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符之契

“娘,你不是說道士和尚都是吃素的嗎,可是為什麽那個道長在吃香腸……人家也想吃的啦。”食肆之中,一名小童正疑惑地看着坐在隔壁桌那個一身道服的男人,悄聲地對他娘親這般說道。

他的娘親轉頭看了眼身邊坐着的那個用手掩着嘴的年輕道人,對方松松垮垮束了個道髻,身披滿是塵灰的道袍,看上去十分落魄。

不過那道人雖然一手輕輕掩着嘴,但仍可隐約看到他嘴上似乎真地叼了根紫紅色的香腸。

“呃,這樣啊……”

那婦人看得微微一愕,卻又抵不過撒嬌的兒子,只好對跑堂的喊道:“小二,過來一下。”

小二殷勤地跑了過來,笑容滿面,“請問還要些什麽?”

那婦人偷偷指了指旁邊仍在咀嚼着香腸的道人,說道:“也給我們來兩根肥香腸吃吃。”

“肥香腸?我們店裏不賣香腸啊!”

“可是他們不是在吃嗎?”

小二一臉疑惑,他順着婦人指的方向往了去,冷不防看到隔壁桌的道士也把目光狠狠地投了過來,不過那個自進門以來便低頭不語,戴着黑色面罩的男子仍是微微低着頭,甚至連桌上的菜也沒有動過。

為了制服吸收太陰之力而發狂的阿呆,元四不惜獻出了自己的初吻,可換來的卻是嘴唇因為阿呆本身的屍毒而變得腫脹不堪。

雖然櫻樹精那厮告訴他,若是一般人中了這屍毒早已一命嗚呼,而自己只是嘴唇腫脹已是很劃算了。

不過這麽“劃算”的事情,誰願意占便宜,誰就占去好了!

聽到隔壁的母子竟把自己腫起的嘴唇看作是兩根肥香腸,元四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他猛一拍桌子,把桌子上的饅頭也拍得随之一跳,含含混混地怒道:“結賬,小二!”

躲在元四袖子裏的櫻樹精見他受人誤解至此,反倒是偷笑不已。

“肥香腸……哈哈哈哈!”

只有元四聽得見的笑聲從他袖子裏傳了出來,他狠狠地低頭對着袖子說道:“信不信我把你送給阿呆吃掉!”

櫻樹精受了這般威脅,只好噤聲不語,他故作楚楚可憐的模樣從元四袖子裏探出一顆頭來,“道長,你怎麽忍心再傷害人家,你已經害人家百年修行毀于一旦了。嘤嘤嘤……”

想到這倒黴的櫻樹精的确因為自己而被毀去了實體,元四心中也有些愧疚,當務之急還是先回到靜世觀讓師父替這家夥重塑肉身,以及盡快治好這副香腸嘴恢複自己那驚天駭地的英俊容貌才是。

微微張着那副腫得像肥香腸的嘴,元四擡頭看了眼沉默不語的阿呆,把桌上沒吃完的饅頭塞到包袱裏面後,打了個響指。

“走了。”

已經恢複了平靜的阿呆又變成了一具順從的活屍,他聽到響指的聲音,立即乖乖地站了起來,然後邁着僵硬的步伐跟在元四身後一頓一頓地走了出去。

自從發現魏臨風連屍體也不見了之後,問月孤刃便陷入了一種莫名的驚怖之中。

他幾乎每晚都會做噩夢,夢到滿身是血的魏臨風來找他報仇。

在夢中,對方依舊是那個震懾天下的刀皇,不管他如何努力拼命,也總要敗在對方刀下。

“啊!”當魏臨風紅着雙眼對他揮下致命一刀時,問月孤刃終于慘叫着醒了過來。

“怎麽了?又夢到他了嗎?”

