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窗戶紙

電話那頭, 姜聆抑制不住興奮和激動,“真的好了?!”

“具體算不算好我也不知道,還沒去找醫生檢查。但從早上到現在一直視力正常, 都看得見。”

“那快去看醫生啊!太好了太好了,我有預感這次是真的好了!”

已經平靜下來的甄杳被她情緒帶動, 心裏也再次波動起來, “等明天吧,我想再确認一下, 然後再告訴其他人。”

“這樣也好。”姜聆了解她的性格與顧慮,沒有再勸,轉而興高采烈道, “現在是冬天, 馬上就快到寒假,等下學期你就能繼續回學校上課啦!”

按下暫停鍵的人生突然得以繼續向前,甄杳深深地松了口氣,卻忍不住道:“之前醫生說我是心理原因才影響了複明, 現在突然好了, 難道是因為我把那些事全都放下了、全都忘了嗎?”

“杳杳……”

姜聆清楚她這麽說是因為愧疚, 覺得自己就這麽走出來是沒心沒肺,所以只能盡可能地安慰開解, 害怕她好不容易好轉的心理狀态又鑽了牛角尖。

“我們需要的是記得, 而不是也把自己困在痛苦裏,因為痛苦沒辦法改變什麽, 只有真正過得好活得健康, 才是對叔叔阿姨最好的慰藉。”

“這些我都明白,只是剛才沒忍住感嘆兩句。”甄杳很快笑笑,“我都知道的。”

姜聆憂心忡忡, “那就好。不過複明這麽大的好消息,只有我們兩個人分享怎麽夠?你連你那個大哥也不說嗎?你們這兩天不是在一起嗎?”

身邊能有個人讓甄杳保持積極心态,效果肯定比她電話裏幾句安慰更有用。

“我……我不太想現在告訴他。”

“為什麽?不告訴的話,他不是也會看出來嗎?”

“我在他面前裝看不見。”甄杳小聲道。

姜聆傻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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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個事,”甄杳猶猶豫豫地開口,“你不要告訴別人。”

“好,什麽事?”

她有選擇性地說了一些,中途幾次聽見姜聆的抽氣聲,末了總結,“大概就是這樣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所以才想着和你說一說。”

“我的天,甄杳!”對方迫不及待打斷她,“他說的人如果不是你,我就、我就——”

“你就什麽?”甄杳心髒砰砰直跳。

“我就下學期回回考倒數第一名!”

“不行,萬一你真的說錯了怎麽辦呀。”她躺倒在床上,捂着臉邊笑邊說。

姜聆嘴硬道:“不可能!”

“這有什麽不可能的,我對他來說難道不就是個小孩子嗎?”

“什麽小孩子,臉蛋身材你缺了哪一樣?性格和棉花糖一樣,外層軟綿綿裏面是夾心,又酸又甜,我要是男的早追你了,還輪得到別人嗎?”

“停停停,哪兒有你說的這麽好嘛……”

“等等!”姜聆突然大喊,“杳杳,聽你這語氣我才發現,你該不會……該不會喜歡宋渌柏吧?!”

“我哪有說!”

“說自己沒說,卻不否認我說你喜歡他!”

“……有人來敲門了,先不說了啊,我挂電話開門去。”

電話那頭姜聆還在控訴,甄杳就已經心虛地挂了電話。

房門口安安靜靜,根本沒人敲門。她攥着手機仰頭平躺,半晌一只手擡起來捂住左胸口,感受着一下一下急促有力的心跳。

其實早在今天之前她就意識到自己的心意了。這種事想欺騙別人或許可以,可是怎麽欺騙自己呢?

在床上躺了會兒,甄杳坐起來靠在床頭,一個個戳進手機屏幕上那些小圖标,久違地享受着不用語音助手就能獲取信息的快樂。

時事熱點、八卦新聞,還有從前關注的各種設計師、攝影師。

突然,她一愣。

就在剛才宋歷骁發了一條微博,內容簡潔到只有一句話:“已經聯系律師起訴,照片為私下拍攝,勿傳播。”

微博轉贊都破了五位數,評論直接關了,轉發裏帶的內容也大多是附和呼應微博內容,依舊看得她雲裏霧裏。

不過熱門搜索詞條裏就明晃晃挂着相關內容,甄杳點進去一看,顯示在最前面的微博是某個營銷號整理的來龍去脈——

宋歷骁前不久同意了某個攝影展的合作邀約,最近是宣傳期預熱,市場反響非常好。而今天上午主辦方那邊發了新一組宣傳圖,幾張風景照裏卻混着兩張人像,這一下引起了軒然大波。

衆所周知,攝影師Lix以風景人文作品出名,公開的作品裏也沒有任何單獨出現在畫面裏的年輕女人。于是這兩張圖一出來,立刻引起衆人議論。

甄杳往下滑動着長圖,截取下來的微博評論猝不及防湧入視野。

“漂亮是漂亮,不過你們不覺得她的眼睛有點不對勁嗎?”

