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年似火，情淺還深（一）
“我回來了。”
齊媽媽聽到聲音，從廚房探出來一個頭：“珞珞？今天你哥哥又留在自習室了嗎？”
“恩，”齊珞在玄關換了鞋，“我今天也不吃晚飯了，你們等下不用叫我。”
“哎？”
齊媽媽舉着拿鍋鏟的手，看着小兒子上樓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回來了。”
“琮琮！”
剛進門的齊琮看着從沙發急急忙忙跑到自己眼前的媽媽激動的神色有點詫異：“怎麽了？”
“珞珞他最近怎麽了你知道嗎？感覺他這幾天悶悶不樂的，是不是你最近準備競賽，平時忽視你弟弟了？”
齊琮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繼而很快平複下來：“我知道了，等下我會上去和他好好說的。”
“恩，他今天晚飯都沒有吃就回房間了，你要吃夜宵嗎？要不要媽媽做一點，你帶上去和弟弟一起吃？”
齊琮在聽到前半句話時不由得皺了皺眉：“媽你回去睡吧，夜宵我自己會做。”
“噢，那你好好和弟弟聊聊，媽媽先回房間啦。”
“恩。”
齊琮端着兩碗蛋包飯進屋的時候齊珞正坐在地上玩游戲，在他開門進來的時候後者手上的動作似乎停頓了一瞬，繼而再想挽救已是來不及，操控的賽車很快就撞翻在了路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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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琮将碗放到桌子上，頭也不回的朝齊珞道：“來吃飯。”
“……哦。”
兩個人的桌子相互靠着，齊珞坐在屬于自己的椅子上低着頭悶聲吃飯，第一口的時候就發現了這應該是身邊的那個人做的。
齊琮看了眼一旁最近都難得安靜的男生，淡淡道：“說吧，這幾天怎麽了。”
齊珞吃飯的動作頓了頓，繼而扒拉了兩口飯掩飾道：“……沒怎麽。”
“那就是和我有關？”雖說是問句，但男生篤定的語氣仿佛就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
“……和我最近準備競賽的事情有關系嗎？”
齊珞還是默默地吃飯不說話。
齊琮看弟弟顯然是在鬧脾氣的樣子無聲地嘆了口氣：“你要是不開心就說出來，我們之間的心有靈犀還不能讓我對你到有讀心術的地步。”
齊珞看了齊琮一眼，最終還是放下了碗，起身走向了床鋪：“我…吃好了，睡了……晚安。”
齊琮看着弟弟悉悉索索鑽進被子裏，霎時間居然因為對方剛才那一眼而回不過神來。
齊珞剛剛看他的那一眼裏帶有的情感是幽怨？
齊珞整個人埋在被子裏将自己蜷起來，心中有幾分惶惶不安的無措。
不知道哥哥會不會生氣……
其實剛才那一幕确實很少見，難得的哥哥一直在說話而自己則始終保持沉默。
可是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閉上眼腦中滿是落霞的自習室裏，哥哥和另一個男生相談甚歡的樣子……
“這一題是向量與三角函數的結合，當a向量與b向量垂直的時候，求x值的集合……”
剛入中年被學生們普遍認為一只腳已經邁進更年期的數學老師站在黑板前，一手拿着放大的木質三角板“啪啪”地打在身後黑板上寫着這會兒要講解的題目的位置。
突然，這位神情淩厲的女教師厚厚鏡片後狹長的眼睛一眯，在一排排仰着頭專心注視黑板上題目的腦袋中準确的捕捉到了某只毛茸茸的頭頂。
全班同學的視線都不由随着女人的移動而齊刷刷轉移，坐在窗邊和弟弟隔了兩排座位的齊琮眼睜睜看着某雙高跟鞋“噔噔噔”地疾步走到了齊珞的課桌旁邊。
作為全班師生的聚焦對象，齊珞還沉浸在自己腦中靈光一閃的設計靈感中，不料課桌外猝不及防橫伸出了一只手，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把又快又狠地抽走了他尚且來不及掩藏的畫本。
齊珞刷的一下擡頭，充滿兇意的眼神在對上數學老師全黑的臉時漸漸轉化為了呆萌的愣怔。
“？”
似乎去外太空游了一圈，完全忘了自己正在上數學課似的。
果見向來不茍言笑的女教師沉着一張臉，舉着他的“大作”垂眸冷冷地看着他：“數學課上畫畫——齊珞你上次月考數學才考了多少分？向量這一塊你學的很好啦？！明年就要高三了你現在還不好好學！還有心思畫畫！你以為你還有多少時間？你看看齊琮，你們倆一模一樣的基因，怎麽人家就年級前幾，參加競賽門門得獎，你怎麽就總是給班級拖後腿呢？！”
目瞪口呆地聽着數學老師控制不住聲線地“演講”，齊珞眨了眨眼小聲地自顧自咬牙齒：“我一般都是在班級平均分以上的也沒有拖後腿啊……”
數學老師看着面前的男生嘴唇翕合，一臉“不知悔改”的樣子，氣得惱羞成怒：“你說什麽？你還有話反駁了？你！你，給我站到教室外面去，我的數學課，你不想聽以後就不要來聽了！自己不想好好學還聽什麽課……”
“那你把本子還給我。”
數學老師張了張嘴，簡直要被他給氣笑了：“你……好啊，還給你，你我是沒法教了，還是交給你們羅老師去和你爸媽溝通，一樣的家長一樣的家庭環境這麽就能養出差別這麽大的兩個孩子來呢？”
齊珞心虛的不敢去看不遠處同一水平線座位上的哥哥，皺眉道：“你說我就說我！總是拿我哥跟我比幹什麽？”