這些日子,林振道一直陪在問月孤刃身邊,看着對方這麽日複一日地做噩夢,逐漸虛弱下去,他也是心急如焚。

問月孤刃捂着胸口緩緩坐了起來,他滿面是汗,神色慘然。

“我還是輸了,我永遠不是他的對手。即使他已經死了……他也不會輕易放過我。”

“不要胡說,死人怎麽能傷害你呢,他的屍體不翼而飛之事,我已派人去清查,到時有了消息一定給你個交待,不管他是死是活,我發誓一定将他剁成肉醬,叫他再也不能傷害你絲毫!”林振道一邊安慰着問月孤刃,一邊溫柔地抱住了對方。

他心痛地看着這個容顏絕美的男子,忍不住輕輕地吻了上去。

問月孤刃苦笑了一聲,雙目微微眯起,他忽然想起了魏臨風生前對自己的點點滴滴,對方也曾這麽溫柔體貼,他的身體甚至都還記得那雙粗糙的手撫摸自己時的力度,以及那雙飽滿的唇瓣親吻自己時的溫度。

可是……這一切的溫柔對他而言亦是一種恥辱,他不甘心,不甘心背負問月一族無限冀望的自己會敗于魏臨風之手,更不甘心會被對方強行囚為禁脔。

而現在,是不是輪到魏臨風不甘心了呢?

畢竟,他死得那麽冤,死得那麽慘。

只是,老天爺若給自己再來一次的機會,自己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想到這裏,問月孤刃那雙漂亮的眼終于慢慢地閉了起來。

這一切或許都是他自己造的孽,所以注定要他償還。

為防阿呆再吸收過多的太陰之氣,元四再也不敢為了節約盤纏而露宿野外,在天快黑之時,他就趕緊找了一間簡陋的客棧投宿。

雖然惱恨阿呆把自己的嘴搞得像兩根肥香腸似的,但是元四還是沒忘記要替對方塗抹足量的防腐保養藥水,好讓他的屍身不朽不腐。

“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元四一邊抱怨道,一邊開始脫去阿呆身上的衣服。

櫻樹精見到這一幕,不由誇張地在袖子裏嘀咕道:“不是吧!親了他一下還不夠,莫非道長你還想非禮他?”

“我想非禮你啊!”元四被這總是胡說八道的櫻樹精氣得臉色一邊,撅了香腸嘴就斥罵了起來。

“啊……道長對小的好歹有恩,既然如此……那麽你可不可以先讓你這個活屍把頭轉過去。人家不好意思的啦。”櫻樹精聽見元四這麽一說,臉色微微一紅,他在王家的院子裏曾偷偷看到過王元亮與那饒雪臣親熱的樣子,他雖然是棵百年櫻樹,卻也難免心生豔羨,竟也想嘗嘗這人世之間的情與意,愛與欲。

“死櫻樹精,你今晚不要和我說話!”

一心還想着還俗讨媳婦的元四哪裏有心情與櫻樹精開玩笑,他大吼了一聲,一把拽掉了阿呆的亵褲,活脫脫一副要強暴對方的狂躁模樣。

“嘤……”櫻樹精心中那小小的期望便被元四如此無情地掐斷在了袖子裏,他深感受了傷害,啼哭了一聲後便縮進了袖子更深處藏起。

阿呆對這一切卻是無甚反應,他那雙紅色的眼緊緊地閉着,雙手也自然地垂在腿邊,活像一具雕塑。

元四憋了一肚子悶氣,拿起沾了藥水的帕子便朝對方身上重重地抹了去。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元四一邊給阿呆擦身,一邊抱怨道:“你受了冤屈,你心裏恨,我明白。可你已經死了,再去糾結生前的仇恨又有什麽意義呢?你以為我不想挖個漂漂亮亮的活屍嗎?既然挖出了你,我也只好認了。而你落在了我手裏,你也最好認了,好好協助我降妖除魔才是正道。我也知道你喜歡的是男人,可你不能勾引我,瞧我親你一下嘴都腫成什麽樣了?!不管你聽不聽得進去,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手又摸到了阿呆胯間的私處,元四還是沒有克服羞澀的情緒,他快速地對方擦拭了軟綿綿的那團東西,生怕那玩意兒會變得硬起來。