“我家裏有人是所以見過……這女的好像是個盲人啊。”

“真可憐,長得好看又有什麽用?”

“過分了吧,瞎子還拿着顏料擺拍,當我們是傻子?”

“說不定是Lix可憐她呢。”

甄杳手指半天沒再動。

那兩張照片裏的人她當然不會不認識,因為那就是她自己。雖然那時候她還沒複明,但是不妨礙她稍一聯想就能發現是那次拿着噴槍畫畫時被拍下的情景。

評論裏的冷嘲熱諷讓她仿佛一下回到了那次演講現場,狼狽又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時被周圍人議論說風涼話的情形。

她深吸一口氣,接着把圖片往下滑。

主辦方發出圖片後沒幾分鐘就删掉了微博,接着有人披露出了照片主角的身份,還順帶“科普”了那場車禍的事故報道。

“我靠,一家三口在車上就活了她一個啊,活下來還成了盲人,好可憐。”

“人家這家底用得着可憐?”

“錢多怎麽了,沒爸沒媽,這是要搞什麽美強慘人設嗎?”

……

甄杳看不下去了,驀地把手機翻過來倒扣在床上。

旁觀者只是看到一件無關痛癢的事事不關己地說幾句,或好聽或難聽,議論的都是別人的人生。

沒人在乎你是否真的痛苦,還有陰暗的人會幸災樂禍。

對她來說,就是被迫重新回憶那些痛苦。

萬幸她現在複明了,如果是還處于失明狀态的時候得知這些,她不敢想象自己會是什麽心情。

胸口一陣陣發悶,剛才還雀躍的心情徹底低沉下去,臉頰與耳朵的溫度也迅速褪下。

甄杳起身走到窗邊,将窗戶拉開半臂的寬度,睜着眼呼吸吹進來的冷風。

忽然門被人略顯急促地敲了幾下,緊接着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聲線有些僵硬,像是剛才生了氣此刻餘怒未消,“杳杳。”

“哥哥?”她忙轉回身,應聲之後想起背後窗戶沒關,又趕緊回頭把窗戶關上,“有什麽事嗎?”

“在幹什麽?”

“沒幹什麽,剛才在聽歌。”

片刻後,宋渌柏才道:“先開門。”

甄杳快步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目光避開門口方向,“……門沒鎖。”

話音剛落,門開了。

宋渌柏走進來,停在門口沒再向前一步,不動聲色地瞥了眼窗邊沙發上坐着的人,視線又掃過放在床頭的耳機。

忽然,他又朝她看過去,“你哭了?”

“沒有。”甄杳眨了眨眼,趕緊搖頭,“剛才有點悶就打開窗戶透了下氣,可能是風吹進眼睛裏的緣故。”

說完之後兩人遙遙相對,房間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就在她撐不住想要開口的前一秒,宋渌柏終于開口:“網上的那些東西,你看到了?”

像是猝不及防的一個驚雷在耳邊炸開,甄杳頓時懵了。

“……什麽?”

“你先把軟件都卸載。”

她僵硬地笑了笑,“我想看也沒辦法呀,很多軟件沒辦法讀屏的。出什麽事了嗎?”

“你都看到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東西我已經讓人清理了。”他仿佛還克制着怒意,不過這怒意顯然不是對她的,“但難保不會有人再發出來,記住別看。”

甄杳咬緊唇艱難地點了點頭,依然垂着眼不敢看他,“哥哥,你……你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知道的?

