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vip50

明晃晃的日光下,李小芸猶豫片刻,慘然一笑道:“我也不曉得……”她垂下眼眸,終于心裏還是想護着李桓煜,不敢輕易把事情吐露出去,即便對方是黃怡。

黃怡見她如此,心知必有難言之隐,不由得越發憂心起來,說:“我記得那金氏夫婦就這麽一個傻兒子,雖然腦子不好卻拿着當成寶貝,還指望他傳宗接代呢。如今死了人,他們會不會狗急了跳牆強娶你,讓你和個死人牌坊拜堂成親吧。”

李小芸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所以才會跑到京城來了。

兩個又說了些貼心話,李小芸從包裹裏拿出一套自個繡的小被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怕過些時日忙起來,繡娘子比試後還要回去,沒機會給你做這個。”

黃怡一愣,臉頰也紅了起來,道:“你,你怎麽知道的……”

李小芸頓時呆住,她捂着嘴巴,說:“你不會是已經?”

黃怡立刻點住她的唇角,道:“不知道呢。不過這個月的月信晚了兩日,我打算若是再晚下去再訓大夫過來看。”

“這種大事兒幹嘛不趕緊知會你婆婆呢。”李小芸憂慮的說。她不過是想着黃怡成親,必然會立刻要寶寶,這才做了套被褥留給她用,不曉得歪打正着,她竟是可能懷上了孩子。

黃怡臉色微微一沉,道:“你是不曉得我婆婆那脾氣,她呀,仗着夏大人是她的嫡親哥哥,在我們這後院就好像尊佛爺似的被供着呢。”

李小芸捂住唇角,笑着說:“誰家婆婆都如此,你同你夫君感情好便是了。”

“恩。”黃怡面若桃花,眼睛亮亮的說:“也就是為了他,才會忍我婆婆。”

李小芸嘆了口氣,這年頭高門大戶裏哪裏有自由戀愛便在一起的人呢?就連黃怡和她的夫君先前也不曾見過面吧。她的婆婆當年敢于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想盡辦法,致禮法于不顧,必然是個心氣高而且性格倔強的女人。

“可是這和你是否懷孕有什麽關系。”李小芸皺眉道。

黃怡瞥了下唇角,說:“你當為什麽我夫君原本的差事還差一年才可以調任,卻生生被留在了京城呢。”

李小芸詫異的看向她,說:“莫不是為了子嗣。”

“可不就是為了子嗣!還一定必須是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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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黃怡揚起下巴往身後看了一眼,道:“東院的兒媳婦懷孕了,據說脈象有力,是男胎呢。”

李小芸頓時愣住,道:“東院?”她尴尬的看着黃怡。若是按照車夫所講,梁大人定是和夏家姑娘情深意切,東院怎麽還可能有子嗣呢。

黃怡似乎察覺到她猶疑的目光,笑道:“我們家這點事兒,你也聽說過麽?”

李小芸嘿嘿笑了一聲,道:“剛才外面車多,堵着路了,我就随意聽車夫說了一些。但是并不清楚內情,還以為胡同口處那戶門裏不過是住着當年的李家姑娘。”

“何止大姑娘呢。”黃怡小聲說:“還有我不知道該叫啥的小叔子。”

李小芸大驚,說:“合着你公公和那邊也有孩子呀。”

“不然呢?”黃怡挑眉,說:“據說當年我公公的父親去世,遺願就是讓他們圓方。怕是公公覺得對不起自個的父親吧,就守了三年孝。那李氏自然也一起配着守孝。”

“你婆婆呢。”李小芸低聲問道。

“我婆婆自然是想去守孝,可是公公怕因此徹底得罪宗族裏的幾位叔公,就沒讓她去。你想啊,我婆婆雖然被別人稱作梁夫人,當年皇上還出席過他們的婚宴,理應是算作嫡妻吧。可惜呢,我公公是家裏唯一的一個讀書人,那些老人腦子也不太開化,總認為公公父親去世的早,同公公在京城翅膀硬了,偏要娶夏氏為妻有關系,所以對夏氏從未認可過。”

李小芸一時無言,小聲說:“那梁家到底誰算作是大房。”

“當然是我婆婆了。她有個好哥哥,那位夏大人心思頗深,怕夜長夢多日後自個失勢後妹子過的不好,便趁着李大姑娘懷孕後,以她的子嗣要挾她認了小。當時七皇子已經登基,夏大人可謂是皇帝最為親近的近臣,既然皇帝認可這門婚事兒的,外人總不能插嘴說當年的事兒都怪到皇帝頭上吧。所以最終梁家分了家,把我公公徹底分出來,我婆婆也成了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況且,當時李家大姑娘也犯了事兒,你可知曉我小叔子是哪年生的?”

