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翼城之圍
楚瀾引兵十萬增援翼城,大軍加速趕了十天的路後,行至榆錢山,途中遇伏,戰況比他想象的要嚴峻得多,敵軍遠不止二十萬,現下他既等不到援軍,又無法同翼城主軍彙合,陷入死戰,縱使他再厲害,也敵不過這人海戰術。等突圍至翼城,他手下已經不過三萬人馬,沒想到翼城更是不濟,那翼城主将乃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就在他要連夜投誠時被手下的人抓住五花大綁祭了旗,如今楚瀾坐鎮,探子不斷來報,敵軍數量由二十萬,二十五萬,到三十萬不止,現下看來,翼城能堅守七八天已是極限,敵軍的目标,一開始就是翼城,或者說,是他楚瀾才是。翼城不比安城靠着天塹易守難攻,可如若一旦失守,敵軍長驅直入,直取王都。他咬咬牙,整合整合湊了個十萬軍隊七七八八,現下就看他的命有沒有這麽硬等到援軍!
半月後,楚軍大軍增援已至,同翼城守軍成夾擊之勢,戰聯軍于孟梁,聯軍不敵,于軍大勢已去,敗退西北境,堯軍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連下楚軍五城,包括安城。安城連接東西,直通南北,更有城中修葺之兵防要塞,四周又有奇峰異水做天然屏障,實乃兵家必争之地,占據安城,可謂占據天時地利人和。
楚老元帥解了翼城之圍後不顧衆軍将反對,即刻要發兵安城。楚逸堅決反對,楚軍元氣大傷,當務之急是整頓三軍,堯軍不可小觑,更有忠王虎視眈眈,再争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楚雲舒執意發兵奪回安城,楚逸氣急,只道楚雲舒色令智昏,為救一名女子置三軍将士性命于不顧,實在荒堂!
楚老元帥氣得随手一個硯臺砸在楚逸腦門上,大喝,
“放肆!!!”
衆人被這一突然變故驚住,楚逸額角滴着血,卻一撩衣擺筆直的跪在帳中,一聲不吭。楚雲舒淩厲地目光一掃,看向楚瀾,
“你也這麽想?”
不待他回話,兀自冷笑得一聲,“哼!果然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只堪堪當本帥在這裏做個擺設?”
“楚瀾聽令!”
“末将聽令!”楚瀾出列,
“令你着輕騎一千接洽溫钰,另外将瑾丫頭帶出來,即刻出發,不得有失!”
“末将得令!”
楚雲舒特意囑咐,“務必,要将他二人帶回來!”
“……是!”
衆人聽後訝然,只耕耘先生神色淡然,楚雲舒也懶得理會衆人,起身走到楚逸邊上一停,“你就跪在這好好反省,想想今後如何騰起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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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逸滿臉不平神色,卻依舊不着一詞。只聽到救那位瑾夫人,他心裏越發惱怒,一軍之帥如此行事,簡直辱沒楚家門楣!他卻忘了一件,沒了楚雲舒,又哪來的門楣?
楚老元帥今天火氣十分大,在休息的帳房連摔了好幾個杯子,耕耘先生聽後,過去同他下了兩盤棋,方消停些。
“逸兒這小子太過率性,心性狠辣,難當大任!溫家三代忠良,更有溫玉溫珏戰死,現在溫家軍只溫钰一人,他能說棄就棄!”
“不是還有大公子嗎?”
“我有意栽培他兄弟二人,只怕到最後兩虎相争,适得其反!”
“大公子今後若是有溫将軍相助,自不會落了下乘,反而是有大公子在,才能護得住這兄友弟恭的局面,元帥好計量!”
楚雲舒嘆息一聲,“也就你明白我的用心!溫钰——我倒是不擔心,只是瑾丫頭——希望瀾兒不要去得太晚才是!”
耕耘先生笑了,“我那師侄,元帥實在小看她了,只怕就算城破了,她也有心思先去找堯世臣喝兩杯茶!”