宋渌柏恍若未聞,“今天下午,我開車送你回去。”

她一愣,詫異地擡起頭,視線猝不及防地碰撞交彙,目光各自無比真切地聚焦。

仿佛一腳踏空跌入陷阱,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做了什麽時,甄杳後頸發麻,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和宋渌柏對視,也是第一次真正看到他、面對他。

過去失明時被她想象出的模樣,和眼前的人慢慢重合。

他目光沉沉,深色瞳眸裏的情緒晦暗難懂,明明人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距離也并不近,但仿佛像是要把她給一口吞下去……

甄杳心跳加速,血液上湧。

有一瞬間她以為他要走過來,然而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轉身走出卧室,把門輕輕關上了。

甄杳呆呆坐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盯着已經緊閉的門板。

宋渌柏知道她已經能看到了?什麽時候知道的?難道是昨天她就沒騙過他嗎?

可是,怎麽會呢?他又為什麽不拆穿?

一想到自己一直在他面前蹩腳地“表演”,甄杳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下好了,她不用再擔心怎麽坦白這件事,宋渌柏看上去也沒有想刨根究底問原因的打算,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當作自己沒隐瞞過,然後該怎麽相處就怎麽相處?

不過他們今天下午就要返程了,也不會有很多相處的機會吧。

最大的變數是今天大家就都知道她複明的消息了,她也沒機會等到明天再驗證。

甄杳失落之後又放不下心,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然後擰開門把手。

外面安安靜靜,什麽動靜也聽不到,她只好小心探出頭左右看了看,然後才慢吞吞地走出去。

宋渌柏的卧室和書房都跟她在同一層樓,離得也很近,沒幾步路她就走到了書房門口。

“宋歷骁,你……這種低級錯誤……”

“律師……我讓人處理……”

“馬上給我滾回來!”

隐約的說話聲傳了出來,斷斷續續的,她聽得不太清楚,唯獨最後一句惱怒的冷斥無比清晰地傳了出來。

宋渌柏很少有這樣喜怒形于色的時候,語氣和聲音能這麽重,可以想見他的怒火到了什麽程度。

甄杳吓了一跳。這是在和宋歷骁打電話嗎?因為剛才她在微博上看到的事情?所以他剛才來的時候才一副生過氣的樣子……

她擡起手停在門前,結果腦海裏卻突然浮現出他剛才的樣子,還有讓她躲回房間的那個擁抱。

猶豫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沒真的敲下去。

甄杳放輕腳步原路返回,沒乖乖聽話把微博還有其他軟件卸載,而是把退至後臺的微博界面打開。

國內名氣最大的律師事務所已經發了聲明,說要為某某攝影展主辦方竊取宋氏股東宋歷骁先生隐私、并為謀利私自發布的事進行起訴。

從前沒有人知道Lix這個攝影師的真實身份,現在一公開,網上又是一片鋪天蓋地的議論,甄杳随便翻了幾條就沒再看下去,畢竟前因後果現在已經很清楚了。

而一些随着點贊數增多開始漸漸上升的評論,她全都沒看見。

“真·拍不出好照片就要回家繼承家産。”

“我靠現在這個劇情,是什麽豪門悲傷愛情故事嗎?青梅竹馬的兩個人,一方突然遭遇不幸導致失明,另一方不離不棄卻慘遭父母拆散……”

“筆給你快寫快寫!”

“想多了,之前這個甄家千金的成人禮還是宋家辦的,受邀的全是有頭有臉的人,媒體都報道過。而且她人現在也算是被宋家收養。”

“……怎麽感覺更好磕了?!?!”

甄杳沒看見的評論,此時都被另一個人盡收眼底。

書房裏,宋渌柏越看眉頭擰得越緊,最後直接黑了臉,立刻一通電話給徐承打了過去,“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評論怎麽還沒清幹淨?!”

“冤枉啊,宋總,已經按照您的要求都辦妥了。”

“那怎麽還有?”

“這……不可能吧。”徐承滿頭大汗,“不然您截屏給我看一下?或者告訴我發布微博的用戶名?”

“自己去看。”

“好的好的。”

“等一下,”宋渌柏又把人叫住,“‘磕’是什麽意思。”

“ke?宋總,您說的是哪個ke?”

“……”他臉色愈冷,“磕頭的磕。”

“磕頭的磕……哦!您說這個字啊,這個字是個網絡用語,一般用于某對cp,也就是戀人之間令人心動的愛情,當體現這種感情的某種高光時刻出現的時候,粉絲就會覺得滿足快樂,說‘磕到了’。”

“戀人?愛情?”

