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vip49(改)
李小芸去年因為李桓煜失手殺了金浩然心焦力竭,着急萬分,再加上進京路走了兩三個月,整個人清瘦不少。她本就比一般人高,所以雖然依然很胖,卻不再愚蠢。
李蘭心知人們喜歡捧高踩低,決定親手為她改一件粉色束腰長裙。
她将裙擺處的線都換成燙金色,繡了一條鳳凰,沿着下擺處盤旋而上,随着女孩穿上它走動起來的時候,竟是有一種鳳凰飛舞的感覺。至于束腰的綢帶,則是李小芸自個繡的,也是燙金色的線,但是卻使用了更細的線,針法別致細膩,花樣新穎。
這條長裙本是立領,因為春暖花開,天氣微熱,李蘭給它改成窄領,搭配緊身白色摸胸,可以凸出李小芸另外一個優勢,高聳的胸脯。
李小芸極其不好意思,她以前身材魁梧,倒不覺的什麽,現在瘦了下來反而顯得胸前“肉多”。有時候,她為了避免外人異樣的眼光,習慣性用白布裹胸,否則實在是好難為情。
李蘭對此倒是有些欣喜,偷偷告訴她:“興許是以前如意讓你喝的木瓜奶茶見了效。”
李小芸掩面,就她這彪悍的身姿,還需要喝木瓜奶茶麽?以後還是自制檸檬水吧……
黃怡的夫婿是國子監祭酒大人的長子,梁羽笙。他前年也曾下場考試,中了進士,謀了個外放的差事兒歷練。如今成親托關系調回京城。李小芸曾收到過黃怡信函,自然提起過梁羽笙這個人,字裏行間倒也透出幾分小女孩恨嫁的羞澀。
國子監祭酒雖然只是個四品官,但是因為掌管着大黎最高學府的管理和教學,備受世人尊重。
祭酒大人的夫人是同鎮國公府有親戚關系的一戶世家嫡女,自有一套管人手段,倒是不曾聽說梁家後院亂,發生過什麽龌龊。
李小芸想着第一次去有門第人家做客,還是在京城,總不好丢了黃怡的臉面。她雞鳴時分就起床裝扮,從南城到內城需要過好幾個鬧事街區,由于擔心堵車,早早就出門了。
黃怡雖然沒出過什麽遠門,也曉得京城極大。城南到城北,竟是走了不到半個時辰的路。她發現馬車停了下來,撩起簾子問道:“劉管事,到了?”
劉管事挨着車夫,回過頭,說:“小芸姑娘先歇着吧,堵在胡同口處了。”
“怎麽?”李小芸擡起頭,這才發現這條胡同裏有兩戶人家。或者說,兩座分門的府邸。靠裏面的是寫着梁府,外面的門則沒有牌子。
李蘭怕李小芸第一次去別人家做客丢了臉面,便叮囑劉管事和大丫頭嫣然陪着她來,順便叮囑其處事言行,不要再繡娘子比試前惹下沒必要的麻煩。
嫣然扯了下李小芸的袖子,小聲說:“快別探頭,小心弄亂了發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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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芸一聽,立刻老實的回到原座位上。她今日輸了月牙發髻,上面挂了一副滿複雜的頭飾,總有一種發髻頂端的裝飾要掉下來的感覺。
嫣然輕笑,道:“小芸姑娘莫緊張,牢固的很呢。我只是怕您把頭伸出去,那車簾子耷拉到姑娘頭上,才會亂了發飾。”
“恩恩,你說的有道理。”李小芸可受盡梳頭苦了。她以前不曾出席過這種貴人小姐們的宴會,今個是頭一次,黃怡又美其名曰給她接風,不鄭重的話怕丢了黃怡臉面。所以徐研姐姐和師傅親手幫他梳頭打扮,縫制好看的衣服。尤其是她束腰處的金色細線,來源自顧繡精華,李小芸想着早晚有一天要傳承顧繡,同師傅商量後,決定偷偷露一手,看是否有人識貨。
