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天晚上我們一直呆到快一點,一車人才聽着車載音響的午夜電臺、夢游一般的颠簸回去。

我坐在副駕駛,玩鬧時的興奮過後便是一波一波湧上來的睡意,被車裏的暖風一吹,眼睛都睜不開。開到半路何故實在是瞌睡,李謙藍和喬馨心并排坐在後座也快睡着了,所以換了相對來說稍微精神點兒的夏皆開車。

然後何故剛坐到後面,斜靠在座椅背上,不到一分鐘便鼾聲如雷,直接把李謙藍從座兒裏炸了起來,“我靠地震了!?”

喬馨心面無表情的把他腦袋扒拉過來順了順毛。

這下我們所有人都不困了。

這個點兒大街上還有人,基本都是夜店打烊或者狂歡散場的,我們把車停到酒吧,叫醒何故,就各自回家了。

無所事事的假期一眨眼過去,大年初六我們便回校上起了自習。大雪連下了好幾天,幾乎壓垮了大半個嚴寒的冬季。教室裏暖氣充足,我們隔着玻璃看外面紛紛揚揚的落雪,下課了去操場上糟蹋那片白皚皚的雪地,不到一節課又覆蓋掉一層。

趁現在晚上沒課,我又見縫插針的回酒吧打起了工,實際上是因為我很久沒唱過歌了,這就跟一門手藝似的不能荒廢,隔一段時間必須複習,維持唱功的娴熟。李謙藍在假期裏學會了作曲,在酒吧休息的時間拿來給我和喬馨心填詞,何故照舊跟我們厮混在一起,生意不忙的時候過來摻和一腳,還搬出樂器來一邊彈一邊唱,有時候則是負責起哄,或是一聲令下趕我們去工作。

正式開學的前一晚我給宮隽夜打了個電話,口氣裝作很無心的聊他的近況。其實是我想他了,又不知道從何談起。對我來說“主動”已經是最大的突破,我還想試試再為一個人多做些什麽,體貼也好,遷就也好,哪怕只是聽聽他的聲音,問問他的想法。

——那天你為什麽親我?

這個問題我終究是沒問出口,在不确定對方是否肯寬容我的前提下,難度系數太高,不敢妄自挑戰。

可我又覺得我們心裏其實都有答案,只是沒到恰當的時機坦白。他是個大人,有他自己的故事和經歷,并且多數是我短時間內不能體會的。我做不到以己度人,只能靜靜等着。

就像等待自己長大,足夠配得起他。

三月,生活步入正軌。開學的第一個周五,學校組織了動員大會,家長作為旁聽,看着一群病怏怏的高三學生跟打了雞血的邪教教徒似的,站在紅旗下吼叫着宣誓,要為高考榨幹最後一滴青春。

這場景可把我媽吓壞了,諸如“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此類聳人聽聞的臺詞深深地刺激了這位年輕的母親,她當着我們全班家長的面一把抱住我,強行把比她高一個頭的兒子護在了懷裏,脆弱而拼命的哭訴,“這他媽太瘋狂了!我們不高考了好不好寶寶!嗚嗚嗚嗚嗚嗚!!!”

周圍的家長和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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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臉木然地安撫她,“媽,這是考試,不是要去參加自殺式爆炸。”

她仍是不依不饒,“我不!我就這一個兒子!還他媽是撿的!”

“……”

說實話,我壓力也挺大的。

有天晚上做題到夜裏十二點,突然間鬼迷心竅似的從家裏跑了出去,繞着我們家小區所在的街道跑到大馬路上又跑回來,出了一身汗,脫了外套蒙住頭,穿着背心在路燈下面一直坐到天亮,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買了早餐回家去,洗澡,上學。

那使人痛苦卻又難以發洩的,是對于未來的無知和無力。我的成績很可能就這樣了,堪堪夠在重本分數線的懸崖邊,一不小心松了勁兒就會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夏皆用她自己的親身經歷作為反面教材,告訴我她當年也是拼得頭破血流考上了大學,還是個一本,這在她那個年代是非常了不起的。“然而我上了大學之後,只發現了兩件事。第一,我的所得和我的努力不成正比,我并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第二,老師騙了我三年,有朝一日錦衣還鄉,走夜路別他媽被我碰見。”

我:“……”

“所以,”她穿着白色的男式襯衫和牛仔短褲坐在地板上,在兩句話之間嘬了一口煙,抖抖煙灰:“你需要擺正心态、觀其本質的是,老師一遍遍給你們灌輸的思想,作用僅僅是激勵你們扛過這幾個月,等同于腎上腺素,藥不能當飯吃,與其尊崇這所謂的普世價值觀,去追求一個你不一定想不想要的東西,在這之前不如好好給自己定個目标,‘上大學’這個程序應當是包含在你這個目标裏,是‘我要為了這個目标讀大學’,而不是‘我的目标就是上大學,上完提褲子就走’,我希望你搞清楚這裏面的區別。”

“不用管我會不會失望。我永遠都不會對你失望。”

我看着她,已經完全想不起之前跟她談心的內容,只覺得十二年前能被這個女人撿回家,是何等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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