聽着電話那頭的男人咬牙切齒一般的聲音,還有若隐若現的冷笑,徐承冷汗都出來了,不知道自己怎麽觸了逆鱗,“宋總——”

“你很了解?”宋渌柏打斷道。

徐承幹笑,“沒有沒有。”

“看來你每天很有閑情逸致,那就把報告提前兩天交給我。”

“宋總!這——”

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挂斷了,規律冰冷的忙音讓他提前預見了催命符。

“徐總助,怎麽了這是?”路過的葉秘書被他臉色和表情給吓着了。

徐承有氣無力地擡起手擺了擺,吐出四個字:“謹言慎行。”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甄杳簡直如坐針氈。

複明之後不能再裝看不見他了,所以說話的時候不能總低着頭,可是擡頭看宋渌柏的眼睛又讓她覺得格外有壓力。

一個對視,都能讓人臉紅心跳。

“一頓飯都沒耐心跟我吃了?”

甄杳正襟危坐,“不是的。”說完就拿起筷子去吃盤子裏的菜,乖乖地埋頭吃起來。

即便低着頭,她也能感覺到對面的人極具存在感的視線,于是差點連筷子都不會拿了,夾個丸子更是幾次都失之交臂。

忽然,面前的空盤子被一只大手拿走,她下意識擡頭看過去,就看見宋渌柏正用公筷一樣一樣地往裏夾菜,選中的菜式都是她剛才一直在吃的那幾道,最後才選了點別的。

盤子又穩穩放回她面前。

“謝謝哥哥。”甄杳伸出筷子戳進圓滾滾的丸子裏,送到唇邊默默咬下去。

宋渌柏看着她,沒動筷。

半晌,埋頭“專心”吃飯的小姑娘才沒辦法似地擡起頭,飛快看他一眼就垂眸道:“你不吃嗎?”

“不餓。”光看那些評論他就氣飽了。

“還是多少吃一點吧?你下午還要開車呢。”

宋渌柏目光忽然一頓,盯着她不疾不徐地開口:“如果不是為了讓你盡快做檢查,我不可能這麽早放你走。”

而宋歷骁突然鬧出的這事,也算是他決定再提前一點返程的催化劑。

他本來準備等她給自己攤牌,本來不準備逼她那麽緊,但事情一在網上發酵之後他就顧不上了。

畢竟和她看見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後受到打擊相比,他逼近一步導致她退一步并不算什麽。

甄杳筷子停住,抿緊唇不說話了。

她覺得室內的空調溫度可能有點高。

有層窗戶紙,似乎已經很薄很薄了——前提是,她的感覺都正确的話。

“我也沒想到我會突然好起來。”她幹巴巴地笑了笑。

“那你告訴我,複明後看到我的第一眼,你在想什麽?”

甄杳笑容僵住,默默放下筷子。

“或者我換個問的方式。”宋渌柏坐姿不變,眸色漸深,“昨晚在浴室外面,你能看見,是不是。”

“我……我那個時候……”

“記得你早上答應我的。”他淡淡提醒。

早上答應他的只有一點,那就是從此以後對他都要說實話。

甄杳這才後知後覺這個承諾的威力有多大。雖然她或許能繼續隐瞞說謊,但是她突然并不想這樣。

“看到了。”

“看到多少?”

“……我送藥進你房間的時候不小心弄掉在地上,撿了之後站起身有點頭暈,突然就能看到了,不過時間很短。”

“也就是說,在我出來之前。”

她窘迫地點點頭。

宋渌柏卻像并不意外似地,輕輕一擡下颌提醒她,“先吃飯,趁熱。”

“你是那個時候發現的嗎?”她讷讷。

他平靜地“嗯”了一聲。

“……好吧。”

“這些暫時都不重要。”宋渌柏勾唇,眉眼間只有一點淡淡的笑意,“恭喜你,杳杳。”

甄杳喉間發緊,拘束地笑了笑,“謝謝哥哥。”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後半餐她還問了宋歷骁的事,但宋渌柏态度很冷淡,只說他會回浔城來把各種事善後。

飯後甄杳依言回房間睡午覺,然而卻并沒能睡着,以至于下午返程時又沒忍住在車上犯困。

一開始她坐在副駕時是有些緊張的,這種緊張和失明時坐車不一樣,她正一聲不吭地默默調節,搭在腿上的左手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怕什麽。”開車的男人盯着前方,分神道。

