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胡謅了個理由從我媽的奴役中逃脫,我扶着快被人群擠掉的帽子坐地鐵,心想幸好有周靖陽幫忙打圓場,不然我瞞不住也就是時間問題。

又一個夏天來了啊。

出站時我把長褲卷到腳踝以上,日落後白天的餘溫也一并消失,晚風流動,吹幹腮邊的汗。

我在醫院五樓找到了宮隽夜,走廊裏外都是人,好似剛才鎮壓住了什麽事情,人與人散得很開,氛圍有種詭異的寂靜。我發現了他,有別于以往,不像毫無負累的樣子,看得出奔波後的倉促和飄忽,外套抓在手上,時而沉着臉與旁人低聲交談,時而查看病房內的狀況,表情傳達出不容樂觀的信號。年輕的女護士都是一邊偷看他們一邊繞道走。所以我過去的時候沒有忙着打岔,靠着牆靜靜地等。

我注意到他身邊有個與他身高體型相若、留着長發的男人,這副扮相很難不惹人眼目,但我不能多看,摘了耳機放進兜裏,跟只蛤蟆似的叉着腿坐在公共長椅上,腿伸太長怕擋路。

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傳進我耳朵裏,盡管不是故意偷聽。

宮隽夜:“行我知道了。追幾個人還是挺好辦的,反正禿子還在牢裏蹲着,大不了去找找他……我不是沒勸過司峻,你瞧他像聽進去的樣子麽?活該被人撞成傻逼啊,長點兒記性。”

長發男冷笑道:“他不撞也傻逼。”

宮隽夜:“你真不進去看看?”

長發男:“沒死不看。”

宮隽夜揶揄地笑:“那你專門跑來一趟幹嗎。”

鑒于我這個角度正對着長發男的臉,這句話仿佛說中了他口頭上掩飾的真實想法,他嘴角抽了抽,惡狠狠地:“關你屁事。”

宮隽夜笑意更深,眼角邪氣的吊高,是那種“我什麽都知道但我偏不說你他媽來打我呀”的賤樣。

那長發男人顯然是個激不得的急脾氣,抄起手裏的皮革文件袋就要揍他,這時病房門被一個眉清目秀的醫生推開來,算是間接阻止了二人的動作。

“……嘁。”

男人只好作罷,收了手上的文件袋,別在耳後的一縷黑發被這與外貌極為不符的剽悍行徑弄得垂下肩膀,遮住半張臉,他在說話間大步離去。

“有事聯系。”

宮隽夜這才轉身向我走過來,往緊挨着我的位子上重重一坐。

見四下無人,還把腦袋倚在我肩膀上。

“寶寶來了。”

他身上特有的氣味使我安下心來,聲音也不由得放輕柔,“累不累。”

“我要是說‘累’,晚上回去可以有按摩服務嗎。”

這句話是咬着我的耳朵說的,可惜我對這種程度的調戲已經有了抗體,像模像樣的學他調戲回去,指尖搔刮着他下巴上冒頭的胡茬,“可以——假如你還需要點兒別的,特殊服務。”

他對上我的眼睛,猛地坐起來,“夏小息你這是在撩我?”

我抱誠守真地點點頭,“Yes?”

“……”

結果我還是高估了這位适齡男性的定力,突發奇想的也不怎麽天時地利,給他撩得差點忘了正事。

“你說司峻啊,腦震蕩。住幾天醫院得了,給他嬌貴的。”

後來他捂着後腦勺被我打的包說:

“他得罪了人被仇家報複,對方不是吃素的,想要他的命,現在人命保住了,我得善後。三言兩語跟你解釋不清……”

我知道司峻是他從十幾歲以來最好的朋友——包括剛剛那個長發男人,他說——恰如李謙藍和喬馨心于我,都是為人一生不可取代的存在。就算挂在嘴邊的總是不打折扣的嫌惡,那個長發男人來了也不肯進去看一眼,就算宮隽夜嘴上罵着“臭不要臉的撞成腦殘了還他媽撩騷人家醫生”,依舊不遺餘力的去替他處理事故。

那種羁絆,被歲月賦予的意義,任誰心裏都有分量。

“那就別解釋,我也沒法兒摻和。”我在他頭頂蹭了蹭,“我關心的是跟你有沒有關系,沒有就保護好自己,或者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什麽。”

想要加重這句話的語氣,好讓他知道我是認真的,我撫摸他的手背,把手指一根一根的握進掌心裏。

他微不可查地笑了聲,“你能做的就是別離開我。”

這話很不像是他會說出來的。

夏皆的店六月八號開張,高考結束,萬千學子脫離苦海的日子。我請了假回家,路上碰見無數亢奮的高中生,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解放了,喜悅溢于言表,在路中央大聲讨論着假期的計劃,我看着他們忽然想到,我那時候一心就想着跟宮隽夜告白了。

這恐怕是我經歷過的最好的一年。

想想我曾經連一個像樣的家都沒有,用錢靠省,有苦靠撐,現在居然也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我該感謝誰呢?

開業當天來了不少人,生意比我預想中好得多,何故也來捧場,令我細思恐極的是,他把招牌一般的費娜女士也拖來了,包攬了相當一部分的男性客源。

我那天除了回歸本質繼續當服務生以外就是站在門口,嘗試各種角度拍照,給李謙藍和喬馨心發送過去,邀請他們回家了過來做客。

宮隽夜則是神隐了幾日,後又發來消息報平安,說他那邊事情解決的差不多了,我才放下心回學校複習準備期末考。

我們這個專業是名鎮全校的麻煩,還有一科沒考完的時候,其他系早已經放假,大二大三幾乎走光了,宿舍樓空掉大半,學校也趁現在開始張羅着給大四備考研究生的換更清靜的住所,先前的宿舍挨着一處施工地,有學生反應噪音擾民,這樣能夠最大程度的保證他們的休息環境,減小對備考生的影響。

那天我從圖書館出來,約了于燦一塊兒去吃晚飯,提前到宿舍樓下等他。在新樓與舊樓之間熱火朝天搬着行李的人中,我看見了一個拉着皮箱、卻兀自仰臉發呆的男人。

真是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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