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水猴子
雨勢瓢潑, 玄翊箭步飛奔,淌過地面上的雨水,濺起朵朵水花。
而那頭暴躁的老牛, 則是紅着眼睛,拖着老邁的身軀沖鋒在前,沖出院門之後,一拐角就不見了。
玄翊循着聲音找去, 遠遠的望見一條狹窄的巷子中, 聞天明正一個踉跄,摔趴在地上,渾身濕透, 半個身子浸在積水中,手腳無力的掙紮着。
一坨像人又像猴的龐然大物, 半個身子已經壓在他身上。
這個怪物身上墨綠色的水草緊纏而上,身體末端長着一截細長的尾巴, 正靈活的擺動着, 尾巴末端長着一個肉瘤一樣的東西, 既像爪子又像鈎子, 此時正牢牢的扼住聞天明的喉嚨。
“水猴子?”
玄翊略有些驚詫,一眼便認出了這團水草的真面目。
水鬼由淹死人的怨念所化, 而只有無數個淹死的人的怨念糾纏在一起,在經過數十年的催化之後, 才有可能誕生出水猴子。
普通的水鬼只是拉人下水, 想為自己找替死鬼, 而水猴子則是與一般的水鬼不同。
水猴子尾巴上的那只爪子,便是專門用來拖人下水所用,無論是怨念還是攻擊力度, 都遠勝于一般的水鬼,如果再讓它繼續發展下去,只怕當真要成為一方禍害。
絕對不能再任由它繼續禍害這個村莊。
此時,倒在地上的聞天明表情痛苦、兩眼翻白,手指無力的扣索着自己的脖頸,兩條腿在地上勉強蹬踹了幾下,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而那只水猴子繼續逼近,身上的水草随着漫天的雨水,越發張牙舞爪,幾乎已經把聞天明的大半個身子,都要吞入體內。
這條巷子的末端是一堵石牆,顯然聞天明在不認識路的情況下,慌不擇路的跑進這條死胡同,反而無意間将自己送上絕路。
就在這萬分緊急的時刻,沖鋒在前的老黃牛,銅鈴一樣的眼睛泛着血絲,鼻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嘴邊都憤怒的泛起白沫,堅硬的蹄子在渾濁的積水裏刨了刨。
它低下頭,亮出自己腦袋上的犄角,“哞”的一聲,猛地一頭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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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之下,那只纏在聞天明身上的水猴子,被老黃牛用犄角抵住,猛地往上一挑,頓時就将它挑飛了出去。
被甩在半空中的水猴子,身上墨綠色的水草四處甩着,好像是靈活的觸角一般,“啪”的一下緊緊粘在一旁的牆壁上,居高臨下的望着下面的老牛。
終于被放開的聞天明,卻是身子一軟,“啪唧”一下倒在地上的積水中,再也沒什麽動靜,不知究竟是被吓昏了過去、還是被勒暈了過去。
老牛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對着牆上的水猴子示威似的揚起犄角,兩只銅鈴大小的牛眼,一眨不眨的牢牢盯住它。
若是在往常白日裏,二者對峙時,只怕水猴子早就先行避開。
但現在正逢深夜,大雨又磅礴不休。
大約是鋪天蓋地的雨水給了它勇氣,依托于水而存在的水猴子,此時竟然也有了幾分與老牛較勁的念頭。
它伏在牆壁上,伸出四肢扭曲的爬行着。腐爛的面孔上,兩只黑洞洞的眼眶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有爛了一半的鼻梁聳動着,試探性的尋找老牛的位置。
面對還在試探的水猴子,脾氣暴躁的老牛不依不饒,直接莽了上去,立起笨重的身軀,提起前蹄就向牆壁踩踏過去。
水猴子被老牛強勁有力的兩只前蹄胡亂踹了幾腳,頓時吃痛,口中發出一聲猶如猴子一般尖利的叫聲,馬上退縮起來,向牆壁的更高處爬去。
可這頭老黃牛畢竟已經年邁,擡起龐大的上半身扒在牆上,狠狠的踩踏一番,已經耗盡了它所有的體力。
老牛鼻頭間的喘息越發粗重,眼見那只水猴子已經爬到了自己夠不到的更高位置,它也只能瞪着自己猩紅的牛眼,脫力的從牆壁上滑落下來。
誰知,就在它的四只蹄子剛剛踏在地上的時候,牆壁上方的水猴子卻是突然面露兇光,抓住這個時機,猛地往下一竄,渾身墨綠色的水草好像活物一般四處甩動着,頓時牢牢扒在老黃牛的背上。
那些活動着的水草,陡然豎起,鋒利堅硬如同爪尖,狠狠的往下一摳,瞬間便撕裂了老牛背上粗糙的皮膚,靈活的鑽入皮下的血肉中。
鮮血瞬間湧上來,溢滿老牛整個背部,但是又被漫天的雨水瞬間沖刷幹淨。
“哞——”
老牛痛得直叫,瘋狂的甩動身子,搖頭擺尾,四只蹄子又踹又跳,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将自己背上的水猴子給甩出去。
可是那些探入皮肉中的水草,卻扒得十分牢固,水猴子死死地粘在老黃牛的背上,腐爛的面龐地下,伸出細長的舌頭,一下一下舔着那些從傷口裏冒出的鮮血。
老黃牛又痛又累,筋疲力盡,衰老的身軀搖搖欲墜,眼看就要倒下的那一瞬間……
“玄武大帝在眼前,神歸廟,鬼歸墳,妖魔鬼怪歸山林,玄武真君急急如律令!”
