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始
這個世界上,充滿着各式各樣美好的事物……
時至今日,繼國緣一也抱着這樣的想法。他擡頭看着夜空中高高懸挂着的圓月,美麗皎潔的光芒灑下,注意到這美麗難得的景象,目光下意識偏移到了身側的位置。只是,臉上還未揚起的微笑,喉中還未述說出口的話語,在意識到身側早已經空無一人後,立刻就僵停在了那裏。
一直以來,繼國緣一都是非常遲鈍的那個人。
在母親閉上眼睛時,他并沒有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麽,在他眼中,不過是一直承受着病痛的軀體失去了溫度、血液不再流動。
死亡是什麽?
在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死于鬼的手下,他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繼國緣一的眼中,妻子原本應該肆意流淌在身體裏面血液突兀地潑灑在了地面上,腹中原本已經成型的、他所期待的小小孩子也消失無蹤。
湧入鼻腔的是讓人惡心到反胃的血腥味道,房間裏殘留着還未曾消散的、屬于惡鬼的腐爛臭味。繼國緣一卻對此毫無感應,只是茫然無措地抱着早已經失去氣息的妻子。
死亡是生命終止,是原本如夜莺一般的妻子無法再繼續歌唱着世間美好,未曾出世的孩子無緣見到這世界。
在兄長帶着不可回轉的傷口,指着鬼舞辻無慘逃走的方向,不顧自身安危地低吼着讓他追上去。等他在天明趕回來之時,像是釋然又像是遺憾,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停止了呼吸。
死亡是夢想終結,是兄長最終還未達成、卻也再無法實現的期望的結束。
就像是最開始他會來到鬼殺隊的契機,是炎柱煉獄悟壽郎将他從自己的世界喚醒,讓他将離開了自己的妻兒安葬。就像是時間的重疊,這一次依舊還是煉獄悟壽郎按着他的肩膀,不忍地告訴他可以松手了,月柱大人已經……
“緣一大人……”一道略顯低啞的聲音喊出了繼國緣一的名字,讓陷入自己思緒的劍士忽得回過神,下意識将目光放在了雙手捧着一個藥壺的穿着簡單的青年身上。
繼國緣一認識他,這是鬼殺隊專屬的醫師。雖然還很年輕,但是卻是在這個醫療技術并不強盛的時代,從死神的手中拉回了無數劍士的生命。
因此,鬼殺隊的劍士們都很尊敬以及感謝他。只是繼國緣一因為自己的實力太過于強大,就算是遇到了鬼舞辻無慘,也未曾收到過傷害,所以幾乎沒有和他們有過對話。
他記得,這位醫師的名字是叫做……“藤島先生?”
藤島醫師睜大了眼睛,顯然對于繼國緣一能喊出他的名字有些意外,他的臉上帶上了淺淺的笑容,說道,“竟然能讓日柱大人記住我這種人的名字,還真是一種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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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國緣一想要表達對方并不如自己所說的那般,想要表達對方對于鬼殺隊支援的感謝。只是他向來不善言語,根本趕不上藤島醫師接下去的動作。
只見一直以來都顯得非常沉穩的醫師,将手中的藥壺放下後,突然在繼國緣一的身前跪下,行了一個對任何人而言都意義非常巨大的禮節。藤島醫師把頭磕在地面上,對着不知所措的繼國緣一、鬼殺隊最強的劍士開口說道,“請您……”
藤島醫師擡起頭,黑色的瞳孔中帶着偏執到了極端的情感,“請您務必斬殺鬼舞辻無慘!”
繼國緣一啞然,略顯空洞的雙眼移開,避開了藤島醫師的目光,“這……本就是我的職責。”
藤島醫師卻是開口說道,“我是受到了鬼殺隊的幫助,才堪堪從鬼的手下活下來,為了報答,我才加入了鬼殺隊——就連我,在最初的時候,也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事實總是比人想象的還要可笑,藤島醫師道,“我……我的祖先,在幾百年前,在鬼舞辻無慘還是人類的時候,就是那位醫治鬼舞辻無慘将其變成了鬼的醫師啊!”
“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吧,”在繼國緣一驚訝的目光下,藤島醫師再次低下了腦袋,他的身體在顫抖,“我們一族親手創造了這種怪物,所以之後會被鬼舞辻無慘追殺,導致時至今日,原本在平安時期還算強盛的族群,只剩下我一人,也就似乎并不奇怪了……”
“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啊……!”藤島醫師捂住了臉,悲痛欲絕,“我的妻兒死在鬼的手下,記憶中我的父母總是帶着我輾轉在各種地方,幾乎沒有一刻是安定的……為什麽鬼舞辻無慘還能活下來?憑什麽他還不去死!我的孩子……他連父親這個稱呼,都還未曾學會啊……!”
繼國緣一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鬼殺隊的所有人,幾乎都有着自己悲傷的往事。而藤島醫師繼續道,“然後,我見到了您!我終于看到了斬殺鬼舞辻無慘的希望!我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緣一大人您為鬼殺隊帶來了強大的呼吸法!我親眼看到了惡鬼們連連敗退——”
“就連、就連鬼舞辻無慘!也無法與您為敵!!”
“然而世間就是如此不公平——如此強大的您,鬼殺隊的柱們、卻因為斑紋的詛咒,無法活過二十五歲……!而鬼舞辻無慘那個渣滓、卻是因為長久的生命,可以等到您死去後,再次出現為世間帶來新的慘劇!”
