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晚飯後沒有黃金八點檔之類的固定節目,宮隽夜很友好的把我送回家。回去的路不是去時的那一條,他繞遠了,走了環山路。天色将晚,我在進入林蔭路之前朝遠處一個凸起的山頭看了一眼,盛夏的雲層像塌下來的奶油。
他搖下車窗,把那些纏繞着陽光味道的風放進來,打開車載音響,讓我随便唱一首。
我選了首最近在練的慢歌,唱出第一句,感覺心裏的花靜靜開了大半。
“I like when you run red lights,我喜歡你在紅燈亮時追上我Don’t stop till you thrill me,不要停下來,直到你打動我的心Oh how you thrill me,哦,你如何打動我?
Always in control, how you do it I don’t know but I don’t care,你總能掌控我,我不知道你怎樣做到,而我不在乎take me anywhere帶我走吧,哪裏都好Cause it’s beautiful因為這是如此美妙”
在我學會使用“浪漫”這個詞語之前,我本來決定将它獻給夜晚和爵士說唱。
我想我現在又多了個選擇。
“You’re beautiful,你太美了
Good lord,上帝
You’re fucking beautiful你真該死的迷人And I can’t pretend that我無法假裝That doesn’t mean a thing to me, to me,yeah假裝這一切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你這麽好看,我請你吃咖哩魚蛋。
這句話要是拿來告白,還挺押韻的。
到了家門口,我從靠人行道的一側下了車,關好門,趴在車窗上看了他一會兒,這個美好的俯角讓我又一次看到那雙多情的眼睛。
我不願今天就這麽草草結束,可又覺得自己再不走恐怕就要做點兒什麽無法反悔的事情,實際上我忽略了那些早已滲透進思維定式裏的事實,太多太多,從那個在酒吧裏邂逅的雨夜開始,就無法反悔了。
他探身過來,抓住我的手腕。
“哎,不請我去坐會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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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開始狂跳,是什麽即将到來的征兆。
我請他進屋來,說話間打開一樓的燈。
“我媽還沒回來,有點兒亂,見笑。”
我說完他笑了一聲才周正的回答,哦。
這個人有點煩。
其實屋子是一塵不染的,夏皆每天起很早,出門前花一個小時打掃房間,她素來是個做事勤快又愛幹淨的女人,不會因為客觀條件或是主觀心情如何而放低對生活品質的标準,我被她培養得也比較講究衛生,拒絕邋遢和懶惰。
宮隽夜也很幹淨,這一點從他的穿衣打扮和行為習慣上足以見得,細節往往更能彰顯出品位。他身上有一種很吸引人的神氣,說是養尊處優似乎不完全切合題意,那是一種由體面的身份和良好的修養熏陶出的氣質。
他可以幫一個向他求助的小孩子去打壞人,也可以給橫遭意外的家庭一棟房子,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麽,真的不算什麽。
所以他只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動動手指,說,我這人從來都只會給。
他對着寂靜的客廳和走廊說了聲,打擾了。
我讓他随意坐,自己去廚房洗手泡咖啡。
我本人和咖啡不來電,可我媽是持證上崗的準咖啡師,平日裏免不了耳濡目染,再者說事先沒有準備,家裏也沒什麽好招待客人的。
我給他的那杯冰咖啡裏多放了兩勺奶油,端出去的時候發現他正抱着個四四方方的沙發靠墊玩兒手機,兩條腿長長的夠着地板,聚精會神玩兒游戲的模樣有種出離年紀的孩子氣。
确實有點兒幼稚。
可是放在這麽一個大人身上竟然覺得有點可愛。
我克制着臉上的表情在他身邊坐下,也學他的樣子把腿伸直了,後背窩在沙發裏——其實是為了方便從這個角度偷看他。
想當年剛意識到自己不喜歡女孩的時候,覺得自己挺不可理喻的。
沒想到這麽不可理喻。
“比我家像個家。”他忽然說,“冬天一定很暖和。”
他說的沒錯,這是我住過的第一個有暖氣的房子。
往年那些在四面透風的閣樓裏和光線陰暗的雜貨店裏度過的冬天,每逢大雪和連續一周的冬雨,夏皆的手年年都要生凍瘡,電暖氣不好用的時候,我就把她的手塞進衣服裏貼着肚子焐熱。
因為不知溫暖為何物,所以也不怕冷。
“哥。”
坐在他身邊的感覺很放松,我甚至覺得睡意一波接着一波湧上了被燈光照着的腦門,他聲音低低的,離我極近,如塵埃落定。
“……謝謝你。”
我抓着手裏的杯子,指尖被杯身滲出來的水汽弄濕了,有點打滑,所以握得越發緊。然而這句話過後我再也想不到什麽值得說的,好像說什麽都是徒勞的,辜負的,是浪費感情的無用功。
可是沒有後文的半句話怎麽聽都有些意味不明,我局促萬分地想,再他媽這麽下去可就只剩告白的詞兒了。
太唐突了,我也不指望能跟這樣的人談戀愛,是越想越不知好歹的奢求。
怎麽辦啊。
我的底氣已經不夠支撐游刃有餘的表象,恨不能把自己的臉埋進杯子裏,半天才聽見他說了句:“我都看在眼裏呢,你有多争氣。”
“一個人拼命活着的樣子,你不知道有多好看。像會發光似的。”
他就像沒看見我滿臉猖狂的緋紅一樣,用指尖勾了勾我的下巴,“加油啊,潛力股。”
約摸着快到夏皆回來的時間,我送宮隽夜到大馬路上,順便在那裏等我媽。
我真是裝不下去了,本來就不是心靈手巧又特別開竅的類型,被他幾句話一刺激,免疫力直接跌破停板,內分泌都快失調了。
對我這樣年齡青黃不接、心思跳脫懵懂的小孩兒來說,這種男人無疑有着致命的魅力,我分不清是憧憬還是歆羨,抑或二者皆有,“喜歡”這個概念成分複雜,目标卻一定是準确無誤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消停了一陣兒,白天寫作業晚上打工,閑暇時跑去圖書館查了些正經的工具書,又上網不辨菽麥的七搜八找了一大堆不正經的資料,最後也是收獲寥寥,差強人意。
我人生第一次陷入這種紙上談兵不頂用、親身實踐又犯慫的兩難境地,自己琢磨得都快少年謝頂了,才想起我有靈魂導師這一號人的存在。
于是那天我趁着酒吧開門迎客之前,把全部地板拖洗一遍後坐在吧臺邊稍事休息的時間,鼓起勇氣向何故提出了我的疑問。
“何老師,”我壯着膽從他煙盒裏抽了一根煙叼在嘴上,沒點着,就故作深沉的銜着,“怎麽追人啊。”
何胖子從來沒聽我主動聊起過這方面的問題,當即就滿面紅光,英雄到了用武之地,一雙眼睛無不流露出“兒大不中留”的喜悅和感慨,待我畢恭畢敬地把他的煙點上,悠悠然吸了一口,道,“首先,你要知道對方是不是讨厭你,自己有沒有機會。”
我叼着煙想了想,應該不讨厭吧。不讨厭。
“其次,在獨處的時候嘗試些親昵的行為暗示,如果對方沒有明确表示出抗拒,就代表你有戲。”
“最後,擇一良辰吉日,花前月下,告白。我跟你說啊小姑娘都吃這一套……”
我遲疑地打斷了他,說,要不是小姑娘呢?
他本來還愣了愣,等砸吧過那個味兒來,表情頓時跟生吞了只癞蛤蟆似的。
“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