李蘭之所以敢于如此,還要源于得知的一個消息。原來當年順手推舟設計顧家的那個夏樊之,興許是年老後回首往事時心底生出悔意,竟是幫顧家大房平反了。
這位夏樊之是如今殿前大學士,皇帝心腹,礙于當年的文書案涉及先帝名譽,所以文書案并未被獲得平反。則是将先前文書上有辱先帝圖案的織繡者從原來顧家大房,變成了顧家五房。追根揭底,顧家五房想把大房扳倒,然後繼承顧繡傳承,所以故意陷害大房。
去年年底,早已改名換姓的顧三娘子突然從番外歸來,借住西菩寺的主持情面,告到皇帝那裏。夏樊之曾經有心于三娘子,念着往日情分二話不說主動申請徹查此案。
其實真相或許已經不再重要,反正物證人證全部是夏樊之一句話而已。
如今顧三娘子已經年老色衰,她當初本被夏樊之救出來後,不甘心同仇人在一起,逃出京城。從漠北一路出關去了海外。後來因為一手好繡活倒也是活了下來。
大黎第一寺廟西菩寺的前任主持退位後奔走四方傳教,于顧三娘子在關外重逢。他見此女心死如灰卻毅力堅定,處事淡定自然,卻又超脫,極具誦佛的潛質,希望她皈依佛門。西菩寺後山就有尼姑院,倒是不怕女眷無落腳之處。
顧三娘心底始終對顧家大房的冤案耿耿于懷,便決定跟随主持大師。日後圖謀為家族翻案。好在她一回來就獲得機會,最要緊的是夏樊之多年來已心生悔意,助她一臂之力。不過夏樊之為官多年,不可能把自己擱進去,主動審查此案,将自己摘幹淨後給了顧家五房一個斬立決。
顧三娘正式皈依佛門,倒也無所謂五房結局。她只希望早已死無葬身之地的親人們可以回到顧氏祖堂,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原本是接替大房的顧家傳承者,顧氏五房倒臺了,那麽誰來繼續經營顧家繡坊?
顧三娘思索後,考慮到大房子嗣死絕,便放言此次京城比試獲勝的一脈繼承顧繡。她手中尚有數本顧氏繡譜孤本,一并送給有潛質的顧家後人。這句話一時間在顧家掀起滔天巨浪。
顧三娘甚至言明,不分嫡庶!
當年害她全家的可是祖母嫡親的弟弟,所以如今她對嫡出子弟并無多大好感。倒是想借機尋找出真正有天分的後輩來繼承顧繡,将死氣沉沉數年的顧繡發揚光大。
夏樊之知道後給下面人打過招呼,務必給顧氏一族方便,根本不限制其參加單人比試的人數。
這些內情還是随同黃怡請帖一起送來的那封信函上所寫。想必是秦嬷嬷知曉她的身世,特意托人查好總結出來的。于是李蘭頓時對這次京城比試,有了其他心思。可惜礙于比試年齡的限制,她無法親自參加,便将這封信也拿給李小芸看了。
李小芸立刻無比驚訝。她還和師傅唠叨:“難怪總覺得黃怡姑娘身邊的秦嬷嬷待她可好了,竟是有這樣一層緣故。看來她怕是早就看出師傅所學繡法的來源。”
李蘭點頭稱是。她從未在顧家成長,骨子裏對待顧氏二字并不深刻,反倒不如李家親近。可是娘親一輩子未能完成的心願,她還是願意去努力争取一下。歸根結底,這傳承本就是屬于她的,是別人搶走的東西。那麽如今憑實力奪回來,并無過錯。
師徒倆人一合計,便有意不在藏拙,大大方方的推廣自個。而且,如今李蘭和李小芸所掌握的繡法也同一班顧繡有所不同,其中有兩個人的創意藏于其中,更像是一種結合了顧繡特點,又多了幾分新意的繡法。一時間,李小芸更加自信滿滿起來。
李小芸的馬車等了一會,還不見動換,她閑來無事,忍不住問道:“劉管事,你清楚旁邊那戶人家是誰嘛?我前幾日同李蘭師傅看宅子,從未見過一個小胡同裏弄兩個門面的宅子。”