一聲清喝陡然傳來,玄翊此時已經趕了過來,飽含着怒氣的《玄武驅邪咒》,一字字從他口中吐出。
伴随着聲音朗朗的驅邪咒,他的右手五個手指平伸,五指的指尖朝上,大拇指掐住其他四個手指,将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其它四根手指伏藏,捏成了一個陽雷法訣的手勢。
陽雷法訣适合念誦咒語時同時使出,主要運用于調動五雷,令陰陽二雷合并之用,喝退鬼神。
畏懼于驅邪咒的力量,那個原本還在嚣張舔血的怪物,猛地渾身一顫,瞬間收回自己渾身猙獰的水草。
水猴子帶着一身老牛的鮮血,再次跳回高高的牆壁上,無比警惕的盯着新來的玄翊,神情比之前面對老黃牛時更加緊張。
而終于擺脫水猴子的老牛,則是頗為痛苦的“哞哞”叫了幾聲,不顧自己背上深深的傷口,馬上邁動四只蹄子,一路小跑的來到玄翊背後,躲了起來。
嗯,真的是挺通人性的……
玄翊站在漫天大雨中,渾身上下已經被雨水淋得濕透,身姿卻依舊如同松柏一般筆直挺拔,目光冷冷的注視着牆壁上的怪物,仿佛已經給對方提前宣判了下場。
此時,水猴子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敬畏的表情,仿佛已經意識到自己下方的那個人類,即便是兩手空空,卻依舊擁有自己難以抵擋的力量,絕對比那頭老牛更加難以對付。
它不由得心生退意。
慢慢收攏起自己身上的水草,水猴子一邊緊盯着玄翊,一邊逐漸挪動自己的四肢,向上爬去
。
就在馬上就要接觸到牆頭的那一瞬間,它猛地一跳,身形瞬間便翻到了牆的另一邊。
雖然它已經成了怪物,但是幾十年為非作歹的經驗告訴它,像玄翊這樣的人類,即使手握非自然的強大力量,但是身體卻依舊如同凡人一樣普通,相差無幾。
這麽高的牆壁,對方一定追不上來。
水猴子在心裏面打着一幅好盤算,卻沒想到自己剛剛翻過牆的那一瞬間,突然看到了一雙眼睛。
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
這雙眼睛的主人,有着比它還要龐大的身軀,身上覆蓋着黑白色的皮毛,已經被雨水淋得濕透,顯然也并非人類,而是一個妖物。
沒有任何廢話,這只妖一見到它,就猛然提起爪掌,爪尖鋒利,肉墊厚實,猛的一掌向它劈過來。
水猴子萬萬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頓時沒有反應過來,小小的尖叫了一聲,瞬間就被那只妖物一掌掀飛,再次被打回了牆的另一邊。
等它落地之後,只見身上的水草四處飄散着,半邊濕滑的身子已經模糊一片,萬分狼狽。
竟是被一巴掌活生生的打爛了半個身子。
但它畢竟是依托于水而存在的鬼物,只見它浸泡在積水中,又在滿天雨水的沖刷下,被打爛的半邊身子正在飛快的複原中。
玄翊原本還在頭疼這個東西逃得太快,突然又見水猴子從天而降,硬是被人打回了原地,不禁一時間稍稍愣了愣。
而後,他便看到水猴子又在飛速的複原,眼看着就是要再次逃跑,頓時眉心一皺,箭步沖上前,就要捉它。
只是他現在手中并無長物,一時間卻是不太好捉。
就在這時,牆的另一邊突然又抛過來一物,渾身漆黑,“咣當”一聲重重砸在玄翊的腳邊。
玄翊伸手便将這個東西從積水中拔了出來。