李小芸愣了下,猛的瞪大了眼睛,說:“莫不是孝期內懷上的。”

“呵呵,反正是剛出了孝期就有了。”

李小芸一陣咋舌,男人守孝三年禁欲,倒也着實為難了梁大人。這要是解禁了去碰身邊的媳婦也說得過去,就怕是當時的夏家姑娘知曉後,還不要氣死了?

“所以李大姑娘理虧,她又想把孩子生下來,便屈就做小了。估計多年一個人過的生活她也想通了吧,名分什麽的管什麽用?還不如生個孩子養老實惠。沒想到她一舉得男,随着這些年我那位名義上算作庶出的小叔子最發長進,她便生生在東院單開了個門。”

“你婆婆居然允許東院單獨開了門……”李小芸暗道那位李姑娘怕也是個硬氣人。

“她不能不同意呀。那位李家大姑娘祖上同當今太後娘娘有姻親關系,雖然血緣關系已遠,可是李太後娘家鎮南侯府早就沒了,怕是如今聽着姓李的都覺得親近。”

李小芸哦了一聲,卻想起車夫剛才所說過的話,疑惑道:“不對呀。如今的李太後就是當年的李皇後,難道不是她做主讓你公公和你婆婆成親的麽?”那時候的七皇子養在李皇後膝下,并無什麽實權,凡事自然求助李皇後。

黃怡神秘一笑,說:“當年七皇子勢弱,自然要仰仗皇後。皇後的娘家又親戚衆多,哪裏像是現在好像誰都生怕和李家扯上關系似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夏大人親着皇帝,李太後專心佛法,多年不曾召見我婆婆了。後來過年時偶爾露面幾次,卻曾讓東院的婦人過去說過話。”

李小芸有些無語,當年何嘗不是這位李太後給夏氏撐腰?如今說變臉就變臉反而給對手撐腰了。世事無常便是說的如此吧。

“所以我婆婆老盯着我的肚子,若是真有了倒是好的,萬一鬧出以為懷孕卻沒懷孕的事兒,她定是會嫌棄我丢臉呢。”黃怡苦笑道。

李小芸頗有些同情她,說:“梁家是這種環境,你娘幹嘛幫你定下這門婚事兒。”

黃怡吐了下舌頭,低聲道:“環境雖然複雜了點,但是我那婆婆特煩小妾,因為壓着我公公不許納妾,便揚言也會支持兒子不納妾。所以想嫁給梁家兒子的人家多着呢,我娘親可是從衆多貴婦中突圍而出,幫我搶下的婚事兒哦。”

李小芸忍不住笑了,道:“恩恩,能夠說出這種話的婆婆,日後也要受人監督。如此說來,雖然應付兩房人家費心點,自個過的舒坦就夠了。”

“可不是。我婆婆雖然事兒多,卻是愛粘着我公公在一塊的女人。她反而不把着兩個兒子,所以我倒是過的還舒坦的,管別人如何看呢。”

兩個人對視一笑,又說了些貼心話。

不遠處,一名粉衫丫頭走了過來,恭敬道:“夫人,戶部左侍郎家的李若曦姑娘到了。”

李小芸擡眼看了一眼黃怡,對方拉着她的手,說:“來,我幫你介紹個奇女子。她在京城名媛圈風頭正盛,我将你爹偏心妹子把你嫁給傻子的事情告訴她了,她可是義憤填膺極了。我便索性順水推舟,求救于她了。”

李小芸恩了一聲,道:“戶部左侍郎官位不小,我一個小村姑和人家貴族小姐相處麽。”

“瞧你說的這話,你把我當成什麽了?”黃怡斜眼看她,佯怒道:“日後萬不可再妄自菲薄!”