劉管事擡起眼去看了一會,請教旁邊的車夫。那車夫似乎早就想和他們唠嗑,直言道:“這也是梁府的宅子……”
李小芸不由得愣住,撩起窗簾望了過去。
那大門是木紅色的漆,灰色的牆壁很新,像是剛剛修葺過沒有多久的樣子。門口還站着穿着奴仆衣服的兩個人,他們并未上前幫忙疏通兩輛錯到一起的馬車。就是自顧自的在門前站着,表情十分生冷。仿若梁府主門堵住的事情和他們全然無關系。
“這兩戶人家既然是一家,為何要開兩個正門。”別說李小芸有想法,劉管事見多識廣都沒聽說誰家會有兩個正門。而且還是如此冷漠的關系。
車夫笑了笑,說:“一看你們便是外地人。”
劉管事笑了一下,遞給他一吊錢。車夫急忙兩只手擡起來推着謝絕,說:“我本是李公子下面讨生活的,你們是李公子的客人,我不敢怠慢,能說的都會告知,不需要打賞。否則讓我家公子知道,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呢。”
李小芸輕笑,看來現在李旻晟倒也歷練出來,管教下人有方。
“再說這事兒本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李小芸豎着耳朵,倒是有幾分好奇。尤其是梁府可是黃怡的婆家呢。
再說,她順着陽光向前看過去,那兩輛馬車錯不開身子的根本原因,是靠胡同外這個大門修理的臺階太靠前了。若是此時門口處的護衛主動上前說句話,幫着他們把馬車搬上臺階上,興許就可以很快讓道路暢通了。
可見,兩個大門說都是梁家,卻關系不甚和睦吧。
車夫想着車子暫時是動換不了,便張口解釋道:“這事兒要認真計較起來,要從梁大人當年考上榜眼後,迎娶了如今殿前大學士夏大人的妹子說起。”
噗,李小芸捂住嘴巴,她差點失聲叫出來。怎麽走到哪裏都能扯到殿前大學士夏樊之?她不由得垂下眼眸,認真聽着。
車夫繼續道:“咱們這位梁大人和夏大人是同科考生,兩個人又都來自一個地方,據說成長經歷也頗為相像,所以關系甚好。後來兩個人又同時及第,一個狀元,一個榜眼,連連讓人稱奇,直道是天大的緣分,便走動的比較勤快。夏大人母親去世的早,據說從小就寄人籬下,有一個嫡親妹子。妹子在繼母手下過的不敢說話,所以夏大人中舉後就在京中買了宅子,将妹妹接過來同住。”
李小芸點了下頭,撇着嘴角,暗道,怕是這宅子錢還是她師傅外祖母家墊付呢。寄人籬下聽着那般可憐,可是顧家本是富貴人家,何曾苛待過旁支養大的孩子。自然更不可能虧待一位狀元了。翩翩這狀元最後竟是這般以德報怨,害的師傅李蘭明明該是千金小姐的命,最後竟是流落到李家村,成為村婦。更是不知道她嫁給了何種沒擔當的男子,有了孩子後居然還會抛棄師傅,不知所蹤。
“夏大人家京城人口單薄,唯獨有個妹子幫着管家,梁大人經常過來找他喝酒,一次偶然的機會便見到這位夏家姑娘。兩個人彼此一見傾心,梁大人生出迎娶之意。可是他并不清楚,在他中舉後家中便為他定下一門親事兒。那戶人家姓李,門第比他們家高,據說還同當年的鎮南侯府有遠親關系。梁家早先日子過的艱難,梁夫人的母親是李家脫籍的奴仆,所以經常回李家走動,送些村裏的幹貨。李家老關系的婆子們見他們家日子不過,也經常會救濟一二。梁大人小時候大半是在李府上度過,同李家大姑娘感情頗為深厚。梁父看在眼裏,便想兒子若是有機會從科舉步入仕途,就去求娶李家大姑娘。”
李小芸聽的有些糊塗,直言道:“這梁大人同李家大姑娘感情深厚,又和夏家妹子一見傾心。他到底喜歡誰呀。”
