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趙七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在床頭看到一包梅花糕。可再次見到岳聽松,卻是在兩日之後的清晨。

他是帶着小蒙一起來的,那時候,趙七正在案前抄書。見他們進來,趙七執筆的手不禁抖了一下,連忙将手中的湖筆扔進筆筒裏。

“咦,你在寫字?我看看,唔,寫的還不錯嘛。”小蒙興致勃勃地湊過來點評道。

趙七将紙翻了過去,不讓他看:“我寫得當然不錯。不過,你們這些江湖莽夫,也只配看些狗爬字。”

岳聽松探頭過來,趙七已經将紙墨收起,随口道:“我家老爺過幾日就要回來了,我那二十遍書都還沒抄完呢。”

岳聽松知道他在說什麽,嘿嘿一笑:“你上回說的死契的事情,我找人問清楚了。等他回來,我就跟他說,一定要帶你一起走。”

趙七抿抿嘴,沒接這話茬,只是問:“我昨天看到趙十蔫頭蔫腦的,臉腫得成了個豬頭,是不是你幹的?”

“興許是他走路不小心,自己摔的吧。”岳聽松撥弄着案上的鎮紙,小聲道,“……或許是有人看他不順眼。”

“那小子确實讓人看不順眼。”趙七點頭贊同,順手揍了正想偷看的小蒙的腦袋一下:“對了,你們師門出了什麽急事,如今都解決了麽?”

岳聽松猶豫了一下,道:“不瞞你說,我來這裏,其實是受人所托,要尋找一個人。”

“師叔祖!”小蒙叫道,“你怎麽把這事跟個外人說!”

“他不是外人。”岳聽松皺眉,“你不是在那邊嫌悶,所以才纏着讓我帶你來的麽。再不聽話,我就把你扔回你娘那裏。”

小蒙吐吐舌頭,不說話了。

“我要找的人,叫白雪棋。”岳聽松道,“我來了這些時日,一直沒有找到,沒想到前日有人攻擊師門駐地,有一名白衣劍客出手相助……”

“嘿嘿,真是巧的很。”小蒙搖頭晃腦地插口道,“踏破鐵鞋無覓處,此人正是白雪棋。”

“果然很巧。”趙七點點頭,“巧到蹊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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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聽松見他臉色有異,便問:“怎麽說?”

趙七想了想,道:“你找的這個白雪棋,是不是白雪的白雪,下棋的棋?”見岳聽松點頭,他又道:“我也知道一件很巧的事。你說的這個人,可能已經死了。”

小蒙猛地一擡頭:“死了?!那……”

“我有次去鎮北外面玩,不小心迷路了,走到亂葬崗,正巧看到一塊歪歪斜斜的木牌子,上面寫着‘白雪棋之墓’,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這個人。”

“同名同姓也是有可能的吧。”小蒙眨眨眼。

趙七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道:“我就這麽一說嘛。剛巧你們要找一個白雪棋,就來了個白雪棋,還死了個白雪棋,多巧的事呀。”

岳聽松的神色卻是非常凝重,他思忖一會兒,朝趙七問道:“那個墓……你能帶我去看看嗎?”

趙七不情願地回答:“那鬼地方陰森森的,這兩天又突然變得特別冷,我不想去。”

說話間,一陣勁風吹開了窗戶,吹亂了一些紙,趙七急忙去掩,卻見幾點玉屑落在案前,竟是下雪了。

“這天氣倒奇怪,這時候下雪。”小蒙瞧了瞧外面,咋舌道,“哎呀,好大的雪!”