“齊珞！”齊琮不知什麽時候繞到了弟弟的身後，拉住明顯處于暴躁情緒的男生的手腕，向來是各科老師眼中的優等生朝一旁怒不可遏粗氣連連的老師說了句“我帶他出去教育教育”便不顧回應率先拉着某人走出了教室。
室內一片鴉雀無聲，眼睜睜看着兩人大搖大擺走出教室的數學老師看看面前的空桌椅又看看門口的方向，氣得狠狠地将手中某人的畫本摔在了那人的桌子上。
“……”
上課時間的天臺阒無一人。
齊琮松開牽着某人的手，星眸冷冷的注視一臉怒氣難掩的弟弟：“你生什麽氣？人家老太太才要生氣吧？”
齊珞別過頭不說話。
連續幾天接觸弟弟這種态度的齊琮不滿地蹙了蹙眉：“你最近到底是怎麽回事？一會兒不吃晚飯一會兒上課畫畫還跟老師吵架……這是要開始遲到的叛逆期了嗎？都是高中生了，哪兒來這麽多幼稚的行為？”
“……你和那個何朝陽，幹嘛走得那麽近？”
齊琮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弟弟突然轉變的話題：“什麽？”
“我說，你和何朝陽的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好了？成天形影不離的……”齊珞感覺自己越說越委屈，卻還是不依不饒的盯着哥哥的臉。
齊琮一臉茫然。
“所以……你這就覺得自己的地位被‘取代’了，所以在跟我鬧別扭的呢嗎？”齊琮一時間覺得有些啼笑皆非，“你是林黛玉嗎，這麽多愁善感，哥哥就只是不和你一起回家，你就要給我鬧脾氣擺臭臉？”
“你們倆成天膩在自習教室裏，頭碰着頭講話……我等你你也根本不理我，還讓我先走……”
“等等……讓你先回家吃飯也不行？”齊琮無語。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想支開我和那個誰一起去吃好吃的……再說你以前競賽都沒有和別人走得這麽近！那個人他上個禮拜雙休日還約你！”
“上周去圖書館的時候你不也跟去了嗎？”齊琮有些鬧不明白蠢弟弟這到底是什麽心理邏輯。
“我跟着去還不是你們兩個講我聽不懂的問題……”一想起當時那一幕自己被“排擠”的畫面，齊珞就恨不得抱住自己好好委屈一番。
“……難道不是你要在旁邊看漫畫的嗎？”
“……可是以前別人約你出去的時候你都不去的。你不是說在外面和在家裏學都是一樣的嗎？還不如家裏自在……”
“……可是這是我第一次參加物理競賽，何同學他高一的時候參加過，對有些題目解題思路也很獨特，和他讨論問題我能學到不少——算了，反正距離競賽也沒幾天了，該學的都學了，剩下的我自己刷題就行……我和他說一聲以後都不留下來了，這樣行了嗎？”
齊珞原本就默默地被“何同學”三個字取悅到，沒想到哥哥居然還願意遷就自己做出這種承諾，終于繃不住臉，和哥哥相視笑了出來。
“病好了？”
齊珞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點了點頭。
齊琮摸了把弟弟的頭：“那就回去吧。”
正好下課鈴響起。
走出天臺的時候齊珞還猶猶豫豫地問：“那……你周末也不和他再出去了嗎？”
“還出去幹什麽？圖書館的書都借回來了。”
“那……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齊琮轉頭一臉見鬼了的樣子看着他：“你初二的時候不是突然發瘋說以後再也不上我的床了嗎？——不行。”
“我那個時候青春期，現在不是過去了嗎？哥哥再讓我睡一次！”
“不行。”
“哥……”
吵吵鬧鬧走到兩人教室所在的樓層的時候，齊珞叫了走在前面的哥哥一聲，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校服外套涎着臉遞了過去。
齊琮看着他：“不回教室嗎？”
“下節體育課，我去買水順便占個籃球場——哥你幫我把外套扔桌子上吧。”
齊琮無奈的接過弟弟的校服。
回到教室的時候裏面已經幾乎沒有人了，齊琮走到齊珞的課桌前，原本打算随手一放的衣服在他看到被随意扔在一片混亂的桌子上的米色本子時停頓了動作。
本子是鉛畫材質的，最上面的一頁畫的是一串複古華麗的花紋圖案，帶着幾分西方貴族的氣息，而被大開的窗戶外的風吹得一陣一陣要翻不翻的下一頁，若隐若現在男生視線中的，卻是一副熟悉的眉眼。
是自己。
雖然是雙生子，但齊琮自認為自己還是有許多與弟弟不同的細節，不僅僅是內在，即使是外表，齊琮也能輕易的找出兩人面部不止十處細微的差別。
所以當他看到純白的畫紙上神色淡漠的男生的側臉畫像的時候，幾乎不用思考他就可以知道那就是自己，而不是某人自戀的自畫像。
此時教室裏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
齊琮拿起那本十幾分鐘前讓一對師生為之相對的物什，動作緩慢地一頁一頁翻過去。
直到第五次看到自己的畫像，齊琮像是突然受驚了一般“啪”地合上了手中的本子，仿佛燙手山芋一般扔回了對方的桌面上。
邁開的腳步卻僅僅在一步之後就收了回來，而後鬼使神差地，男生一把奪過了那令他突然無法靜心下來的本子，腦中飛快的閃過這幾天弟弟的異樣，和剛才在天臺對方談到“何朝陽”時候的語氣神色。
攥着本子的手微微發緊，齊琮最終還是拿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然後将之塞到了書包最裏面的夾層。
仿佛消磨了一個永遠無法為世人所知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