“好了,我要睡覺了,你去把門守好。”

元四替阿呆穿回衣服之後,拍着他的肩膀叮囑了一句。

阿呆這時才緩緩睜開了眼,他鐵青的臉色顯得異常冷峻,似乎元四剛才對他說的一切全都被他當做了在放屁。

看着阿呆走到門邊站定不動之後,元四這才抱住了包袱和衣躺到了床上,阿呆的遺物玉佩和所有的盤纏以及做法用的法器都在這個包袱裏,他自然不敢有所怠慢,這荒郊野外的,還不知道會不會遇到盜匪呢。

雖說,盜匪們可能更不想遇到他們。

熟悉的夢境再次浮現,元四又來到那座豪華的宮室之中。

只不過這一次在床上糾纏的紫袍男人和白衣男人都不再有了身影。

昏暗的夢境給元四帶來一種沉重的壓抑感,他隐約知道自己是在夢中,卻又納悶自己為什麽又在這樣的夢境之中。

這一次,他更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能四處走動,不再如之前那般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切。

帷幕深深的走廊陰暗而漫長,元四茫然地走在那紫袍人曾大步走過的回廊之上,不知不覺來到一間亮着燭光的屋子。

聽到屋子裏有聲音傳來,他沒敢推開門,只是站在門口側耳偷聽。

“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救他。哪怕付出性命,我也要救他!”一把渾厚的男聲堅定非常,更透露着款款深情。

“尊主,您難道真的那麽愛他嗎?可他卻不一定能感念您的救命之恩啊!”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似乎是在勸對方。

“我救他不是為了讓他感念什麽,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後悔而已。不用多說了,你去準備藥吧。”

“……是,尊主。”

兩人的對話到此為止,元四對那把渾厚的男聲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

忽然房門一開,先前夢中出現過的紫袍男人已走了出來,這一次元四就站在他面前,一切都看得那麽清晰。

他驚恐地看着那個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對方生得一副鷹眉虎目,甚是威嚴俊朗,而這樣一副長相竟是酷似已成活屍的阿呆。

一切都如元四臆想那般,那個一直出現在自己夢中的紫袍男人,果然是阿呆!這些詭異的夢或許都是阿呆生前際遇!

“阿呆!”

元四驚叫了一聲,從夢中赫然驚醒。

他猛然坐起,趕緊擡頭朝阿呆望去,對方靜靜地站在門口恪盡職守,不動不語。

“你想告訴我什麽……”元四朝阿呆的方向讷讷地問道。

阿呆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那雙紅色的眼在黑暗之中看上去尤為可怖,不過元四卻已習慣。

沒有元四的命令,阿呆居然緩步走了過來,察覺到阿呆逼近的櫻樹精早已吓得在元四袖子裏顫抖不已。

伸出手輕輕握住元四的掌心,阿呆張開嘴蠕動起了只剩半截的舌頭,元四的耳邊又響起了之前曾聽到過一次的沙啞聲音。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你不該把我挖出來,趁早讓我灰飛煙滅,這樣對你我都好!

元四沒想到自己一心以為充滿了恨意意圖報仇的阿呆居然抱着被徹底毀滅的心思,要是一個被怎樣傷害的人才會連報仇都寧願放棄,而選擇永恒的死亡?!

“阿呆……”

元四在靜世觀修行多年,也算見過不少妖魔鬼怪,可卻是第一次見到阿呆這樣自求死路的活屍。

“我不能。我知道你生前大概受了很多苦。可你現在已經死了,你的魂魄被迫困在你的屍身上,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我答應你,我會幫你解脫,讓你可以重新進入輪回。”元四沉默了片刻,終于鼓起勇氣說出話來。

阿呆聽見元四這麽說,嗓子裏嗬嗬嗬嗬地發出了一陣恐怖的嘲笑聲。

——哈哈哈哈!自以為是的小子……你根本就不懂我有多麽痛苦,我不想被你控制,更不想再這樣不死不活地行走于世上!讓我徹底消失!讓我徹底消失!!

