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鬼三臺
聚風谷地處山東南部的一個峽谷之內,雖名曰聚風,實則山清水秀,微風輕緩,乃絕佳的隐居休閑所在。
步月這般想着,跟着葛淵再走了許久,周圍的氣氛卻變得詭異起來,路邊墳墓漸多,且越往前走,那墳墓便越發密集,有的墳墓雜草叢生,有的連墓碑都斷了一截,更有甚者,一些墳墓似乎被什麽東西刨出來過,腐爛的棺木板和白骨零星散落。
忽的一陣風來,竟像是帶起了其它的風一起呼嘯,在這遍地墳墓的山谷中陰森詭秘,如同惡鬼呼嘯。
步月縮了縮脖子,不禁問道:“葛淵,你确定沒帶錯路,這是聚風谷?”
葛淵似沒聽到般繼續前進,倒是旁邊的夏雲峰開口道:“聚風谷之所以叫聚風,聚的不是清風,而是陰風。”
這炎熱的夏日裏,步月不禁打了個冷顫,忙抽了一口煙,低聲道:“什麽人竟然挑這樣一個鬼地方隐居。”
夏雲峰道:“那人自稱鬼三臺,既然是鬼,自然要生活在陰曹地府的。”
步月吐出口濃濃煙霧,給這荒野陰谷頓增了幾分煙火味,随即笑道:“所以說,這世間哪有鬼,不過是有些人裝神弄鬼罷了。”
夏雲峰默了片刻,頭一次贊同道:“你說得極是。”
“……”步月看了看他,這倒讓他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
穿過陰風陣陣的墳地後,那山谷中竟有絲絲薄霧,朦胧中,依稀可以看見不遠處一座小院落處于谷底,耳邊除了呼嘯風聲,似乎還有流水叮咚之音。
待得三人站在這小屋面前,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小院是尋常的院落,青瓦白牆,門前還種了幾棵楊樹,一道活水潺潺流淌入了院內不知去向,确有幾分隐居山林的悠閑之感。
只是那小院的牆壁上除了石灰外,竟還鑲嵌了無數的白骨,從頭顱到肋骨到手骨腳骨不一而足,一眼看去,森森然,鬼氣十足,一瞬間,那山林隐居的閑逸頓時變作了山野鬼怪的洞府,讓人望而卻步。
步月看了這滿眼白骨的院落,眼露贊嘆之色,不禁道:“此院落的主人品味獨到,非同凡人也!”
夏雲峰淡淡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繼而往前走了三步,朗聲道:“晚輩臨江山莊夏雲峰求見鬼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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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方落,徐徐陰風吹過,竟覺得周圍格外寂靜,深山谷地,連一聲鳥鳴也不曾聽到。
須臾,院落略顯老舊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出來一位身穿紅衣的少年,那少年眉清目秀,明明無甚表情,一雙眼看過來時像含了無數情義,眼角微微泛着粉紅之色,分明一雙桃花眼,未語先有情。
那少年一雙桃花眼在三人中梭巡一回,目光先是停在葛淵臉上,最後才落在夏雲峰身上,微微行了一禮:“想必這位便是夏公子了。”
夏雲峰抱拳回了一禮,道:“正是在下,還請公子傳個話,晚輩有重要之事想面見鬼前輩。”
那紅衣少年略微低了低頭,道:“很抱歉,家師退隐江湖許多年,是從不輕易見外人的,除非來人說出一個非見不可的理由。”
隐居高人大都如此,架子擺得大,想見一面真不容易。
夏雲峰道:“不知晚風樓被一夜滅門的消息夠不夠面見一次鬼前輩。”
紅衣少年略微想了想,才道:“三位請随我來。”