甄杳臉“唰”地熱了,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到宋渌柏收回手,她才又慢慢冷靜。

她怎麽總覺得,他在一點點地試探着自己的底線?假如沒觸底,那他就會不動聲色地得寸進尺。

除開最初這一下握手,後面宋渌柏沒再做什麽,她才得以被困意拖進睡夢裏。

醒來的時候已經到醫院了,剛得到消息的宋延辭激動萬分,忙前忙後地替她安排好各項檢查後才給遠在澳洲的父母打去電話。

周惠直接喜極而泣,當即就決定買機票回國,也不再等到年前才回來了。

“回來?”等在診室外的宋渌柏驀地蹙眉。

宋延辭點頭,“是啊,他們很激動,說是這麽重要的事必須得回來。”

過了會兒,周惠在微信群裏發了消息:等檢查完,記得讓杳杳跟我們視頻!

宋延辭:好的。

宋歷骁:檢查?什麽檢查?

五分鐘過去,十分鐘過去,一直沒人回答他。

宋歷骁:我錯了……可是不能因為我做錯了事,你們就把杳杳的事瞞着我吧?

宋延辭:忘了告訴你,杳杳複明了。

宋歷骁:???什麽?!這麽大的事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這下徹底沒人再回複,他也等不及回複了,直接一通電話打給助理,讓對方幫自己再盡可能地買最早的機票。

……

當天傍晚,宋歷骁從外省趕了回來,周惠和宋畢則身處返回國內的飛機上。

老宅內,氣氛一度凝滞。

“對不起,杳杳,這件事真的怪我,是我喝醉了大意了,也沒提防他們會用這麽卑劣的手段來制造話題和熱度。我已經讓律師起訴主辦方動手腳的人了,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我也會處理好,原諒我好不好?”

宋歷骁滿臉愧疚地半跪在沙發前,唇角有着可疑的淤青,看着她雙手合十地誠懇道。說完還嫌不夠,又不停歇地接着說了一大堆的好話,一次次地道歉。

甄杳打量着風塵仆仆、一趕回來放下行李就跟自己道歉的青年,第一反應是他的外表跟她記憶裏的樣子比起來好像又成熟了些。

她正想說“我不怪你”,旁邊冷臉坐着的男人卻先一步開了口:“需要我提醒你?律師是我安排的,網上的言論也是我讓人清理的。”

宋歷骁讪讪地笑了笑,“哥,誰能比得上你人手的速度快,我這不是沒來得及嘛。”

甄杳見狀忙打圓場,先硬着頭皮一通好話感謝宋渌柏,再接着對宋歷骁表示這事她不怪他,搜腸刮肚地安撫兩人才避免了更低氣壓的場面。

不過宋渌柏的臉色也并沒有好到哪兒去,給她一種要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場,他絕對會給宋歷骁一拳的錯覺。

然而想到宋歷骁唇角的淤青,她讪讪地擡手摸了摸鼻尖,覺得或許不是錯覺。

至于宋歷骁,也覺得今天自家大哥的眼神和表情格外吓人,讓他不得不懷疑自己除了這件事外是不是還做了什麽別的不該做的事。

“絕沒有下次。”宋渌柏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半晌才沉聲一字一頓道,眼眸裏的冷意與威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宋歷骁的神情難得格外嚴肅鄭重,“絕沒有下次。”

第二天,周惠和宋畢趕了回來。

看見站在門口迎接自己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周惠眼圈當即又紅了,盡力維持優雅地背轉過身抹了抹眼角,卻在甄杳一言不發地擁抱過來時前功盡棄。

兩人情緒互相感染,掉起眼淚來讓旁邊四個男人手足無措。

“懂什麽,我這叫喜極而泣。”周惠嗔道,嫌棄地看了宋畢一眼,然後轉而捧起甄杳漸漸豐潤起來的臉頰,噙着淚美滋滋地說,“看我家杳杳的眼睛多漂亮。”

“檢查顯示一切都好?”

宋渌柏颔首。

甄杳趴在周惠的肩頭,心裏驟然松了一口氣,像是厚厚的陰霾被揮去,陌生而熟悉的陽光終于重新投射下來。

許醫生說她雖然還有心結,但心理狀态确實已經好了許多,不足以對身體機能再造成什麽影響。

她不用擔心一切又“得而複失”,終于可以坦然地和衆人分享自己的喜悅。

“那就好,那就好。”宋畢連連點頭,他也能給昔日好友一個交代了。

激動之後,一家人一起吃了頓飯慶祝。

“不是吧!大哥二哥都有過和杳杳獨處的時間,怎麽輪到我就直接取消了?”

