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赤水之戰
周幽瑾十天有八天病着,還有兩天躺着,等大軍到了駐地月餘,她們一行人才在大軍後方的戚城安置下,楚老元帥當然也在這裏。
等周幽瑾安頓下來,楚老元帥十分高興,戚城雖地處偏遠,他們安置的別院卻十分精致,有着南方典雅建築的亭臺樓閣。生性節儉的楚元帥怕委屈了周幽瑾,第一次動用權力謀了個私,就為能讓她住得舒适些。
楚雲舒怕悶着她,偶爾會找她下一下棋,因她吃住一應十分講究,吃什麽都不能太過,酸了胃受不住,甜了牙受不住,辣的幾乎不能沾,稍補便流鼻血,喝的是谷雨時分的雲霧,煮茶的水是早晨花木上集的露水,連熬的碧粳米粥都得特意加了十來味藥材進去。夏天熱不得,冬天冷不得,秋天燥不得,春天涼不得,秋姨每天大部分時間都耗在周幽瑾的膳食中,另部分時間耗在她起居上,這些年真是難為她了。
楚老元帥打趣她養個金絲雀兒比養個幽瑾容易得多,因此他又特意遣了幾個人給秋姨打下手。本來楚雲舒的小妾受寵這樁事兒被傳得沸沸揚揚,現而今楚雲舒對周幽瑾的不同,分外不同,連飲食起居都時時上心,使得傳言越發添油加醋起來,只道楚老元帥幾乎将這小妾寵上了天,連行軍打仗都将那寵妾帶在身邊不說,就算她要個星星楚元帥也恨不得給她摘下來!
“這都是胡說八道些什麽跟什麽?!”聽到傳言,楚老元帥也十分無奈,去找她下棋時便随口抱怨了幾句,“我這老臉還要不要了?瑾丫頭啊,你還是這般堅持?要不體諒體諒我老人家,将你的身世公布了?省得這些個不明事理的道七道八!”
“還好不是傳言周将軍的女兒給楚老元帥當小妾,若是辱了您一世英名,小瑾豈不是萬死難辭其咎?”
楚老元帥默了默,“……這于你名聲不利!”
“再則,小瑾既然當了您小妾的名頭,如何能半途而廢呢?楚元帥叱詫風雲,老當益壯,美人配英雄,這不很好麽?”周幽瑾捋了捋秀發,“您看!我也算個美人吧?”
“哈哈哈哈!美!美~咱們的瑾丫頭啊,不僅冰雪聰明,更是難得一見的傾城絕色!說來——我還真該高興!哈哈哈哈!”
楚老元帥十分高興地走了,他去巡視了一趟軍營,回去後還當着楚瀾的面打了一套拳,又連贏了耕耘先生兩局棋,
“先生為何今日刻意讓我三分?咱們再來一局,可不行做假!我可是看得出來!”
耕耘先生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是元帥棋藝越發精湛了才是!我若不全力以赴,只怕早就一敗塗地!”
“元帥今日十分高興!可是有什麽喜事?”
楚雲舒一頓,哈哈笑道,“也沒什麽事!今天同瑾丫頭多談了幾句話,确實十分高興!”
耕耘先生聞言滿臉笑意,“我那師弟脾氣古怪,能收瑾姑娘為徒,瑾姑娘自然有過人之處!”
“是啊!記得在天岳山初見她時,便覺得她不一般,安靜得不像話!呵!說出來的話卻能說到人心坎上去!還是養個閨女好啊!我這一生,有過女人無數,楚家,先生也知道,這人心吶,明裏暗裏隔着肚皮呢!瀾兒是我一手帶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對他太過嚴厲了,他那一本正經也不知道随了誰去?我記得他爹都不曾似他這般,不茍言笑!”
Advertisement
“個人有個人的習性!我看少将軍這習性就挺好!冷靜,理智,能當大任!至于瑾姑娘~說不定同少将軍還是一段上好的姻緣!二人郎才女貌不說,脾氣秉性不說,家世門第皆是門當戶對的!”