“好吧好吧……”李小芸笑着答應下來。

“我将她請來可不只是為了你那婚事兒,還是因為她是今年繡娘子比試的判罰者之一呢。”

李小芸不可置信的擡起頭看向她,說:“這位陳姑娘多大呀。”

“比我小一歲,尚未定親。不過有傳聞二皇子和五皇子都傾心于她。”

李小芸越發震驚起來,道:“二皇子是皇後所出嫡長子,五皇子是賢妃所出,皇帝最為寵愛的皇子殿下,兩個人竟是都傾心于她嗎?”

黃怡眯着眼睛笑着說:“傳聞麽。不過傳聞多半是真的。更有人道,靖遠侯府嫡長公子歐陽穆,之所以不認可同駱家婚約,也是為了求娶陳諾曦。此次同她一同前來見你的還有皇後娘娘所出三公主,黎孜玉。她脾氣直接,心眼卻淺,小芸,把握住機會哦。我同他們關系并不是十分要好,此次也是花了大力氣的。”

李小芸頓時眼眶發濕,黃怡此前肯定是不知道金浩然死了,所以才想方設法的幫她想辦法解決掉這門婚事兒。她忍不住攥了下她的柔夷,黃怡吓了一跳,擡起眼看向她,柔和的目光仿若閃着光亮。為了這些在乎她的人,她更是要好好的把日子過下去了。

“阿怡,你放心,我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黃怡抽出手捏了下她的額頭,道:“自然是相信你了,傻瓜!”兩個人一路談笑着就來到了待人接客的大堂處。

李小芸小心翼翼的擡眼看過去,傳說中的陳諾曦還真是個美人兒。她的面容十分白淨,穿着月藍色長裙,腰部纖細,盈手可握。

她梳着淩雲髻,面色祥和,頭上插着一支羊脂色翡翠簪子,眉眼低垂同旁邊人說笑着。

她旁邊坐着的女孩一直在笑,給人感覺十分明朗,濃眉圓臉,深紅色的長裙,套着一件淺色外衫,咯咯咯的不間斷發出笑聲。這院子裏的精致本是十分豔麗,落在這二人身後卻顯得失色。

李小芸心知她二人身份尊貴,急忙垂下頭,恭敬的行了大禮。她對陳諾曦尚無特別的認識,可是當朝三公主黎孜玉則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少女吧。她請安後,兩只手交叉握着,即便表現的分外淡定,實則心底無比緊張起來。

陳諾曦率先開口,道:“黃怡姐,快讓小芸坐下吧。”

她的聲音很柔軟,帶着一種如沐春風的溫和。

李小芸鼓起勇氣擡了頭,忘了過去,只覺得入目的那雙墨黑色瞳孔深不見底,竟是再次低下頭,暗道,這姑娘……怎麽給她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呢?

眼底的神色柔和中帶着幾分冰冷,好像世外高人,又透着說不清楚的成熟感。

她突然有些不曉得将這件事告知這位姑娘,到底是對是錯了。

黃怡見她不語,戳了她胳臂一下,說:“你怕是不知道吧。陳宛大人的嫡長女可是我們京城貴女的楷模。不知道多少人以可以成為諾曦姑娘看重的人而驕傲呢。”

“噗……”陳諾曦捂嘴淺笑,說:“黃怡姐真是說笑。”她那一雙仿若洞悉人生的明眸落在李小芸身上,從上到下的盯着她看了一遍。

李小芸不敢有半分怠慢,猶豫片刻,再次謝過他們才敢坐下來。

“你便是李小芸嗎?李小花就是你的姐姐?”三公主黎孜玉張口道,聲音裏帶着幾分随意。還不忘記追了一句,道:“你和她可真不像呢……”

李小芸尴尬的揚起唇角,說:“嗯,我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身體走了樣兒,模樣也被撐開了,自然不如姐姐好看了。”

“好看?”黎孜玉不屑的瞥了下唇角,不屑道:“李小花哪裏好看了?”