入得那院內,步月雙目一亮,已是滿眼驚豔贊嘆之色,只見那院落四四方方,不大不小,只是在那空曠地面錯落擺放了無數的骷髅頭,放眼望去,這些骷髅頭黑洞洞的雙目似乎都望着進門之人,若是晚上來此,還不得将人的膽兒給吓破了。
步月驚豔的是,那些骷髅頭上竟被畫上了瑰麗華美的圖案,每個圖案都繁複細密,色彩鮮豔,有的牡丹花開,有的秋菊孤高,有的青花覆面,更有的是紅顏傾城,洞房花燭……
而他贊嘆的是,那些骷髅頭看似擺放淩亂,實則暗藏了乾坤八卦陣法,其中機關陷阱,自不用說。
果然,紅衣少年回頭道:“三位請随着我的步子,切不可亂走。”
言罷,先從最左側的牡丹富貴骷髅頭右邊的地面走去,每三步轉個小彎,每十步再退三步,然後繼續前行。
步月默默跟着,心中暗記步伐,隐約覺得此陣法有些熟悉,只不過八卦陣法本就變化多端,若再融入其它陣法,便又成新的陣法了。
穿過小院後,是一處精致竹舍,房檐挂着兩個風鈴發出清脆聲響,紅衣少年帶他們穿過竹舍來到後院,卻見是一潭清泉如碧玉般躺在後院,池邊錯落擺放了密密麻麻的骨頭,有人骨,也有動物骨,有的還是森森白骨,有的已經繪制了繁複鮮豔的圖畫,也有的竟被雕镂成栩栩如生的骨雕,有那仙境宮宇樓臺,也有帆船乘風破浪,更有那惡鬼猙獰的地府,也有花前月下的人間。
這用骨頭堆積起來的藝術,竟是如此令人驚豔震撼不止。
藍天之下,碧湖對面正有一人背對着湖面而坐,不知在做什麽,只見得紅衣豔麗,墨發如絲緞般灑了一地,隔着一面湖,辨不清男女,只覺那背影是極美的。
“痕兒,來客人了?”這聲音清潤柔和,想必是個極其俊俏的男子。
紅衣少年恭敬道:“是,師父,這位臨江山莊的夏公子說要見您。”
“哦,理由是什麽?”
“他說,晚風樓被一夜滅門了。”
那背影沉默了片刻,柔聲道:“帶他們過來。”
步月一行人穿過密密麻麻的骨頭藝術,停在了紅衣人身後,這才看清楚那人是在一塊乳白色的骨頭上雕刻着一尊觀世音菩薩,那菩薩面目慈悲,裙裾帶水,已是栩栩如生,唯有一只拈着柳條的手還是初露大型。
夏雲峰行了一禮,道:“晚輩夏雲峰見過前輩。”
紅衣人放下手中刻刀,這才徐徐轉過身來。
是花瓣輕落的靜雅,是晨露微搖的剔透。
步月在看清他面容那一刻,不禁微微“啊”了一聲。
鬼三臺雙目掃過步月,雖未表現明顯,可眼中驚豔之色也不掩飾,随即微微笑道:“怎麽,我的長相吓到你了?”
那并不是一張衰老的面容,反而,很是清秀俊俏,一個男子,看不出年齡的清秀,柔和的輪廓之下,含有一種玉的淡淡柔光。
這容貌,非常眼熟。
步月面色微微蒼白,忍不住再多看了他兩眼,搖了搖頭:“沒有,只不過夏雲峰對你一直前輩前輩地叫,我還以為你是個老頭子,不曾想你竟是這般年輕。”
鬼三臺笑了笑,眼睛卻一直落在步月身上,問道:“你叫甚麽名字?”
“我叫阿月。”
那人竟似愣了一愣,道:“你的全名呢?”
步月猶豫了,他的江湖仇家實在太多,就算是這隐居多年的不老妖人也不可對之大意。
于是,他笑道:“稱呼只是一個記號罷了,人的名字是世間最大的欺騙。”
鬼三臺不再看他,這才将目光落在夏雲峰身上:“你就是夏與合的兒子?”
“正是晚輩,前輩認識家父?”
鬼三臺點頭:“何止是認識。”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麽來,搖了搖頭,繼續道,“他現在如何了?”
夏雲峰道:“多謝前輩挂念,家父已在兩年前過世了。”
鬼三臺并未如何反應,只是目光望向了遠方,低聲道:“時間過得真快。”
頓了片刻,他忽然站了起來,豔紅的衣裳垂落在身側,披散的墨發直垂到了腳踝處,柔順亮澤,真是美麗。
他望向夏雲峰道:“你說晚風樓被一夜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