說你到底還走不走了?”剛才那個被收拾了的年輕小夥,顯然此時心裏面還有氣,依舊語氣很沖的回答了這麽一句。

眼見車廂裏面竟然沒有一個人聽見剛才的異響,司機心裏面更是慌亂,緊緊握着方向盤,打算趕緊離開這裏。

“走、走……現在就走,誰特麽愛待在這個鬼地方!”司機一邊緊緊握着方向盤,一邊咬着牙道。

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卻沒有向前移動,反而依然留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麽回事,車子竟然在這個緊要關頭竟然熄火了不成?

司機的腦門直冒冷汗,再次沖着油門狠狠的踩了下去。

車子還是沒有動,但并不是因為熄火的緣故。這一次,不止是司機,車內的所有人都能清晰的聽到,發動機的嘶吼聲,還有客車的車輪在柏油路上打滑的摩擦聲。

客車好像是被什麽東西從後面給拽住了,所以任憑車輪如何滾動,就是不能前進半步,只能在原地打滑。

這下子,車裏面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些變了。

好端端的平坦路面,能遇到什麽東西那麽大力氣,拖着他們這麽大一個客車原地打滑?

再者說了,半夜三更,他們這麽一輛孤零零的車,停靠在這個黑咕隆咚的山坳坳裏面……

衆人向車窗外望去,只能望見一片漆黑,今天好像一點月光星光都沒有,外面的夜色仿佛比剛才更濃了幾分。

司機又試了幾次,怎麽也不能把車開走,自己也不敢再次下車查看情況,于是便掏出了手機,打算跟外界聯系一下。

可是等到手機拿出來之後,他才愕然發現,剛才還是滿格的信號,現在竟是一點信號也接收不到,無論是電話還是短信全都發不出去。

車廂內的衆人也都掏出了自己手機試了試,結果卻全都是一樣。

衆人放下手機,彼此面面相觑,不由得全都沉默下去。

車廂內一股難言的緊張和恐慌,一點一點在每個人心底裏滋生。

事到如今,就算是司機心裏面再害怕,他也不得不壯起膽子,盡量用不怎麽發顫的語氣向乘客們問道:“車子應該是……出了一點小問題,該派幾個人下車去…查看維修一下。”

經過剛才的驚吓,司機自然不敢繼續一個人下去。

于是他看向車內的乘客們,目光在衆人之間游弋,艱難的問道:

“所以,車內有誰願意跟我一起……下去,到車後面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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