李小芸猛的意識到,她的姐姐李小花如今正被李太後高看,自然平日裏可以接觸到公主殿下。

莫非她那個姐姐還得罪過當朝公主不成。

“我聽黃怡姐說,你娘親為了讨好縣令讓小花進京,把你議親給一個傻子?”那道溫和的嗓音再次響起,李小芸立刻警惕起來。她想了下,如實道:“嗯。為人兒女不敢妄自猜測爹娘的想法,不過議親給一個傻子倒是真事兒。”

“太過分了!”黎孜玉啪的一聲,拍了下桌子,說:“諾曦,李小花那沒眼力見的勢利小人臭丫頭你是見過的,她定是慫恿爹娘賣妹求榮的人。”

李小芸尴尬的扯了下唇角,目光看向黃怡。她的心裏不由得暗自琢磨,這兩位京城貴女會樂意主動出頭幫她,莫不是因為想要針對李小花嗎?小花姐姐真是走到哪裏都能樹敵。

“阿玉,先別提李小花了。我看過這位李小芸姑娘的刺繡,真是難得一見的特別和精細呢。”

李小芸愣住,猛地想起剛剛黃怡的話,莫非那位看上她的刺繡技法,打算合作買賣的人就是眼前這位戶部左侍郎的女兒嗎?

她不由得再次感嘆,這位陳姑娘當真是有些眼力之人。

顧繡嫡系的傳承呀……

“李姑娘,你莫擔心。你的事情我完全了解了,也打算幫你一把。”陳諾曦淡淡的開口,不曾想是如此開門見山。只是難以掩飾的高高在上感令人微微不舒服罷了。

李小芸坐正身子,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金浩然已經不在人世的事實。

陳諾曦眯着眼睛,道:“我最看不慣這世間男子欺負女人,尤其是所謂的媒約之言。”她再次語出驚人,讓李小芸剛要吐露而出的話都噎了回去。

三公主黎孜玉急忙符合道:“嗯,有我和諾曦幫你,定不會讓你替李小花受這份罪!”

李小芸看了一眼黎孜玉,又看了看陳諾曦,心裏已經有所了解。怕是這位三公主當真是厭惡至極了李小花。而陳諾曦卻未必是因為李小花才樂意幫她。或許确實看不慣這種事情的發生?但是上升到質疑煤約之言,在李小芸的意識裏,着實有幾分驚駭世俗。

黎孜玉突然像是想起什麽,扭過頭興奮的和陳諾曦說:“諾曦,你不如改日把沈家班班主叫來,我看李小芸姑娘的事情也可以編進戲本裏。”

李小芸頓時……越發無語。這兩位貴女到底是幹什麽呢。黃怡見她面露疑惑,主動解釋道:“京城最火的沈家班班主受過陳姑娘恩惠。陳姑娘不方面出面經營,這戲班子是挂靠在沈班主名下,而沈班主實則是陳姑娘簽了賣身契的奴婢。近來沈家班的幾處被人熱議的新戲本都是陳姑娘自個創作的哦。詩句措辭驚人的美呢。”

“李姑娘興許初來乍到不曉得吧,沈家班在京城特別有名,一票難求的。前幾日在戲樓演繹的那處嫦娥奔月,其中幾句唱詞大家争先謄寫,還為此發生過許多争執。”三公主興奮道。

李小芸見他們如此,自然是用力點頭,奉承一番。心裏卻覺得有些荒唐。

她接過黃怡手裏的一個本子,上面興許就是傳說中的驚人美豔的唱詞: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李小芸揚起唇角淺淺微笑,真的很……與衆不同呢。不過世家女搞戲班子,還帶着公主殿下。京城官家女如此開化麽?

“可是覺得很驚訝?不然陳姑娘幹嘛想幫你呢,她是出了名的善心人,不要拿世俗眼光看她。”

黃怡既然把陳諾曦請來了,自然是一個勁的捧着她。當初以為金浩然活着,這門親事兒必然躲不掉才求來這兩個祖宗。如今金浩然雖然死了,金家卻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必有後手。

若是三公主可以把李小芸的事兒捅到後宮去,不是件壞事兒。日後若是李小芸真出了事兒,呵呵……金家也別想逃脫了幹系!