藤島醫師的話音一轉,“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研究斑紋的構成……通過流傳下來的古書,我……這服藥并沒有成功的案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說出了鬼殺隊近期一直避而不談的事情,“您在今夜過後,就在這世間度過了二十五年……”
藤島醫師重新捧起那副藥罐,聲音悲切,“所以,這是最後的希望……您一定要活下來,您是斬殺鬼舞辻無慘的最後希望啊!”
繼國緣一想說,自己并非特殊之人,未來還會有可以超越自己的孩子出生。只是一想到對方身上所發生的事情,繼國緣一便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他也無法拒絕對方的請求——繼國緣一一直不明白,為何斑紋會導致劍士的死亡,甚至在最初,大家也都未反應過來是斑紋的緣故。通過自己通透的雙眼,可以看到他人肌肉血液運行的繼國緣一,在他們死亡之前,可以看到斑紋劍士們的身體都一直是最巅峰的狀态,并無任何的不對勁。
所以繼國緣一對于自己即将死亡的事情,也并不抱有任何的想法,他早已經有了準備。
只是在此刻,他卻拒絕不了一個失去一切的男人的請求。
他是為了斬殺鬼舞辻無慘才降生到這個世間的,繼國緣一心想,那麽,至少也要在離開世界之前,完成這個使命吧……
在藤島醫師的目光下,繼國緣一并未意識到那雙眼睛裏面過于偏執的情感,他也從未對鬼殺隊的任何人産生防備之心。
藥罐中的藥物還冒着熱氣,這些溫度對于繼國緣一來說并不算燙,看着藤島醫師将棕色的藥水倒在碗中,繼國緣一的手卻停頓了下。他不知道從心底傳遞上來的莫名的情感和想法是什麽,就好像今晚過後,一切都會改變。
“緣一大人?”藤島醫師呼喚道。
繼國緣一搖了搖頭,他接過那晚近乎泛着黑色的藥水,一飲而盡。那是苦澀到幾乎沒有任何草藥的味道,在藤島醫師期待的目光下,繼國緣一卻并未感受到自己身上有着其他什麽改變。
“是……失敗了嗎?”藤島醫師的聲音有些顫抖。
繼國緣一想了想,還是安撫道,“等明天到來吧。”
仿佛有了等待的事物,時間也就開始變得漫長起來。在太陽升起,溫暖的陽光照射到坐在走廊的繼國緣一的身上的時候,注意到藤島醫師的視線,有着赤色斑紋的劍士卻仿佛從骨髓中感受到了發涼的寒意。
因為斑紋、主公換代、月柱死亡,日柱重創鬼舞辻無慘這些事情,最近鬼殺隊的幾個柱都還在主公的宅邸,并未離去。
這也導致一大清早就過來看望繼國緣一的炎柱煉獄悟壽郎,睜大眼睛親眼見證了這一幕。那道赤色的強大身影,竟是在陽光下突兀地蜷縮起了身體,顯現出讓人覺得無法相信的脆弱。
煉獄悟壽郎在原地震驚了一瞬,幾乎是立即就沖過來扶住了繼國緣一,也猛地注意到了劍士原本白皙的皮膚上仿佛燒傷一般帶起了崩壞的跡象,可是在崩壞的同時又以一種極其迅速的被治愈,循環往複。煉獄悟壽郎下意識地擡起頭,喊出了他非常信任的醫師的名字,“藤島先生!您快看看緣一他是……藤、島?”
煉獄悟壽郎不可置信,連帶着聲音都有些不穩,“你……在笑什麽?”
藤島醫師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高高咧開的嘴角,眉眼間的瘋狂在一晚的抑制後終于展露了出來。他好像連呼吸都忘記了,身體在顫抖,他看着這已經預示着結果的場景,看着因為這裏的動靜趕過來的其他柱們,突然抖着聲音自言自語道,“我……成功了?”
“哈……我成功了!終于……!”藤島醫師跪在原地,在所有柱警惕的拔出刀的時候,從懷中取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作為一個醫師,藤島并沒有傷害這裏任何一個劍士的實力……所以,接下去的事情,完全出乎了所有柱們的意料。藤島用那鋒利的匕首刺穿了自己的腹部,讓自己的鮮血猛地噴灑出來,他對着在陽光下受傷卻又迅速自愈的鬼殺隊最強的劍士說道,“我無法讓斑紋劍士活下來……但是,我卻可以讓您變成鬼啊!緣一大人!”
“只要能斬殺鬼舞辻無慘,就算化為鬼又如何!”藤島尖利地喊道,“日柱大人!您是不同的,您不是那個自私自利的鬼舞辻無慘——”
藤島丢棄了那匕首,他是醫師,他比誰都清楚該如何控制自己的死亡時間,藤島張開了自己的雙臂,身上滿是自己的血液,眉眼間的執念讓人不敢直視,“吃了我吧!讓我為您贖罪!”
“吃了我吧!繼續地活下去!直到斬殺鬼舞辻無慘!”
被煉獄悟壽郎按住的那道赤色身影,猛地擡起頭,表情猙獰。他的目光緊緊盯着噴灑而出的血液,原本幹淨清透的瞳孔像是野獸一般化為豎瞳,平整的牙齒顯露出尖銳的形狀,額前青筋暴起,任何人都能意識到,繼國緣一一直在忍耐着。
這就仿佛是最為滑稽的劇目,鬼殺隊最強的劍士,在主公的宅邸,化為了他們需要斬殺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