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偷聽
床單換過了。
甄杳臉頰驀地控制不住血液上湧。
明明他的語氣和這句話本身的內容都很正常, 可是一落進她耳朵裏,就總讓她覺得奇奇怪怪的,有一點引人遐思的暧昧。
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
“我不累, 也不困。”甄杳不敢轉身面對他,飛快搖了搖頭, “我, 我想吃東西。”
“沒讓你現在就睡。”宋渌柏微微壓低嗓音,“困了再說。”
說完又把她領到沙發旁邊, 讓她在沙發上坐好。
薄毯搭在了腿上,手心裏被賽進一把小叉子,紙質的蛋糕碟被放在攤開的掌心上。甄杳像個木偶一樣任他擺弄, 一聲不吭。
男人動作不斷, 衣料摩擦聲窸窸窣窣,檀木與柏樹木的冷香忽遠忽近。
很快一切收拾妥帖,甄杳以為他會去工作了,沒想到卻坐在自己旁邊沒動, 似乎一直無聲注視着她。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幹什麽, 漸漸坐立難安, 不自在地握緊叉子。
忽然,她腦子裏靈光一現, 終于找到了個能打破沉默僵局的話題, “哥哥,你要吃嗎?”
說着, 甄杳把托着蛋糕碟的手往男人那邊遞了遞。
宋渌柏沒去看那一小塊綴着草莓的蛋糕, 自始至終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怎麽,你準備喂我?”他輕輕挑眉,語氣毫無波瀾。
“……啊?”小姑娘顯然被噎了一下, 窘迫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可以用別的叉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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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睨一眼桌上其他單獨裝好的餐具,“你手裏是唯一一把。”
甄杳猶豫片刻,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哥哥,那這把給你用吧,正好我還沒用過。”
剛吃完飯不久,其實她并不餓,剛才說想吃東西也只是想緩解尴尬而已。
大概過了一兩秒,右手驀地一空,對方将叉子從她手裏抽走了,接着左手感覺到蛋糕碟被人往下壓了壓。
奶油和蛋糕胚被擠壓分割,頂上的草莓搖搖欲墜。
宋渌柏目光一頓,腦海中驀地浮現出某個被他刻意遺忘的畫面。少女後脊略顯單薄,橫亘着的白色布料上草莓模樣的刺繡圖案一晃而過。
他罕見的,有了一種愉悅的罪惡感。
思緒抽離回到眼前,他忽然想到了宋延辭和甄洵對她格外體貼的模樣,于是擡手将叉子遞到她唇邊。
“張嘴。”
“喂我的嗎?”甄杳一愣,不知所措地下意識後縮了一點,“我還以為是你要吃的。”
“張嘴。”他沒說別的,只是重複。
她眼睫顫了顫,有點害羞地乖乖張開嘴。
男人喂她的動作有點生澀,她腦袋木木的,機械地一口咬下去,草莓酸甜的汁水頓時在口腔內迸濺,激活了她的味蕾與反應力。
奶油蛋糕與草莓的味道混合,咀嚼之後香甜飽足地被吞咽下去。
“好吃嗎。”
她臉頰微熱地點了點頭,怕他還要繼續喂,趕緊伸出手想把叉子要回來,“哥哥,你不是要工作嗎,我自己來吧。”
話剛說完,辦公室門忽然被人“篤篤”地敲了三聲,每一聲之間的空隙長短都一樣。
“宋總,這裏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簽字。”門外的人恭敬道。
“進來。”
門應聲而開。
“宋總——”女秘書的聲音因為震驚而突兀地卡頓了一下,下一秒秉着職業操守,她強迫自己從沙發上的少女和周圍的一大堆甜點零食上挪開視線。
她簡直懷疑自己眼睛出問題了。
宋總的辦公室裏出現了女人?而且他手裏還拿着一把沾着奶油的餐叉,明顯是正在投喂的狀态,和一身襯衣西褲的正經模樣格外違和。
能讓這位親自喂吃的……該不會是那位最近位于流言的風口浪尖的甄家千金吧?
短短的一瞬間,女秘書的腦子裏滿是驚濤駭浪。
她似乎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這簡直是公司上上下下的第一大絕頂八卦啊!
文件紙張翻動,一分鐘後男人拿起鋼筆在尾頁字跡潦草淩厲地簽了字,然後“啪”地一聲被合上。
女秘書驀然驚醒,大氣不敢喘地伸手去接,卻聽見男人冷道:“出了辦公室別亂說話。”
“好的,宋總放心,我明白。”她忙不疊回道,然後抱着文件夾轉身往門口走,腦海裏卻浮現出“金屋藏嬌”四個字。
轉身的那短短半秒裏,女秘書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沙發上的人。
陽光從辦公室落地窗投射而入,照得少女深棕色的發絲顏色又淺了一分,垂着眼的模樣乖順漂亮,讓人呼吸都忍不住慢一拍。
女秘書心裏贊嘆幾聲,步伐匆匆地踏出辦公室。
“诶,小葉,你快來幫幫我。”路過的同事小聲喊道。
葉秘書應聲走過去,卻根本按捺不住激動之心,一臉蠢蠢欲動的八卦,“我先給你說個秘密,你不準告訴其他人啊!”