車夫忍不住樂了,笑道:“這便是問題的關鍵點了。大家都說,梁大人娘親去世的早,又經常去李家居住,難免會對溫柔賢良的李大姑娘有好感。但是那萌動的感情終歸是男孩心底的依戀,當不得真。況且那李大姑娘大了梁大人足足六歲,所以李家一直沒有答應梁父的求親。後來李大姑娘的祖母和娘親先後去世,她守孝耽擱了婚事兒不容易出嫁。再加上梁大人中舉的消息傳回來,李家看着兩家知根知底的份上,同意了梁父的提親。梁父極其高興,特意修書一封發往京城,可是因為路途遙遠,到達梁大人手裏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多月了。”
李小芸心底莫名一沉,她不曉得為何有些慌亂,忽的不想再聽下去了。
可是車夫并不知曉她的心情,依然繼續說:“此時,正是梁大人和夏家妹子郎情妾意之時,哪裏還記得李家大姑娘是誰?他那時候自認開了眼界兒,自然認為待李大姑娘是親情,于夏家妹子才是真正的男女感情。況且夏家妹子年方十六,正是女兒家最水靈美好的年華,李家大姑娘卻已經足足24歲了。他收到信後有些埋怨父親擅自幫他定下親事兒,最主要的是他四五年前确實傾心李家大姑娘,可是李家拒絕了梁家數次,怎麽這次就答應下來?頓時,他對李家大姑娘不由得生出厭惡之情,認為她是勢利眼之人,定是得知他中舉後,方肯許嫁。”
“哎……”李小芸嘆了口氣,男人嘛,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對方做什麽都是對的。一旦變了心,再好的感情都成了一場錯。
“梁大人自然急忙去找夏樊之大人。夏大人知曉妹子傾心于梁大人,雖然對此事兒心生不滿,卻着眼于盡快定下梁大人和妹子的親事兒。同時讓梁大人修書給父親,不承認這門婚事,要求退親。梁父本以為得到的回信兒會是兒子高興之餘的興奮,沒想到卻是這麽一封信,如同一盆涼水澆在頭頂,頓時大怒起來。話說,這世上誰的姻緣不是父母媒約?哪裏輪得到自個做主,再加上李家可是梁家的恩人,梁父自然認為兒子出去幾年成了這樣,必然是夏家姑娘過于狐媚子,不适合為妻。”
李小芸越聽越覺得心虛,她的腦海裏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李桓煜那張玉面光滑的臉龐。這般俊秀的少年郎,曾經說過要娶她呢。可是她大他三歲,會不會當他遇到自己傾心的姑娘,也會厭棄了她了吧?
她忽然覺得心慌,右手揪着領口,越攥越緊,天啊,她在想什麽,她真的想過要嫁給桓煜嗎?她的目光落在胡同口處的那處大門,暗道,這,會不會是她的結局。
“所以,最終梁父也沒好意思和李家退親,反而瞞下此事要求兒子盡快将李家大姑娘迎娶進門。後來又忽悠李家答應讓梁大人弟弟代娶李家大姑娘進門。當時李家似乎也有些麻煩,李大姑娘的娘親早沒了,續炫夫人不想丢了梁家這門婚事兒,考慮到李家大姑娘年歲太大,竟是糊裏糊塗的答應下來。所以梁大人還在京城同夏大人商讨定親步驟的時候,老家裏都幫他辦完了婚事兒。紙包不住火麽,這消息還是傳到了梁大人耳朵裏面,梁大人着急上火的同夏大人商讨一番後,打算裝成不知道此事兒。他們本都是七皇子的同僚,後來通過七皇子從當時的皇後,現在的李太後那獲得懿旨賜婚。總之就是歪打正着在京城也匆忙的成了親,然後派人通知父母。”
“這可真夠亂的。”劉管事都忍不住插話,說:“梁家和李家門第低賤,不懂事兒,皇後娘娘怎麽會賜婚?”