楚雲舒嘆了口氣,“我何嘗不想?只奈何我探過那秋娘的口風,約是天衍已經替瑾丫頭訂過親了,再則,瀾兒~生性執拗,他二人看對眼倒還好說,訂過親了尚可以退,可~若看不對眼,委屈了誰我都心裏不好受,更何況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女兒家不比男兒——”
耕耘先生失笑,“您對您親孫兒都不放心?”
“瀾兒爹娘去得早,我一把老骨頭了,能替他多考慮自然要替他多考慮,瑾丫頭也是個命苦的,她的事情我自然也要替她多拿捏!”又勾起楚雲舒的傷心事,
“他二人俱皆是聰慧之人,又有元帥您關照着,必定是一帆風順的!”
“也就這點期盼了!”
……
九月中秋,堯于兩軍會盟,五十萬大軍壓境,對陣楚軍四十萬,兩軍戰于赤水,月餘過去,雙方傷亡都不是很慘重,但都知道戰事不能久耗下去。
這一月來,周幽瑾若是閑着無事,便開始擺棋局,她近日學會了一個新招,自己同自己下棋。将能考慮到的所有的走勢一筆一筆記下來。
淩霄子自從将玲珑棋局托付給周幽瑾後,便撒手什麽都不管了。周幽瑾當日因着一盤棋局便名滿天下,雖不是那麽刻意為之,倒也是順勢而為的,她本意是想找個厲害的會下棋的做徒弟,不想徒弟沒到手,惹了麻煩事兒一堆堆。思來想去,她便将主意打到了她半個竹馬上。
堯承煜長她五歲,也算她半個兄長,不過她不想當妹妹,便對剛到她家的堯承煜道:“按照江湖規矩,你算是爹爹的弟子,我也是爹爹的弟子,我比你先入門,再按照江湖規矩,你得叫我一聲師姐!”
堯承煜當時十多歲,剛剛喪父,心情不好,加之又到得一個陌生的府上,更加沉默寡言。聽到周幽瑾這樣一番話,只懵懂的點了點頭。堯承煜喊了周幽瑾兩年師姐,因他跟着周天衍從軍,不常在家,後來慢慢不願喊她師姐了!特別是他自從在軍隊待了兩年,個頭比周幽瑾高了一個頭,他覺得再叫一個小不點兒師姐,有些丢人,而且越來越覺得丢不起這個人,便開始叫她小瑾。
當時他們剛從揭陽回來,正在吃飯,他高興地給周幽瑾夾菜,
“小瑾,多吃點!你看你多瘦!”
周幽瑾當時就冷着臉給了他一筷子,“沒大沒小!”
周天衍立刻冷了臉,“你堯哥哥見了你開心,什麽時候這麽不懂規矩?沒大沒小!食不言寝不語,吃飯!”
周幽瑾抿了抿嘴,十分不樂意道了個是,堯承煜卻十分高興,不住地往她碗裏夾菜,邊夾邊笑道,
“堯哥哥見了你開心!趕緊吃!多吃些!”
周幽瑾:“……”
周幽瑾來了個更大膽的想法,有偷師學藝的,偷授麽……
堯承煜見周幽瑾突然纏着他,十分高興,見她對行兵布陣也十分有見地,便更加歡喜同周幽瑾在一處。某天,周幽瑾突然露出慈愛的神色來,喚了他一聲“承煜”,驚得他一個機靈,他驚疑不定地看了她半響,見她悠悠道,他已經得了她大部分真傳,是該拜師了,她贊一聲乖徒兒,作勢就要前來摸他的頭,堯承煜一個彈跳避開她,飛也似的跑了。
從那以後,他二人再也不一起讨論兵書陣法了,就算偶爾硬着頭皮同周幽瑾下個一兩局棋,他也是全程不語。
周幽瑾暗暗憂心,從這幾年看來,想收他為徒是有些不可能了,她琢磨着琢磨着便琢磨出個新想法,不過幾盤棋局,她若能解出局中六十四式,那麽基本上将所有陣法涵蓋得差不多,就算她不收徒,将這留給後來人,也算不負師父所托!至于有緣之人,能再生出怎樣的造化,那就是後來人的事了!想到這裏,她心情愉悅!