竟然是一把通體烏黑的尖刀,只見刀尖銳利、刀背寬厚、刀身沉重結實、刃口隐隐閃着寒光,散發着一股驅之不散的血腥氣。
赫然是一把老舊的殺豬刀。
此時,已經徹底恢複過來的水猴子,正想要逃跑,剛一動作,玄翊便手持屠刀,箭步上前,毫不含糊,舉起手中長刀,便沖着水猴子猛劈過去。
手起刀落,只聽到水猴子哀嚎尖叫一聲,身體末端的尾巴便硬生生被這把刀剁了下來。
那截尾巴被砍下來之後,依舊還在扭曲的跳動着,尾巴尖上的爪子,甚至還在積水中虛抓了幾把,恍若活物一般。
原來,屠夫們常用的殺豬刀,因為常常用來屠宰牲畜,所以刀身上終年籠罩着一層看不見的血光,充滿了戾氣與殺氣。
以毒攻毒,這種不知積累了多少戾氣的屠刀,反而常常被鬼物所畏懼,可以用來克制陰邪之物。
此時,失去了自己用來勾人下水的尾巴,水猴子在這一夜中接連兩次受傷,已經是害怕到了極點。
它甚至顧不得自己被砍下的尾巴,當下便一個猛子紮進深深的積水中,渾身密密麻麻的水草當即便消散開來,龐大的身軀在水中漸漸消融。
眼見它竟然用這種自損的方式也要逃跑,玄翊頓時眉心一皺,毫不停頓,再次舉刀劈來。
只可惜,今夜漫天大雨、遍地積水,地勢實在有利于依水而居的水鬼。
玄翊的兩刀接連劈空,只是在積水中蕩起了片片水花,終究還是被那只水猴子給逃了。
被丢棄了的尾巴,此時正在水中一抽一抽的翻卷着,尾巴末端上的爪子,甚至還扒着地面,,一點一點的往前挪去,好像也想要逃跑一樣。
玄翊一腳踩住這條想要溜走的小尾巴,彎下腰,撿起今晚這個唯一的戰利品,面露惋惜之色。
眼看着水猴子已經逃離了這裏,剛剛躲起來的老黃牛,此時探頭探腦的看了過來,邁開四個小蹄子,歡快的向玄翊這邊跑去。
老牛背上的傷口依然猙獰,它卻不以為然,只是親切的蹭了蹭玄翊,把自己毛茸茸的大腦殼,往對方的手掌下湊過去。
玄翊随着它的心意,擡起手摸摸它碩大的腦殼。
老牛很開心的晃了晃腦袋,再也不見之前紅着眼睛的暴躁模樣,帶着一身的傷口,一瘸一拐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就在這時,牆的另一邊,剛剛将這把屠刀抛過來的人,正在清晰的喊道:“道長?”
玄翊聽到他的聲音,面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目光看向牆的另一邊,同樣喚道:“蕭先生!”
“嗯,我回來了。”
牆後那人應道,随後,一道矯健的人影靈活的翻過牆面,落在玄翊眼前。
果然便是剛剛消失不見的蕭白墨。
今天晚上,他們兩個人共同撐着傘,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後,因為實在放心不下,翻來覆去的思索一番,卻又冒着大雨跑了出來,各自拜訪了兩戶人家。
他們二人,一個跑到村長家裏求取墨盒,另一個就跑到村頭的王屠夫家裏,借了他一把使用年頭最久的殺豬刀。
兩人原本只是為了日後捉水鬼的時候,方便一些,所以才到處奔走。但卻沒想到,那只水猴子竟是如此沉不住氣,竟然一遇到下雨天,就爬上岸來報複。
于是水猴子便倒黴的碰上他們兩人。
只不過……
玄翊微微皺着眉,問道:“你剛剛是不是又變回原形了?”
蕭白墨的動作略頓了頓,之後便若無其事的說道:“無妨,現在我的形體幻化已經趨于穩定,不會再出現意外。”
其實玄翊還是一直好奇,對方的原型到底是什麽?