“這事兒說來也是命。當時皇後寵着七皇子。再加上夏大人的妹子也着實是個靈巧人,據說是曾和哥哥進過宮,更是在貴人面前說過話,自然幫她一把。不過想必皇後是不曉得梁大人爹娘已經給他迎娶新娘子的事兒。再往後說,就是先帝去世,七皇子登基,夏大人的官途更是平步青雲,無人敢小看。她妹子的身份自然也就不清不白,說不清楚到底是夏家妹子是大房,還是李家姑娘是大房了。”
李小芸聽着心裏難受,便打斷他,道:“如此說來,這第二個門就是李家姑娘弄出來的麽?可是她一個人獨居,需要這般……”她抿住唇角,沒說出話。
車夫再次大笑,說:“姑娘,事情若是到了如此就結束,哪裏會鬧得全城皆知?”
李小芸尴尬的呵呵了兩聲,道:“還請師父繼續解析。”這還不夠狗血麽,難道還有續情?
“梁大人用皇家門面來壓父親,沒想到反而适得其反。梁父越發對新媳婦夏氏厭惡,直接帶着李家大姑娘進了京城。這一下子就鬧開了。最後雙方鬧到了皇帝那裏,因為夏大人和梁大人是七皇子的左膀右臂,皇後又向着他倆,雖然後來曉得李家大姑娘算是她娘家遠方旁親,但是卻也有些晚了。”
“那到底如何?就這麽娶了兩個大房?”劉管事撸着胡須,笑道。
“怕是不成嗎?沒聽說過娶兩個嫡妻的。平妻這個概念大黎是沒有的。”李小芸接話道。
“可不是麽。”車夫繼續道:“最終也沒有談妥,總之就是兩個都是梁夫人罷了。”
“這算什麽定論?”劉管事搖了搖頭。
“抹稀泥麽?”李小芸嘆了口氣。
她礙于師傅外祖母家的悲慘境遇,骨子裏對夏家十分反感。再加上李家大姑娘同梁大人的事情,豈不就像是她和李桓煜的翻版嗎?別到時候最後,他們也走到了這一步。
不可以!
李小芸搖了搖頭,暗道,絕對不可以走到這一步。
“他們都鬧成如此,沒想到梁大人還可以做到國子監祭酒的位置。”劉管事感嘆一聲,看來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學識,而是你當初做過的選擇。
車夫嗯了一聲,說:“七皇子登基,對于早期跟在他身邊的人都極其信任。待夏大人和梁大人是其中最被看重之人。所以這場鬧劇全京城百姓都清楚,卻也只不過是茶餘飯後八卦一下。高官婦人中卻極少談及,包括梁夏氏在外面走動,竟是無人敢多說一個字。”
“可不是麽。畢竟夏大人如今是殿前大學士,經常給皇子們講課,還陪着皇帝筆墨之人。”劉管事接話。
“誰攤上這麽個哥哥都可以橫着走吧。”車夫感嘆道。
大丫頭嫣然眯着眼睛,說:“李姑娘,興許日後李桓煜公子,也是您的後盾呢。”
李小芸一愣,胸口處仿佛被針紮了一下,強顏道:“嗯,你說的有道理。”她撇開頭,望着窗外暖洋洋的景色,微微有些痛的心髒處好像稍微好了幾分。就這樣做親人似乎也不錯呢。她攥了一下拳頭,躊躇多日的糾結總算做出了斷,她決定壓抑住心底奇怪的感覺,徹底将李桓煜當成親弟弟看待。
想到此處,似乎她胸口的積郁也沒那麽深了,整個人輕松很多。
“姑娘,坐穩了吧,前面疏通開了,咱們趕緊過去,否則又堵了後面人的道路。”
李小芸急忙說好,不再言語。他們耽擱的着實有幾分久了……
興許是外面道路堵了太久,驚動了府裏的人,只聽到門口已經有婆子抱怨旁邊的門衛不幫人。她這番說話什麽意思李小芸不好臆測,不過對方倒是主動向她走來。
那婆子約莫四五十歲的模樣,老媽媽的頭飾,衣服料子卻是棕紅色的絲綢。她擡起頭,媚笑道:“可是李小芸姑娘?”