說着話,阿呆忽然出其不意地掐住了元四的脖子。

“阿呆,你,你冷靜點!”元四被阿呆掐得一陣窒息,他使勁掰着對方的手,臉色漸漸變得紫脹。

——你以為你真有資格控制本座嗎?不想死的話,就念出血符的咒語啊。

阿呆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可怕,他桀桀地獰笑着,血紅的雙眼戲谑地瞪着元四,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被植入了血符的僵屍,日後只能聽命于祭血之人,如若違抗,輕者則身若雷殛,苦不堪言;重者更會燃血為焰,業火焚身,化為灰燼。

這曾是羽真人在教元四植符之術時的叮囑,因為誰也不敢肯定僵屍會在任何時刻都聽從控主,必要的時候,他們也需要一些手段馴服調教對方。

但是即便是在被阿呆暴走狂追的時候,元四也不曾念出過咒語,因為他不想再讓這個死得那麽慘的男人承受痛苦。

“……你殺不了我的!你我已為一體,你殺不了我的!”

元四漸漸被阿呆掐着脖子拎了起來,他掙紮了幾下,紫脹的面容卻仍舊十分倔強。突然,元四的體內漸漸有清光溢出,而阿呆掐住他的手也随即筋脈收縮,慢慢松開。

元四重重地咳嗽喘息了幾口,在瞥了眼目色恐怖的阿呆之後,趕緊挪着屁股縮到了牆角。

被玄天燃血神咒将命運與元四束縛在一起的阿呆惱怒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在元四說了那句“你殺不了我的”之後,他的雙手居然自動地松開了,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控制着自己。

自嘲地笑了一聲,阿呆的紅眼再度閉了起來,他站直了身體,靜如磐石。

元四摸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了好一陣兒才慢慢緩過氣,櫻樹精見阿呆暫時平靜了,這也趕緊從袖子裏跑了出來。

他心痛地看着被吓得精疲力竭的元四,哀嘆道:“道長,你既然會玄天燃血神咒,為什麽不用呢?非要讓他把你掐個半死。”

元四沒想到連櫻樹精這家夥也教訓起了自己,他郁悶地在地上坐了片刻,這才怏怏不樂地說道:“玄天燃血神咒字太多,我忘記了不可以啊!”

說着話,他趕緊擡頭看了眼阿呆,對方又開始扮死屍,再不理會自己。

不過照阿呆之前那般說來,似乎并非是他故意托夢給自己,而是另有機緣要讓自己了解阿呆的身世。

莫非,自己真的是與阿呆有着不解之緣嗎,所以連老天也在暗示着什麽。

“我看得出,你真的很愛那個男人。”

元四扶着床沿站起了身,他想到夢中阿呆的對話,頗為感慨。

“沒想到你還是個情聖。有空能教我幾招嗎?道爺我還沒像你那樣去熱烈地愛過誰呢,所以我現在還不能被你殺死。”元四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擦了擦腫起的嘴,忽然對阿呆笑了起來。

阿呆微微皺了皺眉,握在身邊的拳頭也慢慢攥緊了。

他微微睜了紅眼,不解地望了眼元四,在他的印象裏,這個道士小氣而吝啬,可為什麽現在自己想要殺了他,他卻不恨自己。

莫非,自己看錯了人?就像當初看錯了問月孤刃與林振道那般。

“不想教也沒關系,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我要繼續睡覺了。”

元四抱着包袱又躺回了床上,直到翻身背對着阿呆之後,他的臉上才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驚懼之色。

多可怕啊!剛才阿呆居然想殺了自己,想殺了自己!