一場春雪突至,紛紛揚揚自天而落。雪大如席,不多時,竟就在院中積了薄薄的一層。

趙七站了一會兒就哆哆嗦嗦地牙齒打顫,快步跑到床上,鑽進了被子裏。其實他屋下有地火龍,屋裏有暖爐熏香,掩上門窗,蓋上厚厚的棉簾子,本已溫暖如春。可他還是不滿足,将自己裹在被子裏一層又一層,說什麽都不願意出去。

岳聽松見他冷成這樣,也不願勉強,就想問清楚了路自己去。可趙七一會兒說在東,一會兒說在西,最後拍拍腦袋,說自己也記不清了。

“都好些年前的事了,我哪裏記得住。”趙七叫苦道,“更何況那地方我就去過一次,自己都不太認路,又怎麽能跟你說清楚。”

就這樣,一直到了下午,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才将将停歇。趙七探頭看了看,觸目可見皆是一片雪白。院腳一棵松樹上結了些霧凇,襯着枝上白雪,在雪後初霁的陽光下宛若冰玉琉璃,晶瑩奪目,煞是美麗。

岳聽松出去了,也不知要做什麽,趙七就跟小蒙一起擠在門邊看雪景。

“據說那個白雪棋出生的時候,也下了一場大雪。”小蒙顯然對各種小道傳聞極為熟悉,當下滔滔不絕地顯擺起來,“他爹娘可是了不得。他爹是大文豪白宜秋,娘是先皇——就是景耀帝——的姑姑、大長公主鳳寧,據說是愛慕白宜秋的才華才下嫁于他。兩人到四十多歲才有了這麽一個寶貝兒子,長得粉雕玉琢,唔,小時候可能比我還可愛一些。”

趙七噗嗤一笑,小蒙摸了摸自己的臉,瞪了趙七一眼,又道:“聽說他四五歲的時候,一次有人到他家做客,見到端坐在案前的小雪棋,竟然以為是用玉雕出來的,被他怒沖沖地一瞪,吓得連呼帶叫,直喊‘玉人活了’,一時間成為京城的笑談,有好多人都想親眼目睹一下白雪棋的尊容呢。”

趙七瞠目結舌道:“這也太誇張了,居然被人認成是石頭,那小子長得究竟有多吓人啊。”

“你這是嫉妒。”小蒙不屑道,“他确實長得靈秀,先帝對他也是寵愛異常,特意撥給他的吃穿用度比尋常皇子還勝上三分。傳聞說,他每天都用牛乳洗澡……”

“這個意思是說他一身奶味吧。”趙七詫異道,“居然這麽大都沒斷奶?”

小蒙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撓撓頭,不管不顧地繼續說:“他還才華絕倫,十五歲的時候,就寫了治理星川水患的策論,叫《堵疏論》的……”

“這個我倒是聽說過。”趙七點點頭,“就是那篇狗屁不通的玩意,差點害很多人被水淹。”

“哎,那不是有人想去讨好他才做的麽。”小蒙為白雪棋辯解道。其實這倒是一段很出名的公案,辰國大多數人都知道的,無非是地方官想讨好上司,用了不成熟的方法治理水患,最後險些釀成大禍。

不過,這篇策論其實是出于十五歲的白雪棋之手,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總之,這是個很尊貴很尊貴的人,算起來,現在的皇帝大人還要叫他一句表叔呢。”仿佛想起了什麽,小蒙啧啧贊嘆道,“難怪我見那位雪棋哥哥氣度超然,風度翩翩。他是傳說裏的人物,怎麽樣都不出奇的。”

趙七奇道:“話說回來,這麽金貴的人物,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個……我也不知道。”小蒙吞吞吐吐道,“不過,我聽說,他其實不是大長公主的親子,是從外面抱來的……”

趙七嗤笑道:“你小小年紀,嘴裏一句牢靠話都沒有,剛還說了他出生時候下了一場大雪呢。”

小蒙委屈道:“都是坊間傳聞,我哪裏知道真假?”

“什麽真假?”岳聽松走了進來,手裏搭着一件白色的貂皮大氅。

“唉,我們在說這世道,真假混雜,真是糟透了!”趙七看到那皮子光滑柔亮,一點雜色也無,不禁豔羨道:“不過你這一瞧就是真的,這麽好的東西,啧啧,怕是有價無市呢。”

“這是我前陣子打到的,前日天氣轉冷,我就央人做了件衣裳給你。”岳聽松将大氅披在他身上,球一樣地裹了起來,“走,跟我去亂葬崗。”

趙七撇撇嘴,摸摸身上那柔軟光滑的皮毛,最後還是點點頭,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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