“行了你別賣關子了,快說!”
“我剛才進去的時候,看見宋總在喂一個小姑娘吃蛋糕!”
“啊?!”同事一臉震驚,“宋、宋總有女兒了?!”
“什麽啊!看着十七八歲的樣子,我估計應該是那位甄家的小千金。”
“她?她不是失明了嗎?看着跟正常人有什麽區別?”
“我覺得沒什麽區別,可漂亮了,坐在那兒賞心悅目我一個女人都招架不住,哎,怪不得宋總那麽寵她。”
“看不出宋總竟然是個妹控……”
“也不一定是妹控,萬一……”
“啊你別說了,我已經腦補八百字小作文了。”
兩個人激動地竊竊私語,沿着走廊快速走遠了。
……
甄杳慢吞吞地把手裏的一塊蛋糕吃了一半,實在吃不下了才放回桌上。無所事事地揪了揪腿上的薄毯之後,她拿起耳機默默戴好。
平板裏的音樂大概是提前準備好的,她一戴上耳機音符就舒緩地流入耳中。
不過聽着聽着,她就覺得徐承選的這些音樂什麽都好,就是聽着讓人容易犯困。
不行,不能睡,剛才才說過不困不累的。甄杳眨了眨眼,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為了分散困意,她悄悄摘下其中一只耳機,想聽一聽現在宋渌柏在幹什麽。
辦公室裏很安靜,只聽得見時不時翻動紙張的聲音。她由此想象了一下他工作的樣子,卻發現腦海裏只有西裝革履的男人嘴唇及以下的畫面,就像被局限的電影畫面困住了一樣。
甄杳默默嘆了口氣,正要把耳機重新戴上,卻聽見了突兀的手機震動聲。
“什麽事。”男人接起電話,聲音微微壓低。
“你發給徐承,他會處理。”
聽着前兩句,她猜測打來電話的大概是生意夥伴之類的,于是沒再豎着耳朵留意,只不過到底還是能聽見宋渌柏在說什麽的。
“你那邊有人在?說話這麽小心幹什麽。”
宋渌柏擡眸看一眼沙發方向,“沒人。”
“你騙誰呢?”電話那頭,周譽時忽然笑了,“我說,你該不會是把小姑娘拐到辦公室去了吧?”
“你的閑心和本事如果用在周氏身上,想必周老爺子也不會天天數落你。”
“……好不容易他這些天沒念叨我,你也放我一馬行不行?不過我好心提醒你兩句,你做得這麽明顯,不怕被人看出來你對人家小姑娘圖謀不軌?”
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周譽時問:“怎麽不說話?”
宋渌柏看着少女左耳上戴着的那只耳機,終于答道:“圖謀不軌?別人只會覺得我把她當妹妹。”
“你這是承認——”
話聽到一半,他目光倏的一頓,接着眯了眯眼站起身。
周譽時還在表達震驚與挖苦,宋渌柏卻恍若未聞,徑直朝沙發上低頭坐着的少女走過去。後者依舊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模樣,然而低垂着的眼睫卻不斷顫動,搭在薄毯上的手指也有些僵硬。
他走到她面前,兀自擡起手。
鬓發被一只大手撩開,溫熱的指尖無意間輕擦過耳廓。
甄杳端坐着一動也不敢動,臉頰和耳朵卻瞬間充血升溫,燙得像快要燒起來。
這只手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停頓了大概兩秒。
接着,男人手收了回去。回落的長發重新輕輕蓋住她空無一物的右耳,幾分鐘前戴在上面的耳機此時正被她緊緊攥在掌心。
左邊耳朵被一首歡快的鋼琴曲包圍,右邊則放大了聽覺能捕捉到的每一分動靜。
面前的人退開,似乎是轉身朝着門的方向走去。
“要說正事就說。”他重新開口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道,語氣淡然而從容,波瀾不驚。
一句話的後半截混合着開門關門時的響動,他打開門出去了。
“咔嗒”一聲,門輕輕閉合,周圍也徹底安靜下來。
只有耳機裏仍有旋律在繼續,甄杳忽然擡手一把将它摘下來,懊惱又羞窘地捂了捂自己的臉,坐立難安。
她怎麽也沒想到摘下耳機的空當就恰好聽見這樣的電話內容,也沒有想到宋渌柏會以為她還戴着耳機,從而說了似乎并不想讓她聽到的話……
然後,想蒙混過關的她卻被抓了個正着。
他為什麽會突然這麽說?這句話又是什麽意思?
甄杳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謬,可是思緒又總控制不住地發散。
他一會肯定是要回來的,到時候她該怎麽做?澄清自己不是有意偷聽電話?要不要再說點別的……?
正想着,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
距離剛才他出去才過了很短的時間,他回來的速度快得出乎她的意料。
甄杳僵硬地坐直了身體,幹巴巴憋出一句:“哥哥,是你嗎?”
那人關上門,又走到她面前。
“甄杳。”他語調平靜。
“……嗯!”她應一聲表示自己在認真聽,耳朵卻遲遲沒能降下尴尬的溫度。
“剛才我說的話,你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