他這麽年輕、帥氣、聰明,最最重要就如他自己剛才所說的,他還沒有愛和被愛過呢!

總之,他不想死!

師父總說活屍最後會變得和活人差不多,元四現在總算是明白了。

阿呆剛才那副樣子簡直就是一個滿腹怨氣,一心尋死的人!

元四現在連回頭不敢,他只是深感自己和阿呆之間的磨合期或許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更長。

又經歷了兩天艱辛的路途,元四終于帶着阿呆爬回了靜世觀。

在得知蒼遠府這一行元四的所作所為之後,端坐三清殿中的羽真人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贊許。

“小四,你能不受威逼利誘堅持查清真相,還王公子與饒雪臣公道,也算是善事一樁。而阿呆此行為你所用,想必你也看到他的厲害了。”

說着話,羽真人溫厚的目光遠遠地落到了站在元四身後的阿呆身上。

元四跪在殿中,心中腹诽不已。

是啊,阿呆的厲害他可算見識過了,不僅把他的嘴親得腫得像香腸,更差點把他掐死在客房,這般厲害,叫他不想見識也不行。

忽然,元四的袖子裏鑽出了一股青煙,青煙在空中化作一個隐約的人形,正是那櫻樹精。

櫻樹精見了羽真人,當即下拜,“櫻樹精流蘇見過羽真人,還請羽真人能替在下重塑肉身,流蘇感激不盡。”

看到面容柔美的櫻樹精,元四暗嘆這家夥倒有個好聽的名字,不過想到的确是自己的錯才害這家夥沒了真身,他急忙對師父說道:“師父,這位櫻樹大仙乃是在王府被弟子誤傷而失去肉身的,還請師父……”

羽真人仔細地看了眼流蘇,對方不過是個百年修行的小妖而已,不足為害,但是山林草木這般的生靈若要修得元靈也是不易,百年方能幻出精魄,千年終能化作人形,成為地仙。

“既然如此,那麽流蘇你日後便在這靜世觀中繼續修行吧。”

“多謝真人,多謝真人!”流蘇大喜不已,靜世觀乃是道境仙壇,在此修行必可事半功倍,或許幾百年後自己便可化作地仙也說不定呢!

羽真人手中拂塵一揮,流蘇的身形不由自主往前飄去,幻化的身形漸漸凝聚成了一顆晶瑩發亮的珠子。羽真人将珠子交給了座下的一名弟子,囑咐對方将這顆精魄埋入後院一處肥沃的土壤之中。

元四看到流蘇在同門的掌心中高興地跳躍不已,自己也算放下了一顆心,終于不再欠這哭起來要人命的家夥了。

他松了口氣,捂住嘴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挪到了一邊。

“咿,師弟,你的嘴怎麽了?”

站在一旁的陸吟楓看到元四還有些腫脹的嘴唇,不由關切地問道。

元四不願讓他們知曉阿呆曾經發狂的事情,立即掩了嘴說道:“唔……沒什麽啦,路上吃辣子中招了。”

“呵呵,叫你小子貪吃!”

陸吟楓輕笑了一聲,轉身對羽真人說道,“師父,師弟此行總不算辱我靜世觀的名聲,不如就先讓他好好休息下吧。”

“也好,你先帶他下去休息吧。”羽真人拈着胡須應允了陸吟楓的請求,在元四就要帶着阿呆出門之時,他卻又忽然說道:“先把阿呆留下,待為師替你查看一下你這些日子是否将他保養得當。”

元四有些不安地看了眼靜默的阿呆,生怕對方會對師父也作出什麽大逆不道之事來。不過想到羽真人乃是養屍高手,想必現在的阿呆對他而言應該不足為患,元四這才随陸吟楓一道離開了三清殿。

陸吟楓實在看不慣自己這面貌也算俊俏清秀的師弟居然變成了一副香腸嘴,當即不管不顧地便把對方帶到了藥房。

掌管藥房的三師兄魏華見了陸吟楓帶着元四過來,不由調笑道:“大師兄,你們來拿生陽水嗎?”

