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vip33
柴房裏,李小芸的手腕雖然被捆住,手指頭卻異常靈活。
兩只手夾着針不停的挑着手腕處的繩子,因為她背對着針線盒,偶爾沒注意就紮到了肉,她也不覺得疼。一想到可以跑掉,心氣就變得十足,皮肉疼相較于心裏受到的傷害,早就變得不值得提及。
麻繩線粗,李小芸主攻捆綁處圓疙瘩的地方,待把那挑松了,一切就變得好辦。約莫一個時辰,在李小芸不屑的努力下,她總算是把手腕從繩子裏掙脫出來。
她站了起來,覺得兩腿發麻,一下子倒了下去,摔了個馬趴。她坐在地上,揉了揉腿,過一會又試着站起來,這才感覺到四肢能夠平衡。眼看着天色漸亮,李小芸收拾好行裝,從窗戶跳了出去。
她掃了一眼門口處的火折子,差點有一把火燒了拆房的沖動,後來琢磨若是動靜太大不就有人知曉她走了麽。況且燒家裏柴房在情理上會被人聲讨,索性忍一時吧。于是她關上窗戶跑着離開。
清晨,一抹餘白透過遠處漆黑色的夜幕沖破下來,隐隐可見日出的光影。李小芸眯着眼睛,頭一次感到自由的可貴。全家人犧牲了她的婚事保李小花進京,她憑着的一張臉卻無所成事兒,不是還要靠其他人的助力,命運始終被人牽引。
那麽,她李小芸為啥不去京城。
她不需要誰為自己犧牲,她就靠着一雙手,定要走遍天下。到時候一定要讓看低過她的爹娘刮目相看,這世上或許借助他人之力成功的會快一些,但是憑着自個闖出來的路才是大道。這一切換來的榮耀心安理得,可以睡上安穩覺。
李小村,東寧郡,她都不會再有任何留戀了……
李小芸一路狂奔,根本無效顧及披頭散發的模樣,竟是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跑到城門口處。好在她模樣比較醒目,從小城門口處的小兵就認識她,見她氣喘籲籲狼狽不堪,沒多問什麽還讓同僚捎了她一段路程。
李小芸暗暗記下模樣,日後若有機會定要好好報答。如今她的想法極其清晰,善待我的人定要加倍還回去,不待見我的人再也不稀罕。
她昨天睜着眼睛順着柴房窗戶看了一天的天空。因為窗棂很窄小,所以天空便是小的。她想起了李先生曾經給桓煜講過的故事,叫做井底之蛙。如今,她便是這種蛙吧。
可能是當時撐眼睛撐的太久了,如今眼角閉一下都會泛着疼。其實當時不是她故意為難自己,而是不願意哭。她怕一閉眼淚水就會順着眼縫流出來,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于是,她把所有的委屈打碎了牙齒咽進肚子裏,相信終有一日,他們會化成一顆金剛心,這世上便再無人可以傷她半分。
易家後宅院子就和如意繡坊隔了一個街道,她跑上去敲門,看門人李伯吓了一跳,道:“小芸姑娘嗎?不是昨個才送信說暫且不回來了,你這是怎麽啦。”他急忙開開門,将李小芸迎了進來。
李小芸顧不上那麽多,說:“趕緊關上門,莫說我回來過。我要見易姐姐和師傅。”事不宜遲,她一路上也想了好多,決定不管如何先走再說。
東寧郡內金家駱家可謂一手遮天,怕是郡守大人都不樂意管這事兒。
Advertisement
她如今可以指望的背景一個是如意繡坊,另外一個便是李劭和。不過天高皇帝遠,遠水救不了近火呀。況且,李先生初進翰林院,正是一堆人眼紅的時候,翰林院又是朝堂上最清流的地方,她真心不願意拖累了李劭和。李家同金家這門親事兒,攤開在權貴看來,李小芸根本不占理的。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時代?