“聽說幾年前她爹圍困落月谷,正是她出謀劃策,周将軍才能以少勝多,一戰封侯。如此,一個小小的安城,自不在話下!”
“但願如此!真的老啦,老了才這般患得患失!”
耕耘先生看着他下了自己一片子,手一頓,指着棋盤道,“元帥寶劍鋒藏,運籌帷幄簡直出神入化,哪裏老了?”
“哈哈哈哈!雖然你這般吹捧我,哎呀——心裏卻是舒坦!今天,你看看那臭小子,野性難訓,他還敢瞪我!”
耕耘先生失笑,“二公子脾氣急了些,還不是因為流言傳得厲害,您老連打仗都要将那受寵的‘小妾’帶着,他雖沒信個十分,只怕也信了□□分,這樣的關頭您還要去攻安城,他自然考量得遠些,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這麽說來,還是我的錯?”
“這個也要看流言怎麽傳,例如‘楚元帥帶着女眷上戰場依舊将兩軍會盟打得落花流水’,這豈不又是元帥風流韻事一樁?”
“哈哈哈哈——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耕耘先生耍起嘴皮子來,也這般幽默風趣!普天之下,也就先生敢拿我打趣了!”
“過獎過獎!”
“瑾丫頭啊,我還要替她尋個好人家,将她風風光光嫁出去呢!那些個喜歡亂嚼舌根的,竟給她當了我個小妾的名頭?!我這心裏堵得慌,女兒家最忌諱名聲,現如今又要當個紅顏禍水的名頭,這如何是好?”
“元帥也無需擔心,名聲這東西,只怕她是最不會看在眼裏的,等戰事結束,她願意恢複身份了,到時候您再将她風風光光嫁出去!周将軍的女兒,豈有嫁不出去地道理?”
“我倒忘了這茬!如此甚好!甚好!”楚老元帥将心中陰霾悉數掃盡,心下大快!
“我得眼睛放亮些,好好挑才是!哈哈哈哈!”
……
周幽瑾這個玲珑才女名副其實,确是在周天衍一戰封侯那場落月谷之戰,世人只對周将軍五萬殲敵五十萬津津樂道,卻不知其中是非種種,另有一番緣由。當時沙耶七十萬大軍來犯,挂帥的是當今聖上的大舅子國舅爺晉國公,他親率浩浩蕩蕩七十萬大軍迎戰,兩軍交戰,幾場戰争下來,勝負難分,周天衍突然接到命令帶五萬先鋒軍于迦南突襲,主軍同敵軍在兩國接壤的迦葉城一決勝負。等探子來報敵軍約五十萬,他方明白過來被做了餌,他一夜未眠,覺得還是等晉國公援軍。他部下幾只老狐貍沒這麽好忽悠,卻也賣他周天衍兩分薄面,堯承煜卻不同,年輕人火氣都比較盛,他先是将晉國公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正準備帶人去找晉國公問個明白。不想走到一片流沙谷被阻了去路,好巧不巧碰上周幽瑾的師父獵一只火狐。
堯承煜并不知道他就是淩霄子,只覺得這個白胡子老頭半瘋半癫,他如此身手竟被這瘋老頭用一根藤條綁得結結實實倒挂在一顆歪脖子樹上,看肇事者還能安然做在樹下打坐,不由得怒氣橫生,對着淩霄子破口大罵。淩霄子嫌他聒噪,他罵一句他便抽他一鞭子。等抽了他一百多鞭子後,淩霄子手也微微有些抽了,他咬牙切齒,指着堯承煜道:
“你個小兔崽子,累得老夫手都抽了!算你是條漢子!你在晉國公手裏當差?怎地做起逃兵?”
“我呸!晉國公算個什麽東西?他就是個狗娘養的奸詐小人!竟敢拿周家軍五萬人馬做餌,陷害忠良,卑鄙!無恥!”