李小芸同黃怡想法一致,暫且不管對方說什麽都輕聲附和。

當然,以她的身份地位,也沒有不附和的資本。

陳諾曦仔細觀察了她一會,道:“黃怡姐,你這位所謂的鄉土氣息濃重的閨蜜可不一般哦。”她眨了眨眼睛,唇角揚了起來。

李小芸吓了一跳,驚訝的看向她。雖然對于陳諾曦有些大膽的言辭和想法不敢茍同,卻是實在無法讨厭起如此潔白如玉的女孩。

陳諾曦真的很有味道,不僅僅是漂亮,而是渾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神秘感,說她成熟吧,隐隐透着小女孩的甜美。說她可愛吧,又實不實的語出驚人,讓她刮目相看,甚至有些畏懼。

“你們我們如此說話,哪怕是一些剛出來的官家小姑娘,都會因為彼此的身份差距而唯唯諾諾。但是小芸姑娘言語得當,态度恭敬又不會失态,倒是令我高看幾分。”

李小芸尴尬的垂下眼眸,她心裏也緊張着呢。可能是多年刺繡功底的錘煉吧,她比較能坐得住。

衆人繼續聊了其他熱門話題,起初都是針對李小芸的事情詢問。雖然陳諾曦開口說話次數不多,卻可以看出三公主黎孜玉什麽都聽她的,現場是她來主導。

有些人的氣場就是如此,溫和低調不顯山露水,卻始終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感。

說起了戲班,三公主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道:“對了,湘雲王不是協同家眷進京了麽。她的小女兒祁芸郡主和我問起過沈家班幾本新戲到底是不是李班主編着,她近來癡迷的很。若是,還想讓我引薦。我自然說同沈家班不熟悉,将你推出來。這倒好,她去到處打聽,不知道從哪裏得知,沈班主什麽都聽你的,便再次來纏我,想要謄寫的戲本子。”

陳諾曦哦了一聲,似乎對此并不在意。她放下手中茶杯,微笑道:“若是她纏你,便給她就好了。你和我這般交心,我總是不能讓公主殿下在外人面子丢面子。”湘雲王木氏祖上是皇家親戚,掌管雲貴要務,礙于地屬偏遠,便成了當地土皇帝。好在木氏無軍權,底蘊比不上歐陽家,所以未能成事兒。他們家養的孩子很少進京,骨子裏難免傲氣淩雲,對待黎孜玉少了幾份敬畏。

三公主沒想到陳諾曦如此痛快,頓時無比感動,說:“諾曦,你待我真好!”她本就喜歡陳諾曦,瞬間更覺得兩個人的情誼親了幾分。

陳諾曦将三公主當成小孩子,目光溫和,眼底始終帶着柔軟的笑意。

李小芸沉默的坐在一旁觀察陳諾曦。不知道為什麽,對于這位京城當今風頭正盛的第一貴女,她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這女孩的神色深處,似乎始終帶着一抹淡淡的不屑。這種不屑不是針對她,而是所有人,包括黃怡,包括黎孜玉。

她覺得奇怪,甩了下頭,告誡自己不許生事!

興許李小芸從小就是在受盡他人冷眼中長大吧,所以在渴望獲得衆人認可的同時,過的小心翼翼,反而直覺非常敏感。

黎孜玉當衆和陳諾曦嬉笑一番,似乎想起什麽,看了一眼李小芸,同黃怡說:“其實沈家班的班主沈大姑娘家是富裕的商賈。我們諾曦救了她後根本沒指望沈大姑娘回報什麽,但是沈大姑娘覺得過意不去,她心底善良,品德高尚,竟是私下以奴仆自居,還偏要賣身給我們諾曦。”

黃怡眉頭一皺,似乎有些不喜三公主在此時說這些。三公主黎孜玉自然有她的考量,陳諾曦真心待她好,她便怕陳諾曦吃虧,希望可以幫她一把。

李小芸一愣,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竟是察覺這位公主殿下所言似乎是說給她聽的。

她決定立刻裝聾作啞,不打算接話。

沈大姑娘家裏在富裕也是商賈。或許她圖謀什麽吧,把自己賣給了陳諾曦,在幫人家做事兒的同時未必不能拉扯家族一把。

可是她李小芸呢?她圖謀什麽?她又有何家族需要考量?

她本是自由身,當初會簽給繡紡五年賣身契也是為了躲開爹娘控制。如今賣身契眼看着就到期了,易姑娘早就還給她,還特意去府衙做過記錄。她若是為了逃離爹娘和金家的控制,就把一輩子賣給陳諾曦豈不是和最早的初衷偏離太遠了。

她從未奢望依靠什麽大樹當成靠山。

不過是想單純的靠自己而活,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即便有遺憾又能如何!

