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戀愛”是什麽?

是怦然心動的情感共鳴,是渴求肉體的原始沖動,是共度餘生的強烈願望。

我所認為的這三樣東西是衡量自己是否能夠選擇“戀愛”的标準,當然了,也許等我更長大一點兒,或是更有經驗了,能夠在這個基礎上豐富和完善它們,只是現在。

怦然心動有了,渴求肉體也有了,共度餘生還有點難想象,但哪怕是前兩個針對的人也是男性,和我一樣的、不同于傳統愛慕對象的“同性”。

我并不是個特別離經叛道的孩子。這一點夏皆女士最有發言權。

——同性戀?

我無意提起,也無意欺瞞,但我是真的很想知道,我該怎麽去喜歡一個人,讓他成為“我的”?

“哦,”我摸摸鼻梁,假裝不好意思的,“比我大好幾歲呢。”

何胖子的眼神半信半疑,一臉我被心懷不軌的社會人士勾引的警惕神情,“大多少啊?幹什麽的?了解多少了?”

我用腳尖勾住了高腳椅下面黑亮的橫梁,還沒醞釀好初戀少男的專有情緒,“大八九歲,了解麽,還沒到知根知底的地步……”

下一秒,何胖子對着門外一聲吆喝就把我劈得魂飛魄散,“哎喲我說宮少,how old are you(怎麽老是你)?”

我一個沒坐實從凳子上栽了下來。

“聊什麽呢?”

一個人從我身後靠上來,左手穿過我手臂和身體中間的縫隙,按在吧臺上,剛好把失去平衡的我撐住了,從何故手裏接過一杯杏仁甜酒。

他下巴擱在我肩窩裏,吞咽時喉結滾動壓過我的皮膚,慢悠悠地開口。

“瞧把我弟弟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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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區幾秒鐘我腦子裏已經間不容發的發生了數十起連環爆炸,烽火狼煙五髒俱焚,可是跑都跑不了,因為在外人眼裏這動作并沒有什麽不妥,就像我前天路過以前居住的老街,碰到那些看着我長大的街坊鄰居,他們都會抱一抱我一樣。

可是又有哪裏不一樣?

我說不上來。

可就是因為這種“和別人不一樣”,才會一頭熱的定義為“喜歡”麽?

我強自鎮定的回答,“跟何老師談談人生哲學啊。”

然而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還逗呢,早戀都沒趕上趟兒。”何故扭頭就把我出賣了,“管不了了,管不了了,要拱別人家白菜了。”

九頭身的巨型白菜趴在我背上,很驚訝,“真的啊?”

“可不嘛,不過哎,這方面你宮哥比我有經驗得多,跟過他的閨女能從北四環一路躺到新街口,你問他吧。”

搞不好是這種話題讓何故想起了他早已壽終正寝的初戀,他毅然背過身去,企圖投身于工作讓自己忘卻痛苦,“夏息你待會兒過來幫忙啊。”

“知道了。”

何故走後,宮隽夜把空杯子放回吧臺上,動手把我坐着的椅子轉了一圈,跟他面對面。

吧臺外圍靡靡的燈光下,我注意到他換了發型,左右鬓角的頭發變成了鏟青,前額的頭發蓬松而軟,自然的斜往一側,讓人情不自禁想摸上去。

但我不能摸。

我現在連看都不敢多看。

“跟我還扭捏什麽,”他說,“我看你這性格在姑娘面前不吃香吧,對着我都臉紅。”

那可不嗎。

我又不是我們院兒那個高血壓老大爺,對着誰都能臉紅。

“我從小就這樣。”我擺擺手,随口搪塞道:“所以不指望人家看得上我。”

“話別說太早。”他兩手環在胸前,語重心長地,“不試試怎麽知道。”

試試?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我也沒有膽量去以身試險,寧可呆在目前這個朦胧而又安全的範圍內,不知道太多,也不想知道,那樣起碼還能自私的保留着喜歡他的權利。

我太窩囊了。

“……也許我該約他出去?”我假惺惺地笑了一下。

“是的。”

他慢慢地眨一下眼,深以為然的模樣,順手在我頭頂揉搓了一把,結束了這段讓我煎熬萬分的對話,“不打擾你工作了,我走開一下。”

“好。”

我如獲大赦的跳下椅子,跑去後臺找活兒幹,今天不是周末,所以沒有駐唱之類的節目,我也就安心端我的盤子,時不時聽着何故的指揮去唱片機那裏換一張碟。

宮隽夜沒有走,而是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坐着,似乎在等什麽人。

這種情形下,我很難控制住自己不為了他分神。不一會兒,門外進來一個穿皮夾克的男人,走得很急,不像是閑暇時間來酒吧消遣的,而且眼下的季節穿皮夾克實在鮮見;他低着頭,眼神四下裏亂瞟。

這時,緊跟着他又進來兩個黑衣男人,站在他左右兩旁,雖然誰都沒有動手,但能看得出一種前後壓制的關系——那倆人是跟着他的。

然後他們的目光鎖定了,我看到那三人朝宮隽夜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這樣的遠近讓我看不到宮隽夜的表情,皮夾克被那兩個人按着肩膀,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了。

其中一個黑衣男人像是感覺到視線似的,扭頭看了我一眼,我趕忙把手裏的賬單送回吧臺,眼角餘光還看得見宮隽夜從皮夾克那兒接過了什麽東西,放在自己手裏掂了掂,皮夾克又湊近了,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

我把找零拿給客人,并送他們到門口,回來的時候,皮夾克已經站起來打算走了,那兩個黑衣男人還跟着他,而宮隽夜依然坐在沙發上,我從旁邊的過道繞回吧臺,一個人從我身邊經過,忽然叫我一聲,“小夏?”

我擡頭看着那個跟宮隽夜年紀不相上下的男人,長相溫厚端正,文質彬彬的,戴了副很提升氣質的眼鏡,是他的助理周靖陽。

“周先生,”我跟他點點頭,“晚上好。”

“好,還在打工啊……”他拍了拍我的手臂,笑起來的樣子看上去脾氣特別好,“辛苦了。”

說完他就奔着宮隽夜那邊去了,好像也有什麽要緊事等着說,我忽然發現我對他們生活的世界真的是一丁點兒都不了解。

我憑什麽喜歡那個人?

——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的家庭,他經歷的一切我都一無所知,只是一廂情願的喜歡上了而已。

那麽別人眼中的他,是不是也和我眼中的“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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