女孩私會情郎叫做不貞,自擇婚事兒叫做私奔,違逆爹娘叫做不孝,定好的親事悔婚叫做不義。金縣長科舉出身,門下又有師爺,随便幾篇文章就可以把李小芸刻畫成不貞不孝不義不潔的女子。若是以前的李小芸,她是不怕的,她爹娘如今怕是也想不到這一點,才會見到點蠅頭小利就許下婚約。
走出來的李小芸,深知吐沫可以淹死人,于是便更不想讓李桓煜知曉她的處境。她思前想後,認為眼下唯一可以幫自己的只有如意繡坊。
第一,她的賣身契還在這裏,繡坊可以告她爹毀約。
第二,易如意是女子,總不能說傳出她和易如意的龌龊事兒吧。
易如意和李蘭看到李小芸一陣爛模樣都吓傻了,李蘭瞬間紅了眼眶,抹眼淚道:“你爹娘到底還是人嗎?你如此待他們,他們怎麽可以這般對你。”
李小芸一怔,眨了眨眼睛,目光溫柔的看向她,說:“師傅,不哭。我沒事兒。”
易如意愣住,她看着清晨明亮的日光下站着的女孩。她模樣說不上多好看,頭發更是亂七八糟,一身衣服上沾着雜草,破破爛爛,手腕處隐約透着晾幹了的血痕。可是她就是那般沉靜溫柔的戳在那裏,不卑不亢,亦不需要誰的憐憫。
有那麽一瞬,她認為李小芸将來必成大器。唯有經歷過傷害的人才不會輕易跌倒。人的成熟是一點點錘煉出來的吧。
李小芸不願意耽誤時間,直言道:“師傅,我想立刻啓程離開東寧郡。”
李蘭呆住,道:“你去哪裏?你連外省都沒去過,就打算一走了之嗎?”
李小芸咬住下唇,說:“走投無路了。我和家裏徹底鬧翻,爹娘執意讓我下個月就嫁入金家。那傻子不但腦子不好,脾氣還大,踹死過懷孕的丫鬟。如今他大丫頭又懷孕了,金家為了讓我進門承諾把那丫頭處置了,孩子打掉,可是,我憑什麽啊。誰的命不是命,或許我若是很走了,那一對母子也可以保全下來。況且,我又不想嫁入金家,讓別人給金夫人生孫子吧。”
易如意頓時明了其中含義,說:“我懂了,這就令人備車和包裹,你先去前往漠北主城。我祖父拜把子的兄弟是靖遠侯府下面的将領。你先去那躲着,至于如何上京,這是後話。你可知從漠北去京城多遠嗎?一路險惡,金家和駱家勢大,你個姑娘家跑不掉的。若說出了漠北以後,我們易家都幫不了你什麽。”
李小芸無比感激的看着易如意,道:“真謝謝你了,易姐姐。”
“不要這麽說,小芸。”易如意摸了摸她的頭,說:“路是你自個拼出來的。若是你不上進,怕是至今還在小村莊裏,早就被你爹拿來孝敬給金家了。不管如何,至少我們還有機會搏一把,可以選擇走什麽樣子的路,這已便是最好的結果。”
李小芸胸口一暖,憋了好久的淚珠一下子就落了下來。但是這不是委屈的眼淚,而是感動。她攥了攥易如意的手,說:“我不會讓你和師傅失望的。”
李蘭早在一旁哭的泣不成聲,李小芸不是她的孩子,卻勝似她的親妹子。這孩子從小就被欺負,還那麽懂事,從未厭棄別人,一直努力的靠自己過活。可是,他們家人卻不認可她,居然把孩子弄的遍體鱗傷,執意令她嫁給個暴虐的傻子。
她看不下去,心痛的要命。她一直覺得李家村近幾年風頭太盛,不管是村長還是改名的李銘順都太自以為是了。可知物極必反,今日走的越高他日摔的越慘。對于這些貴人們來說,東寧郡他們都看不上眼,更何況一個小小的李家村。
村長啊,真是利益熏心,被豬油蒙住心了,才會對自個的孩子下如此重手。
衆人心知耽擱不起,立刻行動。突然院子裏一陣騷動,外院管事不停喊着:“我的李少爺,您慢些走,這裏都是女眷,您進不得啊。”
李小芸莫名心慌,慢吞吞的回過頭。
遠處,朝陽傾灑而下的青石板路上,迎面走來一個身材修長的俊朗少年,他步履輕快,高昂着下巴,白嫩無暇的臉上隐隐帶着幾分怒氣。那雙漂亮的眼睛好像黑葡萄似的深邃漠然,眉頭聚攏,揚聲喊道:“李小芸,你不過是滾回家一趟怎麽變得這麽慘。早就說過讓你別回去的。”
李小芸深吸口氣,此時那有功夫哄李桓煜呢?
李桓煜大步走上來,越走近越覺得眼前的一切觸目驚心。他心疼又憤怒的摸了摸李小芸的頭發,說:“他們把你怎麽了,是你爹還是你哥,我去宰了他去。”李桓煜氣的肩膀處顫抖,轉過身拎着劍就要走。
李小芸急忙拉住他,她的目光落在李桓煜飽滿的額頭上,想到自己即将遠行,心裏湧上一股不舍的情緒,低聲喚道:“桓煜……”
李小芸的聲音很少這般溫柔,仿佛可以将李桓煜融化了。李桓煜心頭一熱,回過身,眉頭緊皺,咬住唇角一字字的問道:“說,到底怎麽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