李小芸一愣,任由嫣然現跳下車,然後伸過手扶她出來。出門前師傅特意囑托過,雖然咱們是村裏來的不該太過講究這些,但是你接觸的人都是這般尊貴的小姐,若你不自擡身價,反而是丢了黃怡姑娘的臉面。所以她特意記住師傅的提醒,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慢,卻快不得。她謹慎的将手遞給嫣然,慢悠悠的走過來,又彈了下衣角,整個過程優雅自然,着實讓婆子吃驚不小。
這位婆子姓吳,站着打量李小芸。
不論從其目光還是姿态看,李小芸都判定她應該是夏府過來的老媽子。因為她看向遠處大門方向的時候,眼底是道不盡的鄙夷神色。
李小芸猶豫片刻,說:“沒錯,我便是李小芸,敢問嬷嬷貴姓。”她一邊說着,一邊示意嫣然将帖子遞過去。
吳婆子接過帖子,急忙謙卑的一笑,道:“老奴姓吳,是這外院的管事兒。秦嬷嬷吩咐奴才在門口等着您呢。她說李姑娘初次進京,生怕您出啥狀況。”
李小芸心口一暖,說:“勞煩秦嬷嬷和吳嬷嬷操心了。”
“我哪裏配得上姑娘道謝,您是客人我是主,是我們失禮了。早知道剛才堵在胡同口處的車子是坐着姑娘,就該派小擡轎前去接呢。”
李小芸淺笑着,并未接話。
吳嬷嬷微微有些驚訝,她的目光落在馬車簾子處的繡标,說:“咦,這車子是李記商行的呢。姑娘也姓李,莫非有何淵源?”
雖然明知對方試探,李小芸卻覺得沒什麽不可說,坦蕩道:“李記商行的家主是我的老鄉。我和師傅李蘭初次來京,他們便幫襯着一下。”
“哦。”吳嬷嬷淡定道:“聽說了。姑娘要參加繡娘子選秀。姑娘可真厲害,來,老奴這就帶您進內院,咱們做小轎吧。”
李小芸嗯了一聲,這才曉得因為府邸過大,對于女眷來說是可以坐轎子進門的。早知道就派人上來打招呼說到了,怕是不用等那麽久。她暗自記下,想着日後再去拜訪京城的舊識,就知道該先幹什麽,不再耽誤時辰。
這座府邸很大,大到李小芸完全不記得走過的路。
吳婆子送她到內院門口處便不見了,轎夫也換成強壯的媽媽們,直奔黃怡的院落。這處院落不是府上最大的院子,卻在黃怡驚心的布置下極其有情調。牆角處搭了一個樹藤,上面都結出葫蘆了。李小芸下了轎子就走向樹藤,藤下是圓桌,還有石凳。
“小芸!”一道清脆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李小芸擡眼望過去,可不是初為人婦的黃怡麽。
她穿着水藍色的绫羅紗絹長裙,踩着月白色的鳳紋繡鞋好像一陣風似的就沖了過來,撲入李小芸懷裏。
李小芸眼眶莫名變得濕潤,腦海裏的畫面仿佛還留在小時候。她被人孤立躲在房裏守着桓煜睡覺,這樣一個天仙兒似的姑娘就來到了她的身邊。
她不嫌棄她,亦不會看低她,她讓她對自己更充滿了自信。
“阿怡……”李小芸一張嘴就哽咽出聲,兩個人足足兩年不曾相見。黃怡都嫁人了呢。
黃怡離開她的身子,正對着她,說:“不好意思,我失态了。主要是太高興了,曾以為這輩子都難再見到你。”
李小芸也覺得世事蹉跎,若沒有金家的事兒,她會走出東寧郡麽?