這才是人生吧。

三公主黎孜玉沒想到黃怡不接話也就算了,李小芸居然敢垂下眼眸。

她不由得臉色一沉,意有所指道:“其實這些年下來,諾曦暗地裏幫過不少人。也曾發生過農夫與蛇類似的故事,但是諾曦都不太介意。她求無愧于心,我卻是不想諾曦受委屈。”

李小芸聽到這裏,再傻也明白三公主的意思。她想起黃怡剛才的話語,怕是同她提起要同她合作刺繡想關事情的人必然就是眼前的陳諾曦了。搞不好三公主也是知道的,才會當面說這些。他們怕是會主動特意來黃怡家做客見她,不僅僅是她過往的故事,而是顧繡所表現出來的合作價值。

可是三公主如此咄咄逼人,希望她怎麽回複呢?

難道讓她感激涕零的跪下來求他們幫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敘述過往恩怨?雖然說從小到大一路走來,李小芸的經歷可以用坎坷二字來形容,但是不曉得是不是她心寬體胖的緣故,仔細計較起來,浮現在腦海裏的竟全是溫暖的畫面。

滿滿的都是感恩呢。

感恩于認識了師傅李蘭,養大了小不點李桓煜。

感恩于在村裏有善良的小夥伴李翠娘不嫌棄她,後來又有貴女黃怡真心待她。

如今,她還要為了前程來到京城參加繡娘子比試,不是連皇上的女兒都見到了麽?

這樣的十幾年,難道還不算精彩?

她真不覺得自己可憐,若是事事順心,哪裏還有努力的渴望。

李小芸不由得重新評估陳諾曦此人。從頭到尾,她沒有多說一句話,始終是性子溫和毫無攻擊性的模樣,反而給人賢德淑良,完全不在乎俗世,倒像是三公主忍不住為她鳴不平的感覺。

對此,李小芸并不反感。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任何人對于你給予的幫助都不是應該的。

但是她可以選擇是否同對方利益交換。

現在三公主總是拿沈家班的班主和她相比,她卻是只能苦笑了。

李小芸如今拼了命希望獲得的就是自由身,又如何會去跳入另外的火坑。她擡眼看向黃怡,想要詢問她的意思,發現黃怡眉頭緊皺,顯然不曾想彼此的談話會陷入這般的泥潭。

李小芸想了片刻,還是選擇繼續沉默。

她雖然出身卑微,卻想堅持自己的原則。若不是這種性格,她又何嘗會被逼至如此?

三公主黎孜玉發現自己說了半天,李小芸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臉色越發陰沉,明顯的認為李小芸真沒有比她那個眼界兒高,自以為是的姐姐李小花好多少!眼前的女孩身為一名村姑,居然到了此時都沒有說幾句感恩戴德的話呢。若是其他人,她堂堂大黎公主都發話了,自然急忙表忠心,恨不得賣給他們一輩子都可以吧?

說句難聽話,他們這種身份的人,肯用李小芸是這丫頭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可是目前來看,李小芸從未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态度。更沒有主動提出讓他們幫忙,反倒顯得是他們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了。

李小芸也覺得尴尬,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這兩位貴人是黃怡請來的,她事先并不知情。要是想着對方打着這種想法,她寧願不要他們的幫助。

但是黃怡顯然也不知道金浩然死了的事情……

等等,金浩然死了……

李小芸關鍵時刻靈光一現,恭敬道:“其實,公主殿下,陳姑娘,我的事情微微有些變化了。”

陳諾曦一怔,揚眉道:“哦?”她心裏也有些不爽,但是畢竟要維護大家閨秀的形象,什麽話都沒有說。至于三公主的性子,張揚慣了,沒心沒肺,好在人家出身擺在哪兒,誰都不敢頂撞她。

李小芸真是措辭好久,方才硬着頭皮,道:“其實,在我來京城以前,金家發生過一場意外火災。金家少爺在那場火災裏似乎是去世了。”

“似乎?去世?”陳諾曦蹙眉道。她倒是一下子抓到重點。

李小芸深吸口氣,淡淡的開口,說:“具體因由我也不曉得。因為大火……把許多東西都燒毀了,官府還是靠着金家少爺曾經開過光的金飾判斷定的案子。”

“牽扯了官府?”陳諾曦擡眼,再次問道。柔和的目光裏并發出一道銳利。

李小芸心髒處一揪,咬牙挺直了胸膛直視于她,說:“是的。不過具體的內情我就不知道了。我的身份本就尴尬,不過過問此事兒太多。先前這些話還是如意繡紡的紡主打探到的。”

