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顏卿的醒悟

餘念心裏一驚,正暗暗揣測衛無常是不是話裏有話,轉念之間衛無常已經轉過身大踏步的離開了。

提着一顆心,餘念走進去,頭也沒敢擡一撩下袍跪下:“微臣參見皇上。”

“愛卿請起。”

皇帝起身親手把他扶起來,眉眼之間盡是親近:“愛卿可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怎麽舍得讓愛卿跪着?來人,給餘愛卿賜座!”

餘念戰戰兢兢的落座,捧着德明送上的貢茶,覺得自己一定在做夢,書房中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後,他最終沉不住氣輕聲問:“皇上,恕微臣冒昧,不知皇上召微臣前來有何要事?”

皇帝輕輕地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面上,茶杯和茶蓋互相撞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他示意了一下德明,德明把早就準備好的幾張宣紙遞給餘念。

餘念接過那幾張紙,只看了第一眼就震驚的擡起頭,想看清皇帝的臉色,卻發現他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微笑着,忍不住有些心驚的回想起衛無常的話。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把視線再次轉向自己手上的宣紙,餘念手心裏慢慢出了冷汗,這紙上的內容無論哪一條放出去都能掀起朝堂上乃至整個國家的驚濤駭浪。

通敵叛國的名單,貪污受賄的名單,欺上瞞下淩虐百姓的名單……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做的任何事情都赫然在列,甚至民間交口稱贊的兩朝肱骨之臣都跻身其中,餘念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沒來由的有些慶幸自己好歹還算守住了那份底線,然後聽見皇帝的聲音,明明平靜無比,餘念卻生生從中聽出來一種山雨欲來的戾氣。

“朕命你按照這些名單逮捕這群朝中蛀蟲,搜查證據,愛卿,可能做到?”

“臣領命!”餘念被他的語氣所迫,下意識從凳子上滑下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頓了頓試探地問,“那,抓捕的大臣們該怎麽……”

“通通投入诏獄,朕自有用處。”

餘念從地上爬起來,偷眼看性情大變笑意涼薄的皇帝,依舊是那樣的眉目如畫,卻再也看不出曾經追在忠勇公身後淚汪汪的撒嬌要抱的稚氣模樣。現在想來那個鬧出很多讓人啼笑莫非笑話,有些讓人看輕的小皇帝,他心悸不已,皇帝究竟藏了多少又藏了多久?他這麽靜默的看着那群禍國殃民的蛀蟲肆意妄為又有多久?

果然能忍,也果然夠狠。

餘念走出皇宮大門,一摸後心竟然已經汗濕大半,一邊感嘆天威難測,一邊又有些不由自主的熱淚盈眶,雖然做不了什麽,但他不負先皇所托,還是拖着自己這個衰朽的身體看到了幼主長成了一把如此鋒芒內斂的寶劍。

皇帝沒空搭理在皇宮門口長嗟短嘆老懷甚慰的餘念,他現在很忙,忙到沒空思念顏卿。

對,沒有半點功夫……

皇帝皺着眉,煩躁的一把掃開桌子上那些言之無物的奏折,只覺得心頭的火氣越發旺盛,這群什麽都不幹只知道坐而論道的廢物!

真是讓人恨不得全部殺了才好。

正扶着額頭,突然一個人輕輕走到他身後,手指撫上他隐隐作痛的穴位輕輕按揉,他眯起眼睛嘆:“顏卿……”

怎麽會是顏卿!皇帝一凜,抓住那個人的手厲聲道:“誰?!”

一個杏眼粉唇的宮女驚慌失措的被他拽到書案前,腰撞上了書案的邊角跌坐在地,因為痛苦,一雙大眼睛裏霧蒙蒙的,楚楚可憐地望向皇帝,聲音嬌嬌弱弱:“皇上……”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她盈滿了淚水的雙眸,寒聲問:“滑國派來的奸細?”

宮女跪坐在地吓得臉色發白,慌亂的搖頭:“不,奴婢不是!奴婢冤枉!”

皇帝看着她慌亂着也惹人憐惜的較好面容,松開她的手腕,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看着那雙清淩淩的眸子贊嘆:“果然是長了一雙好眼睛,膽子也是不小。讓朕猜猜,你是想要榮華富貴,還是要什麽?”

宮女咬咬牙,從他的話音中聽出一點欣賞,心知自己在皇帝這裏唯一能翻身的只有這次了,她擡起眼睛望着皇帝,怯怯的開口:“奴婢想要地位。”

“哦?”皇帝收回手,饒有興致的看她,“你想要地位做什麽?”