只不過眼見蕭白墨此時并不太想告訴他,他也只能選擇不問。
兩人再次聚集,玄翊走到巷子深處,将倒在積水中昏迷不醒的聞天明拽起來,略有些奇怪的說道:“為什麽水猴子會找上他們兩個?”
聞天明和明皓晨兩人,與那片湖裏的水猴子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甚至沒有過任何的直接接觸,為什麽水猴子一上岸,會最先跑到他們兩個人的住處?
蕭白墨倒是沒太當回事兒,淡淡的說道:“這倒沒什麽奇怪的,不過是他們兩人有些倒黴而已。”
“他們兩人住的房子在村子的最西邊,離那片湖位置最近,水鬼想要進村,那座房子就是必經之途。”
而之前曾經僥幸從水鬼手裏逃脫的人,張天元、李君琦、攝影師、還有胖大嬸的家門口,都已經被玄翊畫上了符圖,水猴子根本進不去。
而老村長家裏,又有一頭通人性的老牛坐鎮,輕易不好招惹。
這些人只要好好的待在自己的房子裏,水猴子都無從下手,正在一肚子氣的時候,聞天明二人毫無安全措施的房子,正巧就成了水猴子下手的目标。
玄翊:“……啧,這麽說他們兩個确實倒黴!”
而且還是自找的那種倒黴。
“哎呦……”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被玄翊拎在手中的聞天明,四肢抽搐掙紮了幾下,漸漸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他的臉色很是蒼白,毫無血色,仿佛依舊沉浸在剛才的恐懼與窒息之中。
他将眼睛小心睜開一條縫,模模糊糊的看到,自己眼前已經被雨水淋濕了的玄翊兩人,頓時心底一跳,猛地掙紮大叫起來:“走開!走開,別吃我……”
玄翊毫不客氣的在他腦殼上暴扣一擊:“醒醒,快回神!”
聽到有活人說話的聲音,聞天明才戰戰兢兢的睜開眼睛。
當他看清自己面前是玄翊和蕭白墨兩人之後,才放下了自己一直提着的心髒,像是突然洩了一口氣一樣,不顧滿地的積水,整個人直接癱軟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
他嘴唇顫抖,心有餘悸的問道:“那……那個怪物呢?”
“剛剛失手,被它給逃了。”玄翊輕描淡寫的說道。
聞天明頓時震驚。
卧槽,這到底是什麽人啊!自己差點被那個怪物給吃了,而對方卻在遺憾竟然沒能把那怪物給抓到手?!這TM簡直比怪物還要怪物啊!
他難以置信的擡頭望着玄翊,眼神既心驚膽戰又複雜。
玄翊又問道:“什麽只有你自己一個人,跟你同住一屋的舍友呢?”
突然想起生死不明的明皓晨,聞天明的臉色不禁一變,再次慘白起來:“他…他一定是被怪物,給、給生吃了……”
玄翊:“???”
……
當天晚上,《根本不可能》整個節目組的人員都被驚動了。
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抱怨,因為所有人都被聞天明的慘狀給吓到了。
雖然他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但是整個人的精神都不太好,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吓,一直在叫着“水鬼、水鬼!水鬼吃人了……”
要知道,聞天明和明皓晨兩個人,之前可是對水鬼這種傳說可是嗤之以鼻。
現在突然轉變這麽大,很難不讓人多想。
更令人驚愕的是,等到衆人帶着随隊的醫護人員,趕到聞天明兩人的住處之後,留在屋內的明皓晨的情況,更加令人擔憂。
明皓晨并沒有像聞天明說的那樣,整個人都被水鬼活生生給啃了。
大約是在一開始的時候,聞天明出逃的動靜過大,吸引了水猴子的注意,使得水猴子一直追在他身後,反而讓明皓晨逃過了一劫。
但是明皓晨的精神确實更加不穩定,顯然所受的驚吓更大。
等到衆人找過去的時候,他正躲在房間的角落裏,維持着這個姿勢不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口中胡言亂語,一直精神崩潰的喊道:“我的腿,我的腿……”
“我的腿沒了,我的腿被怪物吃了,我再也走不動路了!”