“哦。”陳諾曦淡淡的說,垂下眼眸,不再看她。

三公主黎孜玉也是愣住,黃怡似乎是感覺到李小芸不願意求他們幫忙,所以忽的揚聲笑道:“這事兒看來是要怪我,我也是剛剛才知曉的。”

李小芸急忙搖頭,歉意道:“怎麽能怪黃姑娘。是我的錯,我沒講清楚。”

陳諾曦沒說話,黎孜玉卻是冷哼一聲,怕是對她的印象拉低到了同李小花一個檔次上。

李小芸心裏暗自叫苦,卻真心不打算借助他們的外力。主要是這兩位貴女一個身份高貴說話直接,根本不留餘地。在她手底下幹活,稍有不慎就把她得罪死了。

另外這位外熱內冷,言談溫和卻句句誅心,手段高明,讓人無法厭棄。她真沒法和他們混。

李小芸只想趕緊回家,好歹家裏的易如意姐姐還有師傅李蘭,都是知根知底之人。

這才是善良的女子好不好!

三公主黎孜玉沒想到彼此說了半天是這樣的結局,頓時覺得無趣,忍不住訓斥李小芸一番。

李小芸不敢得罪公主,姿态放得極低,安靜聽着。

良久,黎孜玉倒也是說痛快了,便不再埋怨什麽。

黃怡想将兩個人送走,沒有開口主動留他們吃飯。

陳諾曦見事情不成,也懶得浪費時間同他們維護感情,借口有事兒就走了。

黃怡送客歸來,右手擦着額頭的汗水,抱怨道:“真是吓我一跳,三公主果然是如同傳言般魯莽。小芸,對不起,平日裏我同他們交往沒覺得怎樣。今日私下裏深談後,實在是感到慚愧,我都覺得沒臉見你了呢!”

李小芸急忙拉住她的手,笑着道謝說:“你是出于好意,我感激都來不及,幹嘛會怨你。不過話說回來,你剛才說有人看上我的繡法,想招攬我做生意的可是這位陳姑娘。”

黃怡點了頭,說:“就是她呢。不過我覺得不合适。陳諾曦此人門路雖多,卻未必是個好主子。照她的意思,但凡是她想護着的人必須對她忠心,要簽賣身契。這怎麽可能,我必然是攔着你做這種傻事兒,又不是沒其他活路了。所以我便敷衍過去了。沒想到她不死心,聽說你來,給我遞話說想要幫助你,我當她是真心的,就認了。原來他們骨子裏還是對你的繡法不死心呢。”

李小芸慘然一笑,暗道,陳諾曦果然是識貨的,就是有些太強勢。

她想着近來要練習刺繡,再加上黃怡懷孕了,她便沒有久留,午飯後就打算離開。

黃怡親自送她出府,在大門口處看到一輛深藍色馬車。這輛馬車似乎沒有要進院子的意思,而是從上面下來了一名靛藍色長衫的男人。

黃怡見有外客,便命人取來兩頂帽紗,給李小芸戴上。

李小芸往日裏不講究這些,但是客随主便,并未多說什麽。直到那馬車旁邊金黃色的夏字映襯在暖下閃閃發亮的時候,她不由得擡眼又望過去。

“阿怡,這馬車是夏家來人了麽?”李小芸的馬車從外院被梁家奴仆取出來,所以尚未抵達門口。她需要等一會才可以上車。

黃怡嗯了一身,說:“看身材像是我婆婆的小侄子。他估計是路過,車子都沒有讓門衛駕進去,可見是趕時間呢。”

“哦……”李小芸不過是因為師傅李蘭的緣故,才會對夏家多關注幾分。那男子進門的時候似乎發現有內眷出門,擡了下頭,正巧讓李小芸看到了他的樣貌。

李小芸頓時蹙眉愣住,這人怎麽覺得在哪裏見過,真是非常的面善。

作者有話要說:①陳諾曦是《重生之公府嫡女》中出現過。兩本書人物大設定不會有差錯,小地方還望大家不要深究。都當成單本書來看就是。

②小芸日後是一品侯夫人,這些人都是要再次接觸的。不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到時候指不定是誰求着誰幫忙呢。必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③你們家作者碼的快吐血!總算可以去睡覺了。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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