“奴婢想讓奴婢的親娘過得好一點!奴婢的娘親是個妾,自小和奴婢相依為命,只是她近日好不容易托人給奴婢傳信,只說自己就要不行了……奴婢……奴婢想……”

宮女跪在地上嗚嗚咽咽,皇帝冷淡的站起身:“你在這個宮裏多少年了?”

“回皇上,三年了。”

皇帝面無表情的看她:“那你總不會不知道宮中上上下下都傳聞朕其實只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君吧?”

宮女驚得身子一抖:“皇,皇上……”

“朕問你話呢。”皇帝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宮女迅速擦去眼淚,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回答:“奴婢知道,可是奴婢只能冒這個險,奴婢等不了,奴婢的娘親也等不及了。”

“很好,”皇帝突然笑起來,“你的要求,朕答應了。只不過,想要榮華富貴,你可能得拿命來換。敢嗎?”

宮女咬了咬牙:“奴婢心甘情願!”

皇帝看着地下弱柳扶風的女子,滿意的點點頭:“你可以先把你娘接到一個地方好生住着,十日之後自會有人告訴你你該怎麽做。還有,”皇帝冷下聲音,“別想跟朕耍滑頭。”

“喏。”

宮女擦擦眼淚,跟着德慶走了出去。德明趁機端着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着一碗已經變得溫熱的中藥。皇帝拿過湯藥一飲而盡,放下碗眉頭輕輕皺起來,從前喝藥的時候,總是會有個人在自己身邊拿着蜜餞哄着自己……

煩躁的坐回桌子前,皇帝重重吐了口氣,摸摸自己的心口苦笑着想,原來,還是會疼的啊。

顏卿坐在書房裏,正午的陽光帶着兇猛的态度闖進了書房,然後狠狠的砸落在他面前擺放着的紙上。他看着自己線人傳過來的消息,靜靜的出神。皇帝今天召見了好幾位大臣,不知道在商量什麽,那些大臣們出來的時候都是心有餘悸的表情。皇帝今天批改了一上午的奏折,還發了脾氣,好像是因為那群書生又在指責他一些子虛烏有的事情。皇帝今天喝了藥,是衛無常開的,應該會很苦,但是皇帝眼睛也不眨的喝了下去。皇帝突然封了一個寂寂無名的女人為二品诏命夫人,她唯一的女兒似乎是在宮內作侍女……

似乎直到現在,他才剛剛意識到,他的那個會讓他督促着才會心不甘情不願看奏折的小皇帝已經不見了,他的小皇帝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做了那麽多的事情,還頭一次對他冷了臉,用那麽淡然的口氣說着那麽絕情的話。

他的小皇帝成了能夠撐起一個國家的明君,這明明是他一直期望着的事情。

可是……

顏卿站起身,手按在那一疊紙上,只覺得手心火燒一般的灼痛。

他的小皇帝,再也不是他的了。

顏卿不由自主回想起皇帝問他的那一句話——顏卿,我們成親多久了?

他的小皇帝,當時是用着什麽樣的心情問出的這句話呢?

兩個人本該是親密無間的關系,可是自己在這段關系裏似乎只是把他當作一個幼主,一個需要自己盡心盡力去輔佐的人,看着他為自己哭為自己笑,冷靜的近乎無情。

所以從不過問他的那些異常,從不全心全意的參與進他的生活,從來都只是按照自己內心所想的那樣對他好。

卻從沒想過他是不是真的高興。

顏卿這才恍然回想起,自己好像和他沒怎麽對視過,兩個人的相處從來都是自己忙着自己的事情,他在一旁乖巧的看着,偶爾自己會擡起頭揉揉他的發頂,要他去念書或者寫字。

顏卿苦笑,所以他的小皇帝,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罷了。

顏卿把那疊紙細心的收回到一個暗格中,抛卻心中紛紛擾擾的念頭,擡頭看向滑國的方向,眼神堅定。張經騰的小動作瞞不過他,既然他的小皇帝想要開疆擴土,那麽他拼着戰死沙場也要定了滑國的半壁江山!

作者有話要說:

顏卿(淚汪汪搖尾巴):對不起我錯了……

皇帝(低頭看奏折):你說什麽?朕剛才很忙風也很大沒聽清。

顏卿:QAQ看來我的小皇帝不要我了他肯定不愛我了他肯定對我失望了不行我要給他打下一片江山就算是死也會開心順便我會祝福他過得幸福……

皇帝:……媽的朕做了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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