淩霄子驚訝之餘被他噴了一臉唾沫星子,他抹了一把臉,
“臭老頭!還不将本将軍放了?你竟敢綁架本将軍私設刑堂,好大的膽子!!”
“喲呵!”淩霄子歪着嘴角,又狠狠抽了他兩鞭子方罷休,他起得身來掐指一算,自言自語道,
“既是命不該絕,莫不是要老夫渡上一渡?”他一轉身,看着堯承煜半響,突然上前将他半截袖子扯了下來,
“沒得紙張,便借你衣袖将就将就!”
堯承煜氣結,
“沒得筆墨,借你的血将就将就!”
說罷又笑嘻嘻“唰”地一下抽出随身帶的小刀,将他手指割破滴了好些血用一個破葫蘆乘了,在他袖子上寫寫畫畫幾筆,又一個口哨,喚來一只一人多高的大隼,那大隼從天上一頭栽下來撞在堯承煜身上,它倒是撲哧撲哧沒事兒,堯承煜卻被撞得幾欲吐血,只覺頭昏眼花,迷糊中好似那怪老頭數落大隼一番,又答應給它些吃食,那只大隼叫了好幾聲約摸是在抗議,這老頭子是個厲害角色,他自覺身手不凡,受他百來鞭子定沒個什麽,誰想那老東西每一鞭子抽下來,那力道,真真正正比得精準,比斷骨少一分,比皮開肉綻多一分,一百鞭子下來他全身筋骨都松了一遍,痛得他冷汗涔涔。待他費力想聽清楚些,眼前一花,昏睡過去。
淩霄子确實在同那大隼讨價還價,
“你将信給老夫送到周府,等你回來老夫替你尋幾條竹葉青!”
大隼堅決搖頭。
“外加五只田鼠!”
大隼将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再加三只肥兔子!”
大隼繼續搖頭,它看一眼堯承煜,再看一眼淩霄子,眼珠子滴溜滴溜轉。
“我看你是想吃的想瘋了吧?趕緊給我滾!”
淩霄子一腳揣過去,那大隼驚叫一聲,十分幽怨地盤旋兩圈飛走了。
堯承煜被吊了一夜,醜時剛過,被凍得迷迷糊糊,一睜開眼,不遠處幽亮地野獸的眼睛鬼火般慢慢向他靠近。他渾身一個機靈,人徹底醒了,清冷的月光撒下來,林子裏貓頭鷹有一聲沒一聲的叫着,襯得幽深的夜,漫長難捱。他掙紮幾下想喊兩嗓子,奈何竟口幹舌燥,
樹上突然傳來一個不安的聲音,淩霄子念叨着完了完了,
“本想着借這小子引那火狐貍出來,怎麽竟引來這麽多畜牲?”
然後只聽嗖嗖幾聲,哪裏還有那怪老頭的影子?他掙紮幾番,背着月光,一擡眼,卻對上一雙幽幽地泛着綠光的眼睛,着實驚出他一身冷汗!那眼睛越來越近,直到那東西攀上他胸前,他努力看清楚了,卻是一頭小狐貍,那狐貍伸出爪子,慢慢朝他的臉靠近,他拼命搖晃,那狐貍卻不受半點影響,伸過去的爪子突然一勾,直直朝他的眼珠子扣去!千鈞一發之際,只見一片巨大的黑影嗖地一下将那火狐貍叼在了口中!赫然是那只大隼,不過它沖得太猛,直接将那人粗的歪脖子樹撞斷了,堯承煜被撞倒在地,咳嗽兩聲,咳出兩口鮮血。方才要不是躲得快,叼在那大隼嘴裏的可就不止那狐貍,還有他的腦袋!
趕回來的淩霄子卻是心裏一咯噔,
“你你你!別吞!別吞!”
大隼抖抖翅膀,擡頭一看,見是淩霄子,趕緊拼命地把狐貍往嘴裏塞,一副防賊地模樣盯着淩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