“這次是來參加繡娘子比試的,對吧!”黃怡眨了眨眼睛,拉着她坐在石凳上,說:“我夫君被抓去幫五皇子編書,近幾日不會回來,你要不要住下來。”
李小芸差點就說好呀,才猛的回味過來,這裏可是梁府,不是黃家。她立刻淺笑道:“不了,我回去還要做功課。既然來參加筆試,便不想無功而返。”
“你一定會脫穎而出的!”黃怡咬住唇角,沖她揮了揮手拳頭,說:“你做的東西,繡工出色,想象力豐富,花樣脫俗,必成大器。”
李小芸美滋滋的眯着眼睛,忍不住确認道:“你說的是真的麽,阿怡,你不要安慰我。”
“我安慰你幹嘛,你上次讓人帶回來的東西我都拆開看了,繡法越發精致了。還記得你和李蘭姐姐幫我做過底圖的那副山水刺繡嗎?後來我回京後繼續繡,還請了年老繡娘子一起幫忙,都不如你們做的好呢。”
李小芸嗯了一聲,環視四周:“你,新婚感覺怎麽樣。”
黃怡臉上一紅,說:“能怎麽樣,就那樣呗。”
李小芸也有些害臊,道:“那樣……是哪樣。”
噗……黃怡笑了,兩只手揪着手帕,看向遠處的秋千,說:“你看那個,我夫君親手做的。”
李小芸一愣,說:“你夫君會做這些。”
“是呀!”黃怡很自傲的挺了挺胸,道:“他從小就愛做木匠活,若不是公公逼着他讀書,搞不好真成了木匠。哈……”
國子監祭酒大人的嫡長子去做木匠。
“還有這樹藤,喏,旁邊還有個院子,都是我們自個種的果實。還有我夫君自個做的家具……”
“竟是喜歡到這種地步。”李小芸忍不住笑意更深。
“嗯,不過他讀書也好,在外面呆了幾年,回來成親。他跟我說還是想出去,京裏竟是些虛差,還不如去外面做點實事兒。”黃怡揚起唇角,提起自個的夫君似乎總是心情愉悅的。他們正是新婚情誼濃呢。
李小芸見她如此,總算放心,說:“你提起你家夫君眼睛裏都冒着光,看來這日子過的不錯。”
“有麽”黃怡忍不住摸了摸臉,調侃她道:“對了,你呢。婚事兒解決的如何?”
李小芸嘆了口氣,說:“我給你寫信了,沒收到吧。”
黃怡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你寄到我娘家了吧。我出嫁徹底清理了後院,怕是太亂弄丢了。如今手裏你的信函,還是要追溯到去年夏天。”
李小芸搖搖頭,道:“不怪你,我發信也晚了,正是你成親的時日。”
“嗯,那金家如何,我把你的事兒都和我幾位貴女朋友說了,他們都樂意幫你。”黃怡成親後,更覺得女孩子不能随便嫁了。未來夫君可是你一輩子的依靠,不求那人是個有擔當的英俊男兒,至少要正常吧!再說,小芸這般好……
“對了,我一個好友特別喜歡你曾給我繡過的蝴蝶呢。她還問你想不想做這方面的生意。她認為商賈輕賤,自個是不會做的,可是我覺得既然商賈不被尊重,憑什麽讓我們小芸做,便沒搭理她。”黃怡一副認為對方無趣的模樣。
李小芸笑了,說:“你別把人家得罪了。若是日後我走投無路,怕是還想着能靠繡活賺錢養活自個呢。再說,商賈輕賤,那也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倒是覺得沒什麽。”
“什麽叫走投無路。有我在,你休得說什麽走投無路。”黃怡揚起下巴,拍着胸脯道。她小時候身體極差,閨蜜不多。反倒是在漠北的幾年是心情最為愉悅,生活充滿陽光的日子。所以她待李小芸,總是同其他人不一樣。
李小芸笑了笑,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黃怡歪着頭,仔細打量李小芸,兩只手放在李小芸的耳朵處,擺正了她的腦袋,道:“來,姑娘看着我。”她眨了眨眼睛,只覺得眼前的女孩目光似水,眼底好像帶着溫度,好像樹蔭灑落的陽光,讓她無法移開目光。良久,她道:“小芸,你還是瘦了啊。”
噗嗤,李小芸沒好氣的看着她,她被折騰的如此慘,不瘦才怪呢。
她垂下眼眸,鼓起勇氣似的說:“金浩然死了。”
瞬間,四周好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連跟針掉在地上都可以聽得到。
李小芸撇開頭,望向遠處潔淨的天空,說:“所以此次我來京城,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小芸!”黃怡突然攥住她的手,憐憫道:“莫不是又發生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