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天,岳聽松跑來找趙七的時候,看到他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哭。

他哭得很傷心,樣子也很乖巧,兩個肩膀一聳一聳,嗓子裏發出小聲的嗚咽,讓岳聽松聯想到一些柔弱無害的小動物。

原本張牙舞爪的家夥變成這個模樣,讓他的心立刻軟得像雲彩一樣,忍不住湊過去問:“你這是怎麽了?”

趙七見他上鈎,心中一喜,掩面抽抽搭搭地說:“我弟弟、我弟弟生病了……”

“咦,你還有個弟弟?”岳聽松非常驚愕。從他的表情來看,似乎他一直以為趙七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趙七垂淚點頭:“對呀,親弟弟。要不是他生病需要銀子,我也不會入這趙府,日日受那些人欺淩了。”

岳聽松回想起自己曾在屋頂上看到的一幕,臉紅了紅,心想這種懲罰确實是過分了一些,達到了“欺淩”的範疇,便問道:“你弟弟生了什麽病,需要多少銀子?我若是替你還了錢,你是不是就不用被人那麽欺負了?”

趙七不說話,只是默默流淚。心裏暗罵,這蒜勁頭也太沖了,他現在兩眼淚水淌個不住,都看不清岳聽松是什麽表情。

見趙七如此“為難”,岳聽松更是心急:“他住在哪裏?你領我去找他。”

趙七擡起頭,雙目含淚,朦朦胧胧地看着他:“你……你跟我來。”

因為眼淚流得太厲害,趙七看不清楚東西,一路跌跌撞撞,倒真像是傷心過度導致的失魂落魄。岳聽松看得心驚肉跳,忍不住将他直接打橫抱在懷裏,根據他的指示,七拐八轉地找到了一間破敗的茅屋。

說實話,在南水鎮能找到這麽偏僻又這麽破爛的房子,也是夠難得的。岳聽松看那門板上全是蛀孔,木質松得根豆腐一樣,便用了十二萬分的小心去推門。萬幸,這道門經受住了考驗,沒有一推就塌,只是在關門的時候頭上簌簌落下些茅草,旁邊撲撲掉了堆牆皮。

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橫卧在一張破床上,趙七一見,便七手八腳地從岳聽松懷裏爬出來,撲到他的身上放聲痛哭。

“唉,我的親弟弟喲!哥哥沒有本事,讓你受苦了哎!”察覺到文豔想起身,趙七就使勁壓着他,用手嘭嘭拍他的胸膛。

這小子最好的角色就是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不然,就憑那面無表情的臉和半天擠不出一句話的性子,多半讓人以為是天生癡呆,而不是身患重病。

文豔身子骨并不硬朗,被他這麽一拍,臉色更加蒼白,看起來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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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這樣的人間慘劇,岳聽松果然再也看不下去,他将趙七扶起來,目光轉到文豔臉上,不禁奇怪地咦了一聲:“我看這位小兄弟雖一時有些氣虛體弱,可生氣卻是旺盛,多吃點東西應該就能好起來,不像是重病纏身的樣子呀。”

習武之人多數懂得望氣,趙七不會武功,自然疏忽了此處,這時候唯恐岳聽松生疑,便趕緊道:“他的病特別奇怪,平時看起來沒事,一旦發病,整張臉變得像鬼一樣,可滲人了。”

“這聽起來倒挺像被洞冥一派的內功所傷。”岳聽松說着,就去摸文豔的手腕,想先探探情況。

趙七趕忙按住他的手:“你這是做什麽,我這個弟弟冰清玉潔、呸,害怕生人,你這樣唐突,會吓到他的。”

“是嗎?”岳聽松望向文豔。文豔配合地想做一個害怕的表情,未果,看起來像是臉部抽搐了一下。岳聽松一見不由大驚:“不得了,果然是重病了,你弟弟的臉皮在亂跳呢。”

“對啊,如果再不施救,恐怕日子就不多了。”趙七紅着眼睛說,“為這個病,我們不知求了多少醫,買了多少藥,可總不見好。前些日子有個高人到此,我把錢全拿出來請他治了一陣,頗具成效。可那大夫說,若想痊愈,少說也要一萬兩銀子……唉,這不是要逼死我們哥倆麽?”說着又要抹淚。

文豔面無表情地念出自己唯一一句臺詞:“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哥哥,我拖累你這麽多年,也該……”說到這裏,他應該跟趙七抱頭痛哭。可他方才被趙七一頓亂捶,身子發軟,撐了撐居然沒爬起來,直挺挺摔了回去,發出老大一聲撲通。

趙七也被吓了一跳,不過很快就調整過來,一邊擦眼淚,一邊偷偷去瞧岳聽松。

岳聽松在掏身上的荷包。

“我的銀子也不多,一路雖然省着用,但也沒剩多少了。”說着,他将荷包往床上一倒,小心地在一大堆銀票裏挑出了全部的碎銀子遞給趙七,“就這麽多了,你們先用着點吧。”

趙七愣愣地看着,一時間目光都呆滞了。

他曾經真正視金錢如糞土,可自雲端摔下,跌落泥潭之後,才真正知曉糞土的價值。當下也沒來得及嫌棄他給的錢少,只瞧着那些銀票,結巴問道:“你、你怎麽有這麽多銀子?”

岳聽松順着他目光一看,撓了撓腦袋:“這些不是紙麽?”

“這是銀票啊!值好多銀子的。”趙七詫異極了,“莫非你不知道?”

岳聽松比他還詫異,甚至于有些委屈:“我還以為是師父放進去墊着的,都沒仔細看,原來這都是錢?那我這一路上——”他想說自己風餐露宿,只能用那些碎銀子吃最便宜的面食飽腹的事情,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實在不光榮,還顯得自己非常愚笨無知,就閉了嘴不說。

趙七看他臉色,倒是猜出幾分,也不說破,只是佯作震驚道:“這些錢……真的可以都給我嗎?”

岳聽松問:“這些夠嗎?”

“夠夠夠!”趙七連連點頭,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岳少俠,你真是我見過最有俠義心腸,最會仗義疏財,最最英俊潇灑的大俠了!”沒錯,真是好大一個睜眼瞎,讓人想不騙都不行啊。

岳聽松被這種目光一看,整個人都飄起來了。他不得不低下頭确認自己是不是還踩在地上,而不是用出了什麽輕功。

“那、那你就快去請大夫吧。”他的臉已經燒了起來,這狹小黑暗的空間幾乎讓他有些喘不過氣,必須快點去外面透透氣,或者在大街上跑上兩圈。于是他随便扯了個借口,飛一樣地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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