“誰讓你整出個幺蛾子?”宋畢冷哼,“就當是給你的懲罰。”

“那沒有這事,你們就會讓杳杳跟我住嗎?”

周惠微微一笑,“當然不會。我們都回來了,哪兒還有讓你們單獨出去住的道理?你們可以不回來,杳杳陪着我們就行。”

一時間,餐桌一側三個男人都沉默了,臉上表情各異。

宋渌柏擡眸看向斜前方,正好把某個擡眼偷偷看過來的小姑娘抓個正着。

甄杳心裏一跳,慌裏慌張地垂眸端起面前的熱果汁喝了一口,酸甜的滋味一路灌進心口,熱意則蔓延到了臉頰上。

糟糕,本來面對宋渌柏就心虛,有家裏其他人在時就更心虛了,仿佛在做什麽壞事。

……好像的确就是壞事。

接下來的日子裏,幾人都很有默契地又增加了回老宅的頻率,而畫展的事情收尾得格外快——攝影展主辦方做出了賠償,并發布了誠惶誠恐的道歉聲明,道歉的對象也包括甄杳。

聲明中相應的稱呼,應宋氏律師的要求特意寫為“宋氏股東甄小姐”,同時還恭喜她身體康複、重獲光明。這下甄杳拿到宋氏股份的事徹底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網上對于她“失明”的議論也自然而然地失去蹤跡。

而宋歷骁個人的處理方式更為簡單粗暴,直接公開表明從此不會再和任何第三方合作。

業內如何怨聲載道甄杳不得而知,她不止一次地問宋歷骁這對他本身的攝影事業會不會有影響,而後者則再三告訴她這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我不缺這些機會,也不缺這種所謂的資源。”青年笑得不以為意,擡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手剛一碰上去,一道冰冷的視線立刻就掃了過來。

“哥,你幹嘛這個眼神。”

“我什麽眼神。”

“要吃人似的,不就捏個臉嗎,又不會捏疼她,我有分寸。”

甄杳坐在沙發上大氣不敢喘,根本沒勇氣擡頭去看宋渌柏的表情,直到他一言不發地端起杯子回了書房她才松了口氣。

稍微平靜下來之後,甄杳又想到了剛才看到的聲明裏的那個稱呼。她很清楚宋渌柏讓律師這麽安排是為了給自己撐腰,雖然她并不在乎這些,但不代表不會為他安排的這些細節而感動。

……

慢慢的,生活似乎走上了正軌,宋畢也開始替她計劃重返校園的事。

甄杳繼續和周惠、宋畢一起住在老宅,其他三個人會在不忙的時候盡可能回來。或許是回來吃一頓飯,或許是回來住一晚。

明明最開始就是這樣的生活,區別只是現在複明了,但她卻挺不習慣的。

一開始還想不明白,後來甄杳突然發現,自己可能是有點舍不得。

這段日子以來,兩個人的相處都在周惠、宋畢以及其他人的眼皮子底下,她看不透宋渌柏內心的想法,出于心虛也會有意無意地減少和他單獨相處的時機。

但是,她心裏忍不住有點失落,覺得那些還沒真正理清的東西或許就要這樣不了了之了。

直到一周後的某個傍晚,這是少見的沒有別人在場,只有她和宋渌柏共處的一次。

男人拿着幾份文件路過客廳,甄杳欲言又止地擡了擡眼,最後又趕緊心無旁骛似地緊盯着電視屏幕,攥緊了手裏的玻璃杯。

然而他走過她身邊時,一封薄薄的東西飄然落到她腳邊。

甄杳本能地側頭往腳邊一看,看清掉下來的東西時卻一下子愣住了,下一秒心髒狂跳起來。

是一個信封,一個粉色的信封。

最重要的是,信封的右下角有個标記。

她記得很清楚,當初自己準備好要遞給程遲的那封情書信封上,就畫了這樣一個小圖案,之所以這麽做是希望對方能認出這是自己的信。

然而當初沒能起到作用的标記,卻在今天讓她認了出來。

“想看?”宋渌柏不知何時走近了,兩個字低沉微啞地從她頭頂落下來。

甄杳心跳如鼓,眼神躲閃,“我,我……”

她緊張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就是宋歷骁說的那封情書。”他輕笑,極淡的笑聲下卻像壓抑着什麽,“想不想知道,它是誰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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