十月初冬,前方傳來消息堯于聯軍率二十萬大軍突襲翼城,楚瀾引兵十萬增援,路遇突襲,殲敵兩萬,自損兩萬,楚雲舒在軍帳中聽後沉吟不語,這是楚瀾打得十分艱難的一戰,他還從未吃過這樣的大虧!
“攻打翼城主戰的是誰?”
“據本帥所知,于軒轅此人雖骁勇,謀略不足,子宇(楚瀾字)斷不會輕敵至斯!這個堯軍,是哪號人物?”
“堯軍将領堯世臣,據說是一大山匪,結識了于軒轅,自封為上将軍,其身世不詳!”
“着暗探再探!”堯世臣?姓堯?楚老元帥腦中一閃。
探子來報,溫将軍溫玉親領三萬人馬上陣,殺敵五千,堯軍鳴金收兵,兩軍歇戰。
耕耘先生聞言突然一頓,“殺敵五千?鳴金收兵?”
探子有些詫異,依舊道:“是!”
楚雲舒同他對視一眼,緊張的又一夜過去,派出的幾百暗探,其中一人在臨終前送出的消息是于堯聯軍主戰場确是攻翼城,現下不過四五萬人馬在赤水,楚雲舒握了一手冷汗,
“子晉(楚逸字)!子晉!傳溫将軍!快!”
“元帥!”衆人異口同聲。
“令你率精兵兩萬,死守雲城,堅守十天,不得有誤!”
“末将得令!”
“子晉!”
“末将在!”
“命你率二十萬大軍增援翼城,即刻出發!”
“末将得令!”
“至于本帥,親自前往!”楚雲舒神色凝重,這個堯世臣,子宇都着了他的道,确實不一般!
楚雲舒親自叮囑了溫玉後,傳來戰報已經是三天後。周幽瑾聽到消息後,看着地圖說的一句話卻是,
“戚城待不下去了,我們直接出發去安城!”
果不其然,周幽瑾剛到安城,這邊堯軍五萬大軍便已經連下了楚軍四城,幾乎順暢無阻,溫将軍一路退守至安城死守。他剛接到楚雲舒飛鴿傳書安置周幽瑾的消息,雖然心裏堵得慌,周幽瑾倒是先到了,省了他不少功夫。現下戰事吃緊,哪裏得空管楚元帥的兒女私情?只将人扔給楚瀾一暗衛首領小潭,懶得理會。
溫玉這一戰十分狼狽,他不曾想堯軍留下來的五萬精銳乃是他的風靡一時的墨羽騎,且不說敵我軍力懸殊,就算給他五萬,沒有楚家的踏燕騎如何能敵得過?他終于見識了傳說中的墨羽騎,殺得他片甲不留,果然名不虛傳!
他已經連續五天五夜沒合眼,到安城後休息了三個時辰便又開始巡視防線。等他到了小岳山頂,倒是楚元帥的小妾竟也在那裏,她見到溫玉,只微微颔首,
“溫将軍!”
她身後的小潭不住的朝溫玉使眼色,彰顯自己的無奈,溫玉面色微寒,
“姑——夫人,此處風大,還是早些下山回去歇着吧!”
周幽瑾看一眼身後的小潭,只擡手往南一指,依舊不冷不熱道,
“那邊的青山湖倒是風景不錯,時值冬日,水位雖淺,不過……如若突逢暴雨,安城地勢低窪,将軍要擔心水澇才是!”
溫玉神色一閃,淡淡道:
“夫人辛苦了!小潭,送夫人回去!”
周幽瑾也不再說什麽,還是那般不冷不熱,辭別溫玉,便由小潭護送着徑直下山去。回去後因為吹了山風有些發熱,秋姨又怒又急,好好數落了她一回。
周幽瑾這次十分乖巧的讓秋姨數落了好些時候,安安靜靜躺了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