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猛站起來的聲音太大,驚得那群邊玩邊寫一心二用的初中生霎時間全看向我。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舉止有些不妥,不管是在公共場合還是夏皆面前。

她的手在半空晃來晃去,抓住我的手腕,錯以為我生了氣。

那表情讓我心裏塌下一個柔軟的坑,剛才那陣急火也适時的壓熄了,反握着她手捏了捏。

“媽。”

我從桌上拎起便當包,“‘砸鍋賣鐵也要讓你去上學’這種話,從來都不叫人感動啊。”

我想用這種方式挽回有些糟亂的局面,因此沒給她留下回應的時機,站起來往外走。

“我走了。”

日落時分,晚霞鋪滿車水馬龍的街道,賣場門口的音響有一搭沒一搭的唱着情歌,我用重低音把耳朵堵嚴實了,穿過被梧桐樹庇佑了一整個夏天的街道。

汽車站剛拉走了一批叽叽喳喳的上班族,我站在廣告斑駁的站牌下面,一只手捂住臉,重重壓出憋在心裏的那股氣。

要是我能多考十分就好了。

下車的車站離我家還有一小段路,我看了看時間,給宮隽夜打電話。

忙音響了兩三聲他接起來,那頭有車輛動蕩的行駛聲。“喂?”

我沿着被光照亮的緩坡一路往上走,舔了舔被熱風吹幹的嘴唇。“我……也不知道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說吧。”

被無線電從聽筒傳送過來的他的聲音,不及在耳邊訴說時低柔,但是足夠撫慰我此時的躁郁。“好壞都沒關系。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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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樓道,一片怡人的陰涼當頭而下。“算是……落榜了吧。”

“差十分一本,而我打算留在本地,去新區那邊的大學。”

他聽完我報的分數,出聲反駁,“考得不錯啊,這叫哪門子落榜。就是你去那學校有點委屈,另一所不考慮一下?”

幾乎每個字都暗喻着言外之意,他有辦法。

一早料到他會這麽說,但我又怎麽可能像年幼時那樣以弱小為由、事事都依賴他呢?

“不了。”

我開門進屋,彎着腰換鞋子。“我都決定好了,你真不用幫我。”

他的嘆息聲裏也融着無奈的笑,“為什麽啊。”

“又不是讓你包養我,這些事我能靠自己擺平。”我把客廳的空調打開,四仰八叉的倒在沙發裏,頭往扶手上枕了枕,手機蓋在側臉上,長出了一口氣。溫度降下來的房間變得很安靜。

“包養?”他下了車,似乎走在什麽空洞的建築物內,腳步悠哉,讓我想起他走路時那個神情散漫、不可一世的身段,“包養也行啊,我這人通情達理,沒有特殊嗜好不提刁鑽要求,一個月五十萬,來麽?”

“嗯?”我翻了個身,面朝下摟着個抱枕,“多了,我再兼職跟你看看電影喝喝下午茶唱唱情歌睡睡覺吧。”

他先是驚奇,又食髓知味似的,“真人不露相啊,這麽會說話,寶寶嘴太甜了,嘗起來也是。”

我臉有點兒發熱,趕忙坐起來,對着空調出風口抓着衣服領子扇了扇風,“……就你嘗過,請保持沉默。”

“好好,我乖不乖。”

“乖。”

——明明喜歡的是他作為年長者大度成熟的那部分,可是對于這種幼稚行徑卻一點兒也讨厭不起來。

“那後天我們去看看電影喝喝下午茶唱唱情歌睡睡覺吧。”

“好。”

——想必這就是“戀愛”吧。

深夜,我在路口等夏皆下班,她帶了一塊我喜歡的芝士蛋糕,見了我,先塞進我手裏。

恐怕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莫過于左手拉着媽媽,右手提着蛋糕了。

我們倆一路沒說話,大抵白天的事仍有一些劃痕留在我們心裏,總要有個人動手抹去。倘若非要等母親像犯了錯一樣放低姿态開口,那我這做兒子的未免太不懂事了。

進了家門,我把蛋糕的透明蓋子揭開,沖了奶茶,請她來起居室裏坐坐,把招生手冊翻開在她跟前,比下午更加心平氣和地闡述了自己的意見。

“高考前你說的話,我都記得呢。”我說,“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并且不必你為我做出犧牲,那樣我是很感激,但也會難過。”

“是我粗心,沒想過你的感受。”她坐在對面,吹風機嗡嗡作響的烘幹洗好的頭發,用手指比着,依次閱讀着招生手冊上細小的條目,“要這麽說,咱們就算上了這個二本,那也是問心無愧考進去的,好好學了在哪都是學……再說這樣一看人家這學校也不差啊。”

“是啊。”我說,“學費也不貴,到時候還可以申請勤工儉學,咱倆日子照常過就行。”

“好,好……”她點頭的模樣像是被我說服了,“剩下着幾個是備選的?”

“嗯,”我指指後兩頁上被圈了紅圈的學校,都是本省內或周邊的幾所院校,然而我有十成十的把握會留在這裏。“保險起見。”

“行,你報志願那天我回來跟你一塊兒。”她抖抖肩上披的浴巾站起來,有所感慨地摸摸我發頂,“……不想也就罷了,一想還真有點兒舍不得。離近點兒也好,想你就能見着,逢年過節的也不用擠火車……哎喲你也不是沒見過往年那些春運的……”

她說話我就聽着,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機,宮隽夜發來一條短信。

“後天下午你來我公司吧,”中間插了一條地址,還有一句,“有人找到我,說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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