靜世觀中,誰都知道小師弟元四撿到了一具據說是絕佳上品的活屍,而活屍的養成需要大量的生陽水滋潤對方寄存于屍身內的靈魂,魏華自然以為他們是過來拿養屍之藥的。

“呵,不是呢,小師弟說他吃辣子把嘴吃腫了,你看能給他配點什麽藥不?”

魏華瞥了眼元四,說道:“好啊,小四,給師兄看看你的嘴,馬上給你配藥。”

陸吟楓一臉殷切地替元四着想,可元四一想到自己的嘴是怎麽腫的就覺得尴尬非常。

他捂着嘴唇,支支吾吾地說道:“沒事啦……過兩天就消了,別麻煩三師兄了。我好累,我要回去休息了。”

“說什麽胡話!你可是咱們靜世觀的一員,這副醜樣子莫要吓到了上山前來求道的居士們!快給你三師兄看看!”陸吟楓也是不知元四今天扭捏個什麽勁,他推了對方上前,然後拽開了元四一直捂着嘴的手。

一副厚厚的香腸嘴立即出現在了魏華的眼前。

“噗……”

雖然已經料想到元四的嘴唇大概有些腫,但是魏華卻沒想到會腫到這個地步。

“我說,師弟啊,你這是吃了一桶辣子嗎,怎麽嘴腫成這樣……欸,不對,這顏色……”

忽然看清元四嘴唇情況的魏華神色漸變沉凝,他掌管藥房不僅負責保養活屍和陰屍的藥水,也負責替靜世觀上生病和受傷的弟子診療。

而元四嘴唇的這顏色,分明是中了屍毒之後才會有的紫黑色!

陸吟楓見魏華神色一變,也趕緊轉頭去看,他身為大師兄亦是不可能不知道這小師弟嘴唇上那駭人的紫黑色從何而來。

這一下,兩位師兄的神色都變得沉凝了。

“小四,你老實交待,你的嘴到底怎麽回事?”

“沒什麽啦……我吃辣子吃多了……”元四還想狡辯,因為他知道如果讓師父和師兄們知道是阿呆惹得禍,只怕阿呆又會受到一通炮制。

畢竟對于養屍道人來說,是絕對不允許出現屍器反噬主人的情況的,一旦出現的話,那就必須加強對屍身的禁锢,這樣才不會在以後的驅屍過程中害人害己。

雖然,道理是這麽個道理。

可元四也知道阿呆是一具屍體那麽簡單,對方是活屍,靈魂并不曾消失,對屍體的禁锢和炮制無疑會增加對方的痛苦。

“是不是阿呆?”陸吟楓犀利地問道。

“呵,那活屍據說相當兇猛,師父雖然教了你用玄天燃血神咒與他締結血符,可你畢竟控屍日短,只怕也不是那麽好控制吧。”

魏華也在一旁附和道。

“那可不行,要是你不能完全控制他的話,以後會惹出大麻煩的,走,跟我去見師父,讓師父告訴你該怎麽做!”

陸吟楓聽得面色一沉,想來想去還是他們太過放心這個天資聰穎的師弟了,當即便拉了元四的胳膊要帶他去見羽真人。元四急匆匆地想要掙紮,可魏華又走了過來,在兩名師兄的鉗制下,他只好像個小雞仔似的被架回了三清殿。

三清殿內,羽真人正在仔細地查看着阿呆的屍身養護情況。

從阿呆日漸光滑的皮膚來看,這陣子元四這小子也是挺盡心盡力的,想必每日都有替對方塗抹防腐藥。

正在羽真人默默颔首之時,陸吟楓一行急匆匆地撞了進來。

“師父!”陸吟楓和魏華拽着扭扭捏捏的元四,把他推到了羽真人面前。

“何事?”