衆人低頭看去,卻見他的腿還好端端的呆在他腰下。
随行的醫生上前,撕開他腿上的褲子,的确在小腿肚上找到了一個猙獰的傷口。
猛地一眼看過去,這個傷口像是一個咬痕,但是犬齒的痕跡極深,不像是被人咬傷的,反而像是被猴子、亦或是被狼犬這種野獸,撕咬而成。
明皓晨臉上的鼻涕眼淚一起流下來,原本還算俊秀的五官扭曲成一團,還在崩潰的嚷嚷着,為什麽自己的腿根本動不了。
可是經過醫生鑒定,他的這雙腿,除了小腿肚上那個咬傷之外,并沒有其餘別的傷口。
而且就算是那個咬傷,也只能算是個皮外傷,根本不會阻礙腿部的任何行動。
可是明皓晨就是全身戰栗,像是依舊沉浸在巨大的恐懼中一樣,語不成調的哭訴道:“不,它吃了我的腿…我能感覺到,那個怪物吃了我的腿,我的腿根本就動不了……”
醫生沒了辦法,只能将問題歸咎于精神狀況,不停的細心安撫他。
只有站在一旁的玄翊和蕭白墨二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明皓晨的腿現在确實動彈不得,因為他的兩條腿已經被水猴子撕咬吃掉了一塊。
被吃掉的那一塊,并不是活人在現實中的肉體,而是屬于人類靈體的一部分。
而普通人根本看不到明皓晨腿部靈體的殘缺。
可以預見的是,在将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至少時在靈體完全自我修複之前,因為腿部的缺口,明皓晨的确是不能輕易行走。
但至少,他好歹不會落下終身殘疾,頂多是狠狠的吃上一個教訓。
眼見聞天明和明皓晨二人,并沒有實體上的損傷,忙了大半宿的玄翊,拉着蕭白墨便想要離開。
突然,夾雜在衆人之間沉默已久的聞天明,猛地一下跳出來,抓着節目主持人的衣領,瘋狂搖晃,怒吼道:“我也要中途退出這個節目。”
這座村子裏真的有一只水鬼!水鬼還能爬上岸來咬人,他今天晚上差點就死了!!!
再高的人氣,也不能與自己的小命相提并論!
之前還在堅定反對別人中途退出,但經過這件事之後,不過一夜的功夫,聞天明和明皓晨也開始加入中途退出的隊伍。
所有人都不敢再呆下去了。
被邀請的嘉賓接二連三的出事,此時的節目主持人心裏也不禁有些發毛。
面對群情激奮的衆人,他急忙連聲說道:“你們別急,先別急!我這就給總負責人那邊打電話,不管明天的雨有沒有停,都會派車來接人……”
“別等到明天了,現在!現在就派人來接我們,快一點!”聞天明急不可待的吼道,抓着主持人領口的雙手,都在不住的發顫。
除了還在茫然中的吳雲芸和白萍萍之外,其他人也都圍了過來,目光殷切的盯着正在與外界聯系的主持人。
“喂!不好意思這麽晚還來打攪您……好好,是這樣的,我們這裏又出現了問題……是的,出事了!急需……什麽?不會吧…可是…好的,我明白了……再見!”
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節目主持人放下手機,面色有些難看:“我們……暫時走不了!”
“公司那邊的人說,因為今天難得的這場大雨,造成山區滑坡,泥石流淹沒了村裏唯一與外界相通的道路……”
言下之意,便是他們現在全都被困在這個村裏了。
外面的人進不來,他們也出不去。
聽了他的話,衆人的面色各異,大部分嘉賓的臉色都不禁難看鐵青起來。
其中聞天明的情緒最為激動,抓狂的喊道:“你說什麽?”
節目主持人從他越發用力的雙手下,急忙解救出自己被蹂躏的領口,吞吞吐吐的說道:“想要離開這個村莊,至少要等到出入的道路清理通暢……”
眼見大家的臉色難看至極,他又急忙補充了一句:“別擔心,只要雨一停,道路很快就能清理幹淨。”
“只要再等兩三天,我們就能離開這裏……如果速度快的話,一兩天就能清通道路,說不定我們大後天就能走。”
他強顏歡笑,試圖安撫着衆人。
可大家卻絲毫沒有被他的話安慰道,情緒依舊低落。還需要再等幾天的時間……可誰又能保證,在這幾天裏,這場連綿的大雨會不會停止?水鬼會不會又趁機爬上岸來襲擊人?