殿裏其他弟子也已經散去,只剩下羽真人與阿呆在一起,他不慌不忙地轉頭看了眼匆匆而來的弟子們,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元四遮擋不及的嘴唇上。

“嗯……這是怎麽了?”羽真人眉間微皺,狹長的鳳目輕輕眯起。

元四正想要遮擋,卻又被陸吟楓和魏華制住了雙手。

陸吟楓說道:“師父,小四這嘴似乎是中了屍毒。您給看看?”

“真不是屍毒,是辣子,是辣子啦!”元四還妄圖狡辯。

羽真人看了看元四的嘴,既而回頭又看了眼巋然不動的阿呆,這才沉聲問道:“他是不是炸了?”

炸字乃是養屍界用來表示僵屍發狂的字眼,不管是陰屍也好,活屍也罷,都有可能炸,而活屍若炸起來,可比陰屍難控制多了。

元四在師父逼視的目光下,支支吾吾了半天,終于說道:“就是那天晚上我想節約點盤纏,露宿在外,結果……”

“結果是望月之時,你讓他吸引了太多的太陰之力?!”

陸吟楓旋即想到了之前衆師兄弟一起賞月的那個晚上,太陰之力,若用來滋潤陰屍必是極好,可是讓未曾完全養好的活屍吸收了去,那無疑是在催動對方屍變。

“我,我怎麽知道他不能曬月亮!不過也沒什麽啦,後來我用嘴度了點陽氣給他,他就規矩了。只是我這嘴……”

元四不想讓阿呆被師父和師兄視作惡屍,急忙替對方辯解了起來。

羽真人面色愈發沉重,他不再理會元四說什麽,只是回頭盯住了阿呆。

“你沒用玄天燃血神咒制服對方嗎?”

“弟子沒有……”這一點再怎麽也狡辯不過,元四只好承認。

“為什麽不念?!”

“師父你不是說,要是念動咒語,他會如遭雷殛火焚,痛不欲生嗎?他,他畢竟是個活……死人啊。”

“哼!你真是膽子大的連命都不想要了嗎?!”

羽真人突然怒喝了一聲,他指了此時看上去異常平靜的阿呆,對元四繼續斥責道:“你與他之間雖然締結血符,本為一體。但是他畢竟已是屍身,所行所動不一定再有常人的意識,當他連你這個控主都想傷害之時,你若不念動燃血神咒,難道真要等他來傷你、殺你不成?!記住,他已經死了!就算還有靈魂在他體內,他也只是一具死屍。你要做的是讓他為你所驅使,共同降妖除魔、扶危濟難,這樣才有可能同修正果,讓他的靈魂可以擺脫屍身束縛,重回輪回之中!你現在這麽做,不僅是在害自己,也是在害他!你若一死,他必無存,那你辛辛苦苦救他出棺,将他善養為除惡利器,那又有何意義?!”

“師父,元四知錯。”

沒想到自己的一時婦人之仁居然會導致自己與阿呆兩敗俱傷的結果,元四再也不敢造次,當即便跪了下來。

而站在他身後和陸吟楓和魏華亦是沒想到這屍身居然這麽快便在小師弟裏手中炸開了,看來,果然不是一具凡品。

羽真人見元四難得如此誠懇認錯,不由輕嘆了一聲。

他身為師父,怎會不了解自己徒弟的心性,元四這小子雖然有些調皮,不太正經,不過好在天資聰穎,心性善良,而如今機緣巧合又讓他得了這麽具上品活屍,但是修行一途從未有人一帆風順,想必如今種種都是造化的歷練。

“魏華,你去給元四找一些解屍毒的藥,然後再将他帶過來。吟楓,你則留下來幫我替阿呆身上再加一些禁锢。”

一語說罷,羽真人頗為無奈地走到了阿呆面前,對他說道:“你別怪我,我總不能讓你傷害我的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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