這一次,怪物襲擊的是聞天明和明皓晨,被他們兩個僥幸逃過一命,可等到下次輪到自己的時候,自己會不會又有那樣的運氣?
一時間,所有人的情緒都不禁低落起來,惶恐和不安處處蔓延。
眼見如此,節目主持人為難的滿頭大汗,不由自主将求救的眼神投向玄翊這邊:“玄導,您看……”
如果之前,節目組裏的衆人提起對玄翊的印象,還只有電視劇拍得好,是個成功的導演和演員。
但經過昨天的預見性的畫符,和今晚緊急救人的一系列事件,現在衆人對于玄翊的印象,不得不再添一筆。
大佬!會法術的大佬!牛逼閃閃的大佬!
現在玄翊簡直就是衆人心理上的頂梁柱,恨不得全都撲過去抱着他的大腿,求罩、求保護!
所以現在遇到難題,第一時間,主持人忍不住就看向玄翊,試圖尋求他的幫助。
玄翊看着失魂落魄的衆人,走到衆人中間,安撫性的說道:“大家先不必驚慌,也不必過于害怕。”
身為女孩子的李君琦捂着臉,眼淚都已經下來了,抽抽噎噎的說道:“怎麽可能不害怕,水鬼随時都可能爬上岸,可我們最快也要後天才能走……”
“那只水鬼活不到後天。”
玄翊突然打斷她的話,眉目間一片嚴肅,鄭重說道:“不用等到後天,明天我就開始動手。”
“那只水鬼等不到明天的日落,它再也不能威脅到任何人。”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大約是因為太過驚訝,就在大家夥喃喃說不出話來的時候,玄翊已經離開了這間房子,将所有人抛在身後,冒着外面的傾盆大雨,堅定的走回自己的住所。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是,蕭白墨只是稍稍落後了一步,也跟在玄翊身後回到了住處。
一片漆黑的雨夜中,他遠遠的便望見,從窗口露出的那點昏黃的燈光。
蕭白墨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伸手推開了屋門。
玄翊此時正居于桌前,正襟危坐,提筆蘸滿朱砂,行雲流水,筆走龍蛇,頃刻間便在黃紙上勾勒出一張符圖。
蕭白墨知道,道士畫符需要一點靈光,凝神靜氣,以及一氣呵成。
所以他此時并沒有過去打擾,只是安靜的走到玄翊背後,注視着對方清瘦挺直的背影。
一連畫了多張符,玄翊放下筆,剛想再去拿一張黃紙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裁好的黃紙已經用完了。
他正想拿起裁紙刀,重新再裁幾張的時候,背後卻突然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提前按住了桌上的裁紙刀。
兩個人的手互相握着裁紙刀,就這樣碰在一起。
玄翊側過身,擡起頭,看到了蕭白墨那張俊美鋒利的臉龐。
可此時的蕭白墨卻笑得溫和。
他說道:“你只管繼續畫,我來幫你裁吧!”
“不必擔心,跟道士們打交道打得多了,我知道畫符所用的黃紙長短尺寸。”
玄翊挑着眉看他,最後還是放開裁紙刀,與蕭白墨相觸碰的手分開。
可此時,蕭白墨卻注意到,對方衣袖間正在滴滴滾落的水珠。
再看他的頭發和身上的衣服,經過這一夜的奔波,已經全部被雨水濕透。
蕭白墨不禁皺眉,就在玄翊剛想繼續提筆的時候,他急忙伸出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道長!”
玄翊放下筆,看着他的那只手,略有些驚訝的望向他。
“…咳!”他這才覺得當下的氣氛有些詭異,慢慢放下對方的手腕,幹咳一聲,說道:“道長,是我冒犯了。”
“不過你身上的衣服,還需要盡快換下來,免得明天着涼感冒。”
玄翊擰了一把自己濕漉漉的袖子,這才陡然發覺,穿着濕衣服的感覺的确有些不好受。
剛才只顧着為明天做準備,倒是把這點簡單的事差點給忘了。
他笑着反問道:“蕭先生,那您呢?”
蕭白墨搖搖頭:“妖物的身軀與凡人不同,這點濕衣服倒是無所謂。”
話雖如此,但是他在玄翊堅持的目光下,還是起身到儲物櫃那邊,去找他們兩人換洗的衣物。
玄翊只是坐在原處,看着蕭白墨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剛才被握住的手腕,眸中不禁浮現出一絲疑惑。